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
浪剑飞舟 更新:2022-08-10 08:29 字数:4808
檄文中的每句话,每一个字都曾使李密心潮膨拜,激动不已,这就是自己向大业皇帝宣战的豪言壮语,这气魄有何人能与之相比!
就在李密在瓦岗聚义,威逼东京洛阳同时,身为大隋太原留守的李渊也乘机在晋阳起兵,直逼长安。李渊的父亲李暠,北周时任安州总管,袭封唐国公,母亲与文帝杨坚的独孤皇后是亲姐妹。
大业十三年七月,在经过几个月紧锣密鼓的谋计和招兵买马之后,李渊正式起事,自称大将军,建大将军府,任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
刘文静出谋说:“欲夺天下,必先取关中。除了西进关中,直取长安之外,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
裴寂又献计策:为了避免过早地显山露水,成为众矢之的,此次先不公开宣称反叛朝廷,而是尊杨广为太上皇,拥立留守长安的代王杨侑为帝。这样,进军长安也算师出有名。
留守长安的代王杨侑听说李渊在晋阳起兵,就料到他会夺取西京,立刻派虎牙郎将宋老生率两万精兵屯守霍邑,左武候大将军屈突通屯河东,阻击李渊西进。
七月底,李渊命四子李元吉为太原太守,驻守晋阳宫,全权处置留守事务。自己亲率三万甲士,立军门誓众,启程西进,开始了创业的义举。
九月,李渊斩霍邑守将宋老生,分兵围河东屈突通,余众直逼长安。
十月,李渊大军攻破长安,立十三岁的代王杨侑为帝,改元义宁,遥尊远在杨州的杨广为太上皇。
李渊紧接着又加九锡,任假黄钺,使持节,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尚书令,大丞相,并被杨侑封为唐王。李渊又以武德殿为丞相府,改教称令,每天在虔化门处理日常政务。
杨侑下诏:宪章赏罚等都归丞相府掌理。
至此,隋朝,不仅有长安、洛阳两座都城,而且还有了一南一北两位皇帝。
江南虽然气候温湿,没有北方那样的干燥严寒,但是江都宫上上下下,几乎每个人都觉得,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冬天冷得多。
萧皇后由柳惠陪伴着,住在长阜苑内的归雁宫。长阜苑是江都宫苑群落的一部分,除了归雁宫,还有回流、松林、枫林、大雷等九宫。皇上就住在大雷宫,与归雁宫比邻。
听到李渊起兵攻进长安的消息,皇上从迷楼回到了大雷宫。他也经常到归雁宫来看看,有时也睡在这里,只是在这边过夜的时候不多。萧皇后每次见到炀帝,总觉得他脸上挂着一种末日将临的颜色,那颜色是乌、灰、青、黄的混杂,暗淡阴沉,没有光泽,令人心寒。比起三十年前挥师平陈的晋王来,简直判若两人。是岁月风霜的缘故吗?是,也不是。
萧皇后心里明白,他们再也回不了洛阳,更回不了长安了。且不说李密的几十万兵马围逼洛阳;中原至扬州的山川水路被遍地盗贼阻断,单是李渊坐镇长安,他也绝不会允许所谓的“太上皇”再返京师。不然,他立一个傀儡似的代王为帝有何用?当今朝政已全在李渊掌握之中。
萧皇后也知道,她看到的这些,皇上心里比自己还要明白,或者说皇上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或许因为感到时日不多,皇上才更加纵情声色,已到了变本加厉,疯狂痴迷,醉生梦死的地步。毕竟五十岁的人了,怎能比得当年。所以,皇上脸上的那种颜色,不仅是岁月流逝,国事衰微的反映,更有他纵欲无度的痕迹。但萧皇后也最清楚皇上的秉性,对这些事是绝不可稍加劝谏的,来扬州后的这一年多里,眼见失德,心知不可,却不能说,也不敢说。萧皇后郁闷至极,除了找柳惠说话,便是读书诵经。
今天,萧皇后又取出自己写的那篇《述志赋》,细细地品味起来,然后抄写了一份,将抄好的文稿装进一只木匣,吩咐侍女把柳惠找来。
柳惠以为皇后又要跟自己闲聊,而她也正想去皇后那里说说话,便高高兴兴地来到皇后的寝宫。
炀帝恨(4)
柳惠一进门,就见桌上摆着笔砚,就问:“皇后,又写什么呢?”
萧皇后笑笑说:“哪能整天写呀!”
柳惠又问:“皇上没有来么?”
