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2-08-10 08:29      字数:47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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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文帝停下来,再次观察大臣们的反应。只见大臣们都微低着头,惟有杨素抬眼看着皇上,神色中有一种暗示。文帝心领神会,说道:“尚书右仆射杨素!”
  杨素立刻躬身出列道:“臣在”。
  “你觉得刚才朕所说的,还有什么疏误不妥的地方吗?”
  “回陛下,刚才陛下所言句句确凿。朝中诸多大臣也早已看到,今日的太子已非将来承嗣大业之才。不过,微臣以为,对于太子的种种劣迹,陛下仅说了不足十一。废立乃朝廷大事,须将太子罪恶详尽告白于天下,震慑朋党,方可使众人心服口服,天下归心。”
  文帝听罢一拍巴掌,说:“说得对!杨爱卿还知道些什么,尽管说出来,让朕与众卿都听一听。”
  “陛下,臣对于太子的种种行迹虽有所闻,却微不足道。东宫属官姬威与太子朝夕相处,知之甚多。他可向陛下禀奏其详。”
  “哦?姬威现在何处?”
  “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好!”文帝高兴地叫道,“快快宣姬威进殿!”
  姬威进了大殿,行毕叩见之礼。文帝开门见山地说:“姬威,凡是有关太子的事情,你今天在朕与众大臣面前尽管直言,不必顾忌。”
  姬威应道:“遵旨。”接着说:“陛下,太子与臣下共处一起,无时无刻不在表露他的骄横奢侈。他几乎一年到头都在筹划如何建造华丽的楼台宫殿。他曾设想将樊川到大散关一带全部开辟建造成宫苑。太子曾对臣下说:”当年汉武帝营建上林苑的时候,东方朔出面劝谏,武帝为此赏赐他黄金一百斤,多么软弱可笑。如果是我,可没那么多黄金赏赐给这种人,日后倘若有人劝谏我,我立刻就杀掉他,不用杀到一百人,那些劝谏刺耳的话就会永远止息。‘
  “前些时候,陛下解除苏孝慈东宫左卫率职务,调任浙州刺史,太子为此气得浑身发抖,怒吼道:”此仇终生不忘!大丈夫终会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到时候,一定要称心快意!‘另外,东宫经常向朝中索要许多这样那样的物品,尚书大人恪守规制,往往是拒绝发放,太子也常常因此而发怒,多次对臣下说:“有朝一日仆射以下的人杀掉几个,让他们知道轻慢太子的厉害!’”
  “太子还常常流露出对陛下和皇后的怨恨,说:”父皇母后总是斥责我宠幸姬妾,生养了许多庶子。齐后主高纬、陈后主陈叔宝皆非正室所生,难道也是庶子吗?真是无稽之谈!‘
  “太子还请了术士扶乩占卜,他对臣下说:”皇上的忌期在开皇十八年前后,此期限很快就要到了。‘“
  其实,姬威所说的这些事早在心里背诵了不知多少遍,说起来自然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不知不觉中,竟连太子占卜得知皇上忌期的事也顺嘴溜出来了,使得他心中一惊,赶忙刹住话头。预卜皇上忌期自然是杨勇一大罪状,但是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说出占卜结果,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件吉利事情。姬威心里想到了八个字:得意忘形,千虑一失,不免有些胆寒。
  然而此时的文帝似乎也顾不上猜忌姬威陈述背后会造成的不利了。听完姬威的诉说,已经是老泪纵横,整个一幅伤心欲绝的样子。
  文武群臣也都偷偷地舒了一口气,够了,已经足够了,仅凭姬威说的这些,杨勇的皇太子已经做到了尽头!
  文帝举起龙袍的衣袖擦了一把泪水,哀伤地说:“诸位臣卿,你们都听到了,我们谁人不是父母生,父母养?为人儿女者,又怎么会对父母没有半点亲情孝心?谁能想到杨勇竟能凶狠到如此地步,可叹我帝王之家竟出了这等逆子!虽然,朕的德行不足以与尧舜二帝相比,但无论如何,朕也不能将天下社稷托付给品行不端的儿子!前些天,朕又曾阅览《齐书》,读到高欢一意放纵儿子的情景,心中极为震怒。朕是绝不会效法高欢的!今天,朕决意将太子杨勇废黜,使大隋天下永享安宁!”
