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
浪剑飞舟 更新:2022-08-10 08:29 字数:4814
杨广暗暗估量,自己与杨素的随侍有近百人,都是曾随主帅南征北讨,身经百战,武艺高强的武士,自己和杨素更是能以一当百的角色,如有突发事件,足可以抵挡一阵子。当然,没有意外更好……
杨广枕剑而卧,思前想后。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但只要稍有响动,哪怕是风吹树叶,巡夜更豉,他都会马上睁大眼睛。就这样迷糊一阵,清醒一时,睡睡醒醒,以至东方即白。
突然,杨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他猛地翻身坐起,迅速披挂整齐,正打算派侍卫去宫前探望,殿外响起了一声长长马嘶。这声音快而且响亮,那么亲切,那么熟悉,杨广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心爱的雪花骥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长长的马嘶,郭衍精神抖擞地走进殿里,见了杨广即拜伏在地上,朗声道:“右卫率郭衍叩见太子,东宫卫队奉诏到来!”
杨广强压着心中的兴奋与激动,忙走上前去扶起郭衍:“快起来,快起来!郭将军一路辛苦了。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吧?”
郭衍就将卫队执行杨广命令的情况概要地禀报:东宫卫队分出一支小队接管了长安城防,柳述派去接杨勇的人马全部歼灭,杨勇仍旧囚在废园;东宫大队人马连夜赶到仁寿宫,并在宫前擒获了柳述。
杨广听了,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使劲地拍了一下巴掌,大声叫道:“好,真是太好了,大局已定!”
杨广来到仁寿宫的大门前,这时杨素早已闻讯赶到,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随即派人到柳述室内,抄出调兵符令,然后以兵符传令:禁卫军各队官兵立即到宫前集合待命。
禁卫官兵不知发生什么紧急情况,见到兵符之后,纷纷整队来宫前集合。
杨广站在门前高高的台阶上,面对众官兵大声宣告:兵部尚书柳述乘皇上病重之机,妄图拥立庶人杨勇,谋反篡位,犯下叛逆大罪,现已奉诏将其拘捕。皇上有旨,自即日起,仁寿宫禁卫由东宫卫队承担,原禁卫军另任新将带领。
禁卫军众官兵看到皇太子亲临传旨,身边还站着仆射大人,周围是刀剑出鞘、虎视眈眈的东宫卫队,就知道有人闹出了大乱子。但不管乱子是谁闹出来的,跟着倒霉的却是他们。主将被擒,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再搭进性命了,所以都倒戈到了太子一边。
终登九鼎(8)
文帝太疲惫了,他感到自己一生当中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的身心疲惫。他听内侍报告说,柳述已经将雕龙镇纸随密诏发出,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随即传下口喻:臣下问安省视,今日一概免了。殿内也只留宣华夫人和几个宫女照料。
文帝神情焦燥,郁郁不乐,和宣华夫人也不愿多说话,只是躺在御榻上长吁短叹。
宣华夫人看到文帝那副模样,知道他还在想着太子和自己的那件事。宣华夫人十分懊悔,甚至恨自己,经历的世事不算少了,依然胸无城府。如果自己心里能多少掩盖一点,也不至于被皇上看破。那样,皇上依然是皇上,太子也还是太子,彼此相安无事,只要以后尽量避免与太子单独相处就是了。如今可好,看皇上气愤已极的样子,他一定在琢磨看如何处置太子了,若是太子获罪,他一定认为是我主动向皇上告发的,岂不恨死我了!唉,到头来我只落得里外不是人。
想着想着,宣华夫人竟在嘴里小声地喃喃自语起来:“太子啊,太子,你可千万别错怪我,冤枉我,我真的无意告发。说心里话,我是个女人,我也盼望着……”
盼望着什么,宣华夫人不敢再念叨下去。她抬眼悄悄地看了看文帝,生怕那双鹰枭似的眼睛将自己的内心看穿,还好,皇上没有注意这边,而是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了。
过了好一会儿,文帝清醒过来,首先想到的就是:杨勇来了没有?他现在哪里?
他想叫一个内侍去找柳述问一下,但环顾左右,大殿里竟空无一人。文帝脑子里轰地一声,他被一种不祥的预感阴云陇罩住:这里是怎么回事?朕身边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朕在重病之中啊!
一连串的问号像一个个闪电,烧灼得他心脑剧痛,他愤怒大吼:“来人!”
