第 1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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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圈 更新:2022-08-10 08:32 字数:4714
“将这些异乎寻常的情况汇到一起,”温特沃思上校说,“我们必须把你没有结识你的堂兄这件事,看作上帝的安排。”
安妮等到玛丽能够听她说话的时候,便平心静气地奉告她说,她们的父亲与埃利奥特先生多年来关系一直不好,再去设法同他结识,那是很不恰当的。
不过,使她暗暗窃喜的是,她见到了自己的堂兄,知道凯林奇未来的主人无疑是个有教养的人,神态显得十分聪慧。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提起她第二次碰见他。幸运的是,玛丽并不很注意他们早先散步时打他近前走过,但是她要是听说安妮在走廊里居然撞见了他,受到了他十分客气的道歉,而她自己却压根儿没有接近过他,她会觉得吃了大亏。不,他们堂兄妹之间的这次会见必须绝对保守秘密。
“当然,”玛丽说,“你下次往巴思写信的时候,是会提到我们看见了埃利奥特先生的。我想父亲当然应该知道这件事。务必统统告诉他。”
安妮避而不作正面回答,不过她认为这个情况不仅没有必要告诉他们,而且应当隐瞒。她了解她父亲多年前所遇到的无礼行为。她怀疑伊丽莎白与此事有很大牵扯。他们两个一想起埃利奥特先生总要感到十分懊恼,这是毋庸置疑的。玛丽自己从来不往巴思写信,同伊丽莎白枯燥乏味地通信的苦差事,完全落在安妮的肩上。
吃过早饭不久,哈维尔上校夫妇和本威克中校找他们来了。他们大家约定要最后游逛一次莱姆。温特沃思上校一伙一点钟要动身返回厄泼克劳斯,这当儿还想聚到一起,尽情地出去走走。
他们一走上大街,本威克中校便凑到了安妮身边。他们头天晚上的谈话并没使他不愿意再接近她。他们在一起走了一会,像以前那样谈论着司各特先生和拜伦勋爵,不过仍然一如既往地像任何两位别的读者一样,对两人作品的价值无法取得完全一致的意见,直到最后不晓得为什么,大家走路的位置几乎都换了个个儿,现在走在安妮旁边的不是本威克中校,而是哈维尔上校。
“埃利奥特小姐,”哈维尔上校低声说道,“你做了件好事,让那可怜人讲了这么多话。但愿他能常有你这样的伙伴就好了。我知道,他像现在这样关在家里对他没有好处。不过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分不开啊。”
“是的,”安妮说,“我完全相信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也许总有一天……我们晓得时间对每个烦恼所起的作用,你必须记住,哈维尔上校,你朋友的痛苦还只能说是刚开始不久——我想只是今年夏天才开始的吧。”
“啊,一点不错,”上校深深叹了口气。“只是从六月才开始的。”
“兴许他知道得还没有这么早。”
“他直到八月份的第一个星期才知道。当时,他刚刚奉命去指挥‘格斗者号’,从好望角回到了英国。我在普利茅斯,生怕听到他的消息。他寄来了几封信,但是‘格斗者号’奉命开往朴次茅斯。这消息一定传到了他那里,但是谁会告诉他?我才不呢。我宁愿给吊死在帆桁上。谁也不肯告诉他,除了那位好心人。”他指了指温特沃思上校。“就在那一周之前,‘拉科尼亚号,开进了普利茅斯,不可能再奉命出海了。于是他有机会干别的事情——打了个请假报告,也不等待答复,便日夜兼程地来到了朴次茅斯,接着便刻不容缓地划船来到‘格斗者号’上,整整一个星期他再也没有离开那个可怜的人儿。这就是他干的事儿,别人谁也救不了可怜的詹姆斯。埃利奥特小姐,你可以想象他对我们是不是可亲可爱!”