  荣立储君(4)
  文帝终于向满朝文武说出了久藏心中的主张。
  太子宫被皇宫禁卫军围得严严实实,若没有尚书右仆射杨素大人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文帝命杨素总管追查杨勇谋逆一案,在唐令则被拘捕之后,二十多天里,先后又有左卫大将军元昊等十几个太子朋党被押入大牢,并旋即将太子逆党统统集中于广阳门外斩首示众,其妻妾子孙没入官府为奴。罪名是:“邪臣佞媚,凶党煽惑,致使危及宗社,毒流兆庶!”
  该杀的杀了,该没的没了,太子谋反一案搅得朝中人心惶惶,一片恐怖。相比之下,东宫里面却显得很平静。
  尽管还没有正式昭告天下,而杨勇也早已知道自己已经不是皇太子了。所以,这时候他的那身庶人装束才名副其实了。
  这会儿,杨勇手提一柄斧头,走到庶人村前边那棵大槐树下,举起斧头,“咣当”几下,就把当时自己亲手钉上去的,那块写着“庶人村”三个字的木牌敲了下来。他将木牌拿在手里,端详着自己亲笔写的三个字,觉得有些好笑,心中思忖:挂牌的庶人恰恰不是庶人,真正的庶人根本无需挂牌。这么浅显的道理,当时自己竟没弄懂!
  “唉!”杨勇想到这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将木牌随手向身后一扔。木牌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女人的一声尖叫。杨勇转身看去,是云昭训朝自己走来,那木牌正落在她的面前,差一点就砸着她的脚。
  云昭训俯身捡起来木牌,走过来说:“写得好好的一块牌子为什么要扔了,难道它有过失?”
  “唉!”杨勇看看她,又像自言自语道:“君臣名,功利名,非常名啊!”
  云昭训茫然地冲着杨勇点着头说:“那就把这木牌给我好了。”
  就在这时,一群兵士在一名校尉带领下急匆匆朝这边走来。他们走到杨勇跟前站定,校尉高声说道:“奉陛下圣旨,解杨勇即刻进宫听诏!”
  杨勇一愣,遂扭头问云昭训:“今天是何日?”
  云昭训答道:“十月初九。”
  “莫非明年的今天是我的祭日?”
  文帝身着戎装,率一队禁军威风凛凛地跨进武德殿的时候,大殿两侧已站满了人。站在大殿东侧的是朝中文武百官,站在大殿西侧的是皇室宗亲。大殿之内一片寂静,肃杀无声。
  禁卫军将士将杨勇带到殿前的庭院中,文帝命他站在那里,随后传旨内史侍郎薛道衡立于殿前宣读诏书:
  太子之位,实为国本,苟非其人,不可虚立。自古储副,或有不才,长恶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宠爱,失于至理,至使宗社倾亡,苍生涂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于上嗣,大业传世,岂不重哉!皇太子勇,地则居长,情所钟爱,初登大位,即建春宫,冀德业日新,隆兹负荷。而性识庸闇,仁孝无闻,昵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后衍衅,难以俱纪。但百姓者,朕之百姓,朕当天命,属当安育,虽欲爱子,实畏上灵,岂敢以不肖之子而乱天下。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可废为庶人。顾惟兆庶,事不获已,兴言及此,良深愧叹!
  薛道衡朗读之声铿锵激昂,顿挫有致,字字句句清晰宏亮,碰撞得大殿的廊柱门窗嗡嗡作响,生发出一股威权的震慑力量。
  待薛道衡读罢诏书,文帝对杨勇道:“你所犯下的罪恶过失,天地不容,人神共愤,朕不想废黜你也不行了。晛地代!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一声“晛地伐”,让杨勇感到自己与父皇之间还悬系着一丝父子之情,或许这正是饶自己不死的关键所在。他“扑咚”一声跪伏在地,凄然哭道:“陛下,依臣子的罪过应该横尸法场,以儆示后人。而今天幸得陛下宽容,免臣子一死,保全了性命,臣子愧无他言,只有感激不尽,谢陛下隆恩!”
  说完,杨勇站了起来,泪水已打湿了衣襟。他像喝醉了酒似的,一步三摇地朝宫外走去。
  文帝通过大殿的门口望着长子的背影,在上午的阳光里,那个身影如同一幅剪纸,薄弱无力,仿佛经不起风吹似的,似隐似现,很不真实,不一会儿便融化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中。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大叫一声:“陛下!”随即“扑通”一声跪在殿中。文帝一惊,收回了远望杨勇的目光,看着跪倒的这个人,是东宫洗马李纲,就问道:“李爱卿,有什么事向朕禀奏吗?”