然而,此时皇上的怒吼是那么微弱渺茫,仿佛为瞭岐山中幽深的峡谷,全然没有了往昔高居銮殿之上口传圣旨那种声震四海的轰鸣。文帝断断续续地呼喊三四声,既无人来,也听不到应答,他又想到了宣华夫人。独孤皇后去世后,只有宣华夫人对他体现出无微不至的温情与关爱啊!
他积蓄了一下力气,再次鼓劲喊道:“爱妃!宣华夫人!”
又过了半响,耳边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只是这脚步声又粗又重,文帝知道不是自己的爱妃,便继续问道:“宣华夫人何在?”
这回传来一句冷冰冰地回答:“遵太子之命,宣华夫人回后宫去了!”
文帝侧过头来,看见走过来一名带刀侍卫,他觉得很陌生,从来没见过这名侍卫。便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侍卫微笑着说:“回陛下,我是东宫卫队的一名小卒。”
“东宫卫队?”文帝追问,“为什么到仁寿宫来了?”
“奉旨前来接管仁寿宫防卫。”
“奉旨?奉谁的旨?”
“太子杨广的旨意。”
文帝明白了,为什么左右无人,为什么宣华夫人回了后宫,看来,大宝殿,不,是整个仁寿宫已经被逆子杨广控制。那么,柳述呢?朕托付给他的机密大事,怎么会有这种疏漏!焦急之中,文帝感到腹中一阵内急,便忙对那侍卫说:“快,扶朕入厕。”
那侍卫却原地不动,说:“太子有令,陛下不得稍离御榻!”
什么!文帝浑身一阵颤栗。太子有令?好一个逆子杨广,竟然对朕发号施令!不得稍离御榻?这就是说,非要将朕逼死在床上不可!古往今来听说过多少弑父篡位,骨肉相残的故事,没想到,这样的历史悲剧,今天竟真真切切地在自己身上重演了!想当年,逼外甥禅位于自己,尔后又将其鸩杀,是不是自己做得过份了,今天落此报应呢?
文帝脸色发黄,额头上渗出豆粒大的汗珠,心如刀绞。他用枯瘦如柴的双手奋力撕扯着贴身的内衣。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还有力气将一件内衣撕成条条缕缕。
站在一旁的禁卫吓坏了,他看到老皇上痛苦不堪的表情,禁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他真想走过去帮老皇上揉揉胸口,多少减轻一点他的痛苦。可是,不行,他想起皇太子杨广的命令:禁卫大宝殿的任务只有一个,严禁人员出入,其余的什么事也不准做,违令者斩!
不一会儿,文帝终于平静下来。禁卫士卒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天已经大亮了……吹熄那些灯,不要白费……膏油……”
禁卫士卒正要去吹那些灯,忽见右庶子张衡进来,并对他说:“太子有令,让我来侍疾,你可以出去。”
禁卫士卒知道,这张衡是太子手下的红人,自然不敢争辩,便乖乖的告退了。
少顷,张衡出来,对那士卒嚷道:“笨蛋!皇上已经驾崩了,你还在那里呆守着,也不通报一声。”
“不,刚才皇上还……”
“还不快去禀报太子!”张衡一声喝断了禁卫士卒后面的话。
禁卫士卒忙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大殿,刚跨过门槛,就觉得两腿软颤,一个踉跄从高高的青石台阶上翻滚下来……
第四部分
一听这话,宣华夫人迟疑了。谢恩?如果谢恩,就意味着自己答应了新皇上的要求,投入了他的怀抱。当然,这是许多女人企盼已久求之不得的事。虽然自己也是女人,是先皇宠幸的贵妃!现在先皇驾崩未足昼夜,尸骨未寒,他的儿子就送来同心结以表衷情,自己还要应诺谢恩,岂不是有违常论,遭世人唾弃!