安妮毫不迟疑地想了想这个问题,而且在她的感情允许的情况下,或者说在能够承受的情况下,尽量多回答些话,因为哈维尔上校实在太动感情了,无法重提这个话头。等到上校再启口的时候,说的完全是另外一码事儿。
哈维尔夫人提了条意见,说她丈夫走到家也就走得够远的了。
这条意见决定了他们这最后一次散步的方向。大伙要陪着他俩走到他们门口,然后返回来出发。据大家满打满算,这时间还刚够。可是,当他们快接近码头的时候,一个个都想再到上面走走。既然人们都有意要去,而路易莎又当即下定了决心,大伙也发现,早一刻钟晚一刻钟压根儿没有关系。于是,到了哈维尔上校家门口,人们可以想象,他们深情地互相道别,深情地提出邀请,做出应诺,然后便辞别哈维尔夫妇,但仍然由本威克中校陪同着,看来他是准备奉陪到底的。大家继续向码头走去,向它正儿八经地告个别。
安妮发觉本威克中校又凑到了她跟前。目睹着眼前的景致,他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拜伦勋爵“湛蓝色的大海”的诗句,安妮十分高兴地尽量集中精力同他交谈。过不一会,她的注意力却硬给吸引到别处去了。
因为风大,小姐们呆在新码头的上方觉得不舒服,都赞成顺着台阶走到下码头上。她们一个个都满足于一声不响地、小心翼翼地走下陡斜的台阶,只有路易莎例外。她一定要温特沃思上校扶着她往下跳。在过去的几次散步中,他次次都得扶着她跳下树篱踏级,她感觉这很惬意。眼下这次,由于人行道太硬,她的脚受不了,温特沃思上校有些不愿意。不过他还是扶她跳了。她安然无恙地跳了下来,而且为了显示她的兴致,转眼又跑了上去,要他扶着再跳一次。他劝说她别跳了,觉得震动太大。可是不成,他再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只见她笑吟吟地说道:“我非跳不可。”他伸出双手,不料她操之过急,早跳了半秒钟,咚的一声摔在下码头的人行道上,抱起来时已经不省人事!她身上没有伤痕,没有血迹,也见不到青肿。但她双眼紧闭,呼吸停止,面无人色。当时站在周围的人,一个个莫不惊恐万状!
温特沃思上校先把她扶起来,用胳膊搂着,跪在地上望着她,痛苦不堪,默默无言,面色像她一样煞白。“她死了!她死了!”玛丽一把抓住她丈夫,尖声叫了起来。她丈夫本来就惊恐不已,再听到她的尖叫声,越发吓得呆若木鸡。霎时间,亨丽埃塔真以为妹妹死了,悲痛欲绝,也跟着昏了过去,若不是本威克中校和安妮从两边扶住了她,非摔倒在台阶上不可。
“难道没有人帮帮我的忙?”这是温特沃思上校带着绝望的口气突然冒出的第一句话,好像他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似的。
“你去帮帮他,你去帮帮他,”安妮大声说道,“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去帮帮他。我一个人能扶住她。你别管我,去帮帮他。揉揉她的手和太阳穴。这里有嗅盐,拿去,快拿去。”
本威克中校遵命去了,在这同时查尔斯也推开了妻子,于是他俩都赶过去帮忙。温特沃思上校把路易莎抱起来,他俩从两旁牢牢地扶住。安妮提出的办法都试过了,但是毫无效果。温特沃思上校趔趔趄趄地靠到墙上,悲痛欲绝地叫道:
“哦,上帝!快喊她父母亲来!”
“快找医生!”安妮说。
温特沃思上校一听这话,似乎被猛然惊醒过来。他只说了声:“对,对,马上请医生。”说罢飞身便跑,不想安妮急忙建议说:
“本威克中校,让本威克中校去叫是不是更好些?他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医生。”
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觉得这个主意好,瞬息间(这一切都是在瞬息间进行的),本威克中校便把那可怜的死尸般的人儿交给她哥哥照料,自己飞速朝城里跑去。
却说留在原地的那伙可怜的人们。在那神志完全清醒的三个人里,很难说谁最痛苦,是温特沃思上校,安妮,还是查尔斯?查尔斯的确是个亲如手足的哥哥,悲痛得泣不成声,他的眼睛只能从一个妹妹身上转到同样不省人事的另一个妹妹身上,或者看看他妻子歇斯底里大发作的样子,拼命地喊他帮忙,可他又实在无能为力。
安妮出于本能,正在全力以赴、全心全意地照料亨丽埃塔,有时还要设法安慰别人,劝说玛丽要安静,查尔斯要宽心,温特沃思上校不要那么难过。他们两人似乎都期望她来指点。
“安妮,安妮,”查尔斯嚷道,“下一步怎么办?天哪,下一步可怎么办?”