  李纲抬起头来,两行热泪已顺着脸颊往下流淌。他伤痛地说:“启奏陛下,太子废立乃国家大事,看今日情势,臣本已知圣意已决,不可更改。满朝文武也都知道是这样,但并不等于每个人都赞同陛下的做法,却没有一个人敢说。李纲身为朝臣,沐浴皇恩,面对如此重大的国家大事,绝不可因为怕死而不把心里的话对陛下讲出来!”
  文帝静静地听着,心潮澎湃。当初,他与皇后对杨勇的德行几次提出质疑时,尚书左仆射高熲就曾劝谏不可轻言废立。为此,他寻机将高熲免职回家。今天,废黜太子木已成舟,不知为什么,文帝倒有点想听听有人对此讲出一点不同的观点来。他默默颔首,说:“李爱卿,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陛下,依臣愚见,太子本来就是一个平常之人,可以让他学做善事,也可以使他为非作歹。当初,陛下若是用人得当,挑选正直无邪的人辅佐太子,就像陛下当年任用王韶辅佐晋王那样,太子是足以继承守护国家大业的。可是,陛下却选用了唐令则一伙,就为今日结局埋下了祸根。
  荣立储君(5)
  “臣还记得,有一次太子宴请东宫官员。在酒席上,身为太子宫总管的唐令则竟亲自弹着琵琶,唱起了叫做《妩媚娘》的小曲。臣当即禀告太子:”唐令则身为宫廷高官,其职责是辅佐太子,却在广庭之下充卑贱歌妓,唱淫荡之声,污秽太子视听,当重加责罚!‘但太子却不以为然,说:“我兴致正高,不要你多事。’陛下,太子整天与这些只知用声色犬马愉悦自己的人相处在一起,怎么会不到今天这种地步!因而臣以为,太子之今日,并非其一人过失,也是陛下的过失啊!”
  说罢,李纲又匍伏在地,呜咽不止。李纲的一番肺腑直言确实触动了文帝,只见他沉思良久,缓缓地舒开紧蹙的双眉,对殿下的群臣道:“李纲所言众卿已都听到了,他对朕的责备是很有道理的。可是,李纲,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你为人正直,也同样是朕任用的东宫官员。可是杨勇却不亲近信任你,像这样,就是换上再多的正人君子又有何益?”
  “陛下,”李纲抬头答道:“正是因为有唐令则一伙围在太子身边的缘故。陛下只需下令处治奸邪,再选贤才辅佐太子,臣也就会不被疏远了。可是今天……陛下。臣冒死再说一句,自古以来,皇帝废黜嫡子,很少有不留后患的,望陛下深思!”
  “李纲!”文帝突然呵斥道:“你不觉得有些过份了吗!”
  的确,李纲最后一句刺中了皇上心病。文帝对废立太子之事思虑了很长时间难以决断。说实在的,担心的就是那样的后患,但他却不愿意有人讲出来。
  皇上的呵斥让一个个文武官员胆战心惊,就听有人窃窃地说:“李纲是在找死!”
  文帝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李纲,嘴角蠕动了几下,最后说了一句:“退朝!”
  文武百官赶忙躬身送皇上出殿。文帝走到大殿门中,忽地站住,叫道:“吏部尚书牛弘!”
  “臣在。”牛弘赶紧走几走来到文帝身边。文帝问道:“你不是说,尚书右丞相一职出缺吗?”
  牛弘答道:“正是。尚书右丞相已出缺多日,一直没有最佳人选。”
  文帝回身一指李纲:“今天有了。传朕旨意,擢太子宫洗马李纲为尚书右丞,即日赴任!”
  开皇二十年十一月三日,文帝颁诏,立晋王杨广为皇太子。
  消息传到扬州,总管府里一片欢腾,而杨广和萧妃都显得异常平静。因为这道诏书的颁布,早已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或者说是他们夫妻长久以来努力的结果。至于被立为太子后应有的兴奋与激动,已经被长时间的努力谋划时期的那种向往和期待消耗殆尽。而此刻,只剩下平静。
  萧妃知道,要平静面对现实,还要平静地面对未来的日子,丈夫如愿已偿从藩王的位置上向前跨越了关键的一步,成为储君。但是,从太子到皇帝,看似一步之遥,真要走到目的地,这段路还很漫长,或许还有曲折艰难。就如平川里看山,觉得那山近在咫尺,若要登上山峰还得跋涉很远很远。
  十二月二十六日,皇宫里举行新立太子庆贺大典。隆重的仪式之后,文帝当众下旨,允许了太子杨广的一份奏章。这份奏章有两部分内容。首先,太子杨广肯请免穿太子礼服,太子宫所需官服车马用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