宣华夫人(1)
杨广神采奕奕,信步走下车来,宣华夫人低头跪在道旁迎驾。扬广紧走几步,上前扶起宣华夫人,相互携扶着走进金凤殿
金凤殿———仁寿宫宣华夫人的寝殿。
暮色四合。宣华夫人斜倚在殿门口,仰头望着深不见底的天空,一动不动。
一名宫女走来爱怜地说:“夫人,你在这里站了半天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宣华夫人转过身来,见殿内不知何时已撑起了灯,便走回厅中的圆桌旁,坐在椅子上,轻轻地发出一声长叹。
两天之中发生的事情,一幕一幕反复不断地浮现在眼前,令她忧心忡忡。
先是在自己这金凤殿里,杨广那热烈地拥抱爱抚,点燃了自己心中的欲望之火。若不是宫女打断,恐怕自己已和杨广成就了好事。她一直在想像着那种令人恐惧的幸福快乐。后来,她心神不定地回到大宝殿,竟被文帝看穿心思,可怕的是,自己在皇上的追问下,慌乱之中竟说出了杨广的名字,皇上恼怒得差点昏过去,接下来,皇上密召柳述,并且支开自己,与柳述不知密商了些什么,然后就是一段长长的沉寂,等待。今日黎明,一名侍卫来到大宝殿,说是奉太子之命,驱走了宣华夫人和所有内侍仆从,只让皇上一个人躺在病榻之上,宣华夫人回到金凤殿不久,就听到皇上驾崩的消息。接着,杨素宣读皇上遗诏,皇太子杨广继位登基……
尽管宣华夫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已经明显地感到,两天之内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其中有着一个前因后果的必然联系。皇上突然驾崩,太子瞬间即位,都与自己和杨广寝殿里做的那件事有关,或直接说,是完全起因于自己在皇上面前供述了太子行为的不端!
宣华夫人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她把天幕戳了一个窟窿,尽管自己不是故意的,但客观上祸因自己起,给杨广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新继位登基的皇上岂能饶过自己?不是冤家不相聚,我与杨广或许今生早已注定是冤家了!
宣华夫人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站起身又走向靠墙的一张几案。一只金凤凰立在几案上,细喙长项,姿态优雅,栩栩如生。看着它,宣华夫人百感交集。
宣华夫人想着往事,一边掏出丝巾来擦拭金凤凰,虽然那上面并没有丝毫的灰尘,她还是不停地擦着,那动作看上去似有些呆板。物是人非,昨天的晋王成了今天的皇帝,如今他会怎样处治那个出卖他的女人呢?
这时,一名随侍宫女走到宣华夫人身边,禀报道:“夫人,皇上派女御史送来一个匣子,说是赐给夫人的。”
“皇上?”宣华夫人无意间反问了一句。
“哦,对了,就是今天新即位的皇上。”
噢,宣华夫人暗想,这么看来,新皇上对自己要有个了断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无论怎样,自己必须面对这个现实。于是,她吩咐道:“快有请女御史!”
女御史双手捧着一只木盒递给宣华夫人。
宣华夫人接过来仔细地看看,木盒制做得非常精致,是紫檀木的。还描着金。盒口开启处贴着一张封条,上边写着一个大大的“封”字,旁边题有五个小字:“赐宣华夫人”,看样子是御笔亲书。
宣华夫人将木盆放在几案上,与那只金凤凰并列一起,自言自语地说:“这里面是不是赐妾自尽的鸩酒呢?”
听了宣华夫人的这句话,旁边几个随侍宫女吓坏了,忙问:“夫人,你怎么了,好好的,皇上怎么会赐你自尽呢?”
宣华夫人平静地说:“你们不知道,我曾经伤害过皇上。”
“什么!夫人你……哎呀,夫人,如果是这样,我们这些下人也得跟着遭殃了!”
“不会的,皇上要的是我。”
要你?宫女们愣了,是要你死呢,还是要你这个活人?这句话让人听不懂。
这时,女御史也开口说话了:“夫人,里面装的什么谁也不知道,还是请夫人快点打开看看,奴婢也好回去复命。”
宣华夫人冷冷一笑:“怎么,你是不是以为我害怕了,不敢打开?”
说着,她抱起木盆,走过去放在厅中央的圆桌上,一把撕去了封条。心想:他已经当了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要是叫谁死,谁还敢不从?怕是怕不掉的!
“啪”地一声,木盆打开了,宫女们一下子全屏住了呼吸。她们看到宣华夫人僵直地站在桌边,脸色灰白,眼珠也不会转了,像一个木头人似的。宫女们见状,呼啦啦地围了过来,探头住木盆里一看,里面哪有什么鸩酒毒药,只有两个用红丝带编结而成,形如桃状的结子。
宣华夫人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停止了流动,她用右手轻轻地揉着左胸,缓缓地坐在椅子上,神色木讷。这两枝结子纹路盘曲回旋,扣与扣连环相套,编织得既结实又饱满,体现出制作者的精心。在看到这两个结子的一瞬间,宣华夫人脑海里倏然闪过两句诗文:
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
这是梁武帝萧衍《有所思》一诗中的两句,宣华夫人想,难道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