温特沃思上校也把目光投向她。
“是不是最好把她送到旅馆?对,我想还是轻手轻脚地把她送到旅馆。”
“对,对,送到旅馆去,”温特沃思上校重复说,他相对镇定了一些,急切地想做点什么。“我来抱她。默斯格罗夫,你来照顾其他人。”
此刻,出事的消息已在码头周围的工人和船工中传扬开了,许多人都聚拢过来,如果需要的话,好帮帮忙。至少可以看个热闹,瞧瞧一位昏死的年轻小姐,不,两位昏死的年轻小姐,因为事实证明比最初的消息要强两倍。亨丽埃塔被交给一些体面的好心人照看着,她虽说还省点人事,但是完全动弹不得。就这样,安妮走在亨丽埃塔旁边,查尔斯扶着他的妻子,带着难言的心情,沿着刚才高高兴兴走来的路,缓缓地往回走去。
他们还没走出码头,哈维尔夫妇便赶来了。原来,他们看见本威克中校从他们屋前飞奔而过,看脸色像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便立即往这里走,一路上听人连说带比画,赶到了出事地点。哈维尔上校虽说大为震惊,但他还保持着理智和镇定,这立即就能发挥作用。他和妻子互相递了个眼色,当即确定了应该怎么办。必须把路易莎送到他们家,大伙必须都去他们家,在那里等候医生。别人有些顾虑,他们根本不听,大伙只好依了他,统统来到他的屋里。在哈维尔夫人的指挥下,路易莎被送到了楼上,放在她自己的床上,她丈夫也在跟着帮忙,又是镇静剂,又是苏醒剂,谁需要就给谁。
路易莎睁了一下眼睛,但是很快又合上了,不像是苏醒的样子。不过,这倒证明她还活着,因而使她姐姐感到宽慰。亨丽埃塔虽说还不能和路易莎呆在同一间屋子里,但她有了希望,还有几分害怕,激动之下没有再昏厥过去。玛丽也镇静了些。
医生以似乎不可能那么快的速度赶到了。他检查的时候,众人一个个吓得提心吊胆。不过,他倒不感到绝望。病人的头部受到了重创,但是比这更重的伤他都治好过。他丝毫也不绝望,说起话来乐呵呵的。
医生并没认为这是一起不治之症,并没说再过几个钟头便一切都完了,这在一开始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期望。众人如释重负之后,先是谢天谢地地惊叫了几声,接着便深沉不语地庆幸起来,大喜过望的劲头可想而知。
安妮心想,温特沃思上校说“谢天谢地”时的那副口吻,那副神态,她永远也不会忘却。她也不会忘却他后来的那副姿态:当时,他坐在桌子旁边,双臂交叉地伏在桌子上,捂着脸,仿佛心里百感交集,实在支撑不住,正想通过祈祷和反省,让心潮平静下来。
路易莎没有伤着四肢,只有头部受了些伤。
现在,大家必须考虑如何处理这整个局面才好。他们现在能够互相商谈了。毫无疑问,路易莎必须呆在原地,尽管这要给哈维尔夫妇带来不少烦恼,因而引起了她的朋友们的不安。要她离开是不可能的。哈维尔夫妇消除了众人的重重顾虑,甚至尽可能地婉言拒绝了大伙的感激之情。他们没等别人开始考虑,已经颇有预见地把一切都安排停当。本威克中校要把屋子让给他们,自己到别处去住。这样一来,整个事情就解决了。他们唯一担心的是,他们屋里住不下更多的人。不过,要是“把孩子们放到女仆的屋里,或是在什么地方挂个吊床”,他们就不必担心腾不出住两三个人的地方,假如他们愿意留下的话。至于对默斯格罗夫小姐的照料,他们完全可以把她交给哈维尔夫人,一丝半点也不用担心。哈维尔夫人是个很有经验的看护,她的保姆长期同她生活在一起,跟着她四处奔走,也是个很有经验的看护。有了她们两个,病人日夜都不会缺人护理
102…103
大家拧到了一起,安妮对他也越来越友好,甚至欣喜地感到,这兴许是他们继续交往的时机。
温特沃思上校正在等候他们。为了方便起见,一辆四马拉的两轮轻便马车停候在街道的最低处。但是他一见到姐姐替换了妹妹,显然感到又惊又恼,听查尔斯作解释的时候,不禁脸色都变了,惊讶之余,有些神情刚露头又被忍了回去,让安妮见了真感到羞辱,至少使她觉得,她之所以受到器重,仅仅因为她可以帮帮路易莎的忙。
她尽力保持镇静,保持公正。看在他的面上,她也不用模仿爱玛对待亨利的感情(这则典故出自英格兰诗人马修·晋赖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