萧皇后摇了摇头。
柳惠才发现皇后的脸色表情与往日有些异样,就问:“皇后,你找我来,不光是想说说话吧?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萧皇后被柳惠这么一问,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脸去,两眼望着窗户。窗棂上粘糊着雪白的丝绢,看不见窗外的景色,显然,萧皇后在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极力将眼眶中的泪水忍回去。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头来,对柳惠说:“阿惠!”
柳惠浑身一震,她很久没有听到皇后这样称呼自己了,那是年轻时候的称谓,随着年纪一年年增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皇后早就不这么称呼自己了,所以柳惠才感到吃惊:“皇后,你……”
萧皇后平静地说:“阿惠,来扬州之前,你曾说过想回家乡去看看。唉,来这里一年多了,也没顾得上这件事。哀家想,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柳惠大吃一惊,说:“皇后,你是说让我出宫,不再回来了?不,皇后,我那是跟你说着玩的,我不想走!”
“哀家托你办件事。”萧皇后说:“回到家乡安顿好了以后,抽点时间到我舅舅村里看看。舅舅、舅妈大概都不在世了,你打听一下他们的坟墓在哪儿,去替我上几炷香,化些纸钱。”
柳惠一听,几乎要哭出声来,她近乎哀求地喊道:“皇后,我走了谁来陪伴你啊!我不能走!”
“你想陪葬么!哀家都不想陪葬,可是哀家不能走,也走不了,谁叫哀家遇到这样的皇上呢!”萧皇后指了指桌上的那只木匣,“回去以后,如果有乡亲问起,皇后是什么样的人啊?你就把那篇《述志赋》给他们看看,读读。对他们说,皇后不是一个好皇后,她没能做好皇后。她应该是在河边青石板上洗衣裳的小丫头,她应该是坐在织机前的老太婆,不该是一个永远不会年轻,也永远老不了的皇后。”
“皇后!”柳惠流着泪跪下来。
“还有,哀家在匣子里给你放了一些金银细软,本想多给你一点,可是带多了出宫不方便,再说如今道路上也不太平。”
“皇后,我走了,皇上要是问起来,你可怎么交待?”
萧皇后呵呵地大笑起来,她一边把跪着的柳惠搀扶起来,一边说:“柳惠呀柳惠,你以为此时此刻的皇上还会问起你吗?他如今都在想做长城公了!”
长城公是陈朝后主陈叔宝死后,炀帝赐给他的谥号。有一天深夜,已经醉薰薰的炀帝突然回到归雁宫,屁股还没坐稳便又叫内侍上酒。萧皇后劝说他:“皇上还要喝到天亮么?”
炀帝道:“当然,什么叫通宵达旦,这才叫名副其实的通宵达旦!如今外面有许多人算计朕,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怎样,做一个长城公总还是可以的吧,那不也还是可以痛痛快快地喝酒吗?”
萧皇后明白了,皇上已经想好了后路,即使不做皇帝了,还可以像陈后主那样,也还可以唱一回《玉树后庭花》,过着衣食无忧,花天酒地的王公生活。
萧皇后捧起那只木匣,递到柳惠手里,说:“回去收拾一下,走的越早越好。什么时候走,都不必再来告别。……”
“皇后,皇后啊!”柳惠哭叫着,双臂紧抱那只木匣又要跪下,被萧皇后一把拉住,将她推搡着出了门,柳惠站在门口,深深地鞠了一躬,才转身走了。
柳惠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萧皇后匍伏在桌上放声痛哭……
第七部分
萧皇后不作声了。炀帝又喝了几杯,无意中看到了一旁案几上的铜镜,就走过去对着镜子照起来。他拈拈胡须,拢拢头发,将自己打量了好一会儿,转身对萧皇后说:“皇后你看这么好的一颗头颅,不知道会被谁砍下来!”
风雨飘摇(1)
芙蓉帐里,锦衾床上,宇文化及迫不及待地要与萧皇后重温旧梦,萧皇后一手推却,一手拭泪,凄然道:“主上新丧,臣妾定当尽人臣之义,节制限度,还望将军凉察……”
中原大乱,北归无望了,炀帝在大雷宫召集群臣,商议建都丹阳一事。
丹阳,即过去梁、陈的国都建康。炀帝的意思是,建都丹阳,以长江天堑为屏障,拒守江东半壁江山,苟延残喘,重演南北朝时期划江而治的历史。
虞世基以为这是一个绝好的主意,他上奏说:“江东百姓仰望圣驾已久,陛下过江,安抚黎民,此乃大禹之举!”
早在来扬州的时候,宇文述突然得了一种不知名的急病,死在南下的途中。如今,炀帝最可信赖的臣将,只有内史侍郎虞世基了。
听了虞世基的上奏,右侯卫大将军李才再也忍不住了,他站出来厉声喝道:“虞世基!你还想欺君误国到什么时候!”
这一声怒吼,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虞世基这么多年身居高位,备受圣宠,绝没想到有人敢在皇上面前指明道姓地骂他,那一瞬间他气得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陛下,他,他……”
炀帝正色喝道:“李才,有话好好说,不得无礼!”
李才这才向炀帝跪下,说:“陛下,江东卑湿,地域险狭,若迁都丹阳,内要供奉皇上和百官公卿,外要供给三军,百姓必不堪重负,恐怕终究还会生变。臣以为,迁徙丹阳并非上策!”
这时候虞世基也缓过劲来,大声吼道:“大胆李才,竟敢胡言乱语,诽谤朝政!江南乃肥腴之地,物产丰富,民风淳朴,难道连公卿三军也供应不了吗?一派蛊惑人心的鬼话!”
李才继续朗声道:“陛下,就算是内史侍郎的话有些道理,臣将还是请陛下三思。此次随驾扬州的有十五万之众,军中骁果卫士多是关中人,随驾久居扬州,无不思念家乡,如果陛下诏令北返,将士们一定个个奋勇,不怕什么盗贼草寇横行。但是,假如他们知道皇上意欲定都丹阳,回乡无望,万一骁果人人逃亡,其后果不堪设想!”
“人人逃亡,还万一?”炀帝冷笑着说,“不是已经有人逃亡了么?虞卿,那个带领几个卫士西逃的郎将窦贤怎么样了?”
虞世基会意的答道:“陛下,叛将窦贤已经追回,随他逃跑的卫士一起全部斩首!”
“嗯,好极了!”炀帝得意地说,“李才,你是不是也要逃亡呀?”
“陛下,臣将绝无此意,李才如果想逃,今天就不会在陛下面前了。”言外之意,我要想逃走,还不会被追回来。
炀帝笑笑道:“好,一片忠心可嘉。你可以退下了。”
李才刚走出殿门,炀帝对虞世基说:“虞卿,派人盯着他,只要他走出江都一步,就以叛逆谋反罪论处,就地正法!”
炀帝又看看侍立一旁的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和司马德戡几个人,问道:“迁都丹阳之事,几位爱卿以为如何?”
几个人齐声回答:“臣永远遵从皇上旨意!”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是宇文述的两个儿子,曾犯走私罪该斩,炀帝念及与宇文述的交情,网开一面,法外施恩,免了他们两个的死罪,赐给宇文述为奴。宇文述随驾江都途中,身患重疾,卧床不起,宇文述自感在世时日不多,遂上奏炀帝说:“化及乃臣的长子,早年曾在东宫侍奉陛下,愿陛下哀怜之。”炀帝闻奏,为之落泪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不忘也。”不久,宇文述病死,炀帝追思前言,遂重新起用宇文化及兄弟,并拜化及为右屯卫将军,智及为将作少监,并让化及承袭父亲爵位为许国公,掌握侍卫大权。但炀帝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放虎归山,反而被他吃掉。
司马德戡也是一名炀帝宠信的侍卫将领。炀帝见他们几个都表示了忠君之意,心里就踏实了些,于是挥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然而炀帝有些疏忽,他没有看到宇文化及他们几个在表示忠心的时候,眼睛里隐含的那种阴森冰冷的神情。一场大的变乱正在酝酿之中。
看到臣僚们都走了,虞世基才又对炀帝说:“李才所说的卫士思乡,并非都是妄言,还需早作安定之计。”
炀帝说:“这件事朕也想到了,不知虞卿有什么好办法。”
虞世基说:“陛下,卫士都是青壮年,所谓思乡,也许实际上只不过是想女人而已,陛下只需下诏,允许他们在此地娶妻,他们就不会再惦记关中妻室,定能安下心来。”
炀帝一听,紧锁的眉毛舒展开了,他只觉心里豁然开朗起来,近来卫士思乡的事也的确让他心烦意乱,让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然而又束手无策。现在听虞世基这么一说,他不由得又呵呵地笑了起来,说:“虞卿果真是足智多谋,这是条妙计。朕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只是哪里有那么多人为他们牵线说媒?”
虞世基摇头说:“陛下,你又犯糊涂了,哪里用得着说媒呢,陛下赦令扬州城里及其回乡的寡嫁和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