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      更新:2022-08-10 08:16      字数:4845
  同样的,也眼高于顶,与他的婚姻她也十分清楚其中利害,他们从小就相识,对各自秉性都大致清楚,这种婚姻相安无事,风光体面,她也满意。
  她回国后的一个月里,他没再去美院。
  这种事情,好象就此也风平浪静。
  直到有一天,他在看新季度的春装展示。
  霓虹般的灯照下,模特个个都被蒙上妖异的神采,像是那幅画。
  音乐像是哨声,悠扬,遥远,从身边滑过。
  这场秀的名字也取作“彩虹”。
  最后一个上台的模特,让他失控,突然就站起,愕然就紧紧盯着,几乎是心醉神迷的错觉——
  很像,很像——那个狂妄地,眉目淡如画中人,那个把优雅的女人推开,说自己只要一堆淫荡的肉,那个明明又把淫荡的女人当作圣母一样膜拜地刻画入微的古怪者和画匠——
  如果,如果那个男人也能像这个模特一样对他微笑,温柔仔细,专心致志,那样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他的心在那刻,麻痹一样,强烈地收缩,他初次体会到了那个名曰爱情的玩意,至今还在令他痛苦也沉醉。
  “卫烈,你玩得太过了。”把报纸的大幅专版轻轻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惠从坐下到开始说话,都很平静,但她的困扰,用直呼他名表示出来。
  他拿起那张报,看了眼:“卫氏总裁与神秘模特相约海上餐厅”,还配上照片。
  “我把她当作妹妹。”他放下报纸,看着惠,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是笑话。
  惠笑了,“烈,你把我当成小孩了吗?你知道我父母都气成什么样了,我再不来警告你,他们会为面子做出什么事情,你我都清楚。”
  “惠,我爱上一个人。”
  惠微微变了脸色,卫,会爱上一个人?!——她从未见过的执着眼神,当“爱”这个字眼被说出的断然坚决,她自小认识的卫烈是从不说爱的独裁者!因为傲人的天赋和雄厚的资产,几乎完美无缺,这样的人,爱自己就足够,怎会突然就随便爱上了一个绝不属于他们阶层的女模特,女艺人而已!
  “我不管你爱上了谁,但现在,能配上我的,只有你。”她立刻预感出危机,那是她绝不乐见的失败联姻,和只有女方永远的被笼罩在耻笑的阴影下。
  卫站了起来,本就高大的他几乎遮住了整片背后的阳光,她只有被压迫在阴影下。
  他说,“我已经决定取消婚礼。对不起,我会给你补偿。”
  斩钉截铁,毫无更改余地。
  就算没有联姻,没有财阀,没有支持,都没有关系。他已经决定。
  她全身冰凉,只有表面上还能维持平静,但高贵和雍容完全彻底地被粉碎,她痛恨这个一贯狂妄冷酷男人的自私和无情,但更清醒地,她提醒自己事情还有更改的余地,还没有到最后一刻,还没有到她正式被弃的最后一刻。
  “这件事,我要自己告诉父母,这之前,我不希望他们从别的地方知道。”
  “好。”卫烈点了头。
  他当时根本没有料到这个点头,会带来这许多的悲惨结果和多年后的困陷。
  15
  惠想自己到死都会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世上是有一种叫做豌豆公主的生物吧,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她相信等她长大了就可以变成了,卫当时肯定是耻笑她的,他什么都不懂——她是多么希望变成那样真正的公主,十床天鹅绒的羽垫,二十床金色雀的羽垫,三十床最精巧妇人最细致编织的锦缎,层层厚实地铺垫,真正的公主还是能因为一棵小小的豌豆荚难受地整夜睡不着,难受得起了满身的红疹。
  那样的公主才配得上王子。
  他进来的时候,浑身都被雨淋湿了,衣服乱了,头发也乱了,好狼狈。
  好狼狈……好奇怪的人,眼睛这么明亮,亮地反而能照出别人的狼狈,神情这么自若,好象还是待在自己的宫殿里,就算听到了赞助者要重金培养他重金赴法留学,还可以负担一个亲属的费用,听到了这种别人要苦熬十数载才能等到的好事,年轻的穷人反而沉默而不作答——是在惺惺作态吧?没有人会拒绝得了这种成名的捷径。
  她暗暗地把他和卫烈比较,一样骨子里的狂傲,一样可以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反而让别人觉出狼狈的魅力,不一样的……最不一样的,就是他貌似无情的眼睛比卫要温和得多,那个独裁者看着你时,会让你慢慢地从心里发抖,就算跟他认识这么多年,还是会被他的眼神洞穿一样惊惧;而他,这个叫高志的陌生青年冷淡看着你的时候,竟然还是希望能被他注视着,哪怕是冷淡也好!
  他说话了,声音低沉,非常好听,非常适合诵读古文的沉着:
  “有一个人比我更适合,他叫郑恒,是我的同学,他很努力,只是没有机会。”他的眼睛穿越过校董,停在赞助商代表的她身上,他看着她,于是心跳,开始漏拍。
  “请你们给他这个机会,他一定会成为杰出的画家。”
  “那你呢?”她问得飘忽,觉得自己真的碰到一个外星球的怪物。
  他微微地对她笑,好象她一定会答应他一样:
  “只要我的手还拿得住画笔,我的画就是杰出。”
  真狂!真是狂得可恶的人——高志。
  但她已经回应他的笑了,在不自觉的时候,就对他笑出自己最美丽的颜色。
  离他的下课时间还有一会,半年来,她已经习惯早早地把车停在美院对面,等待那个瘦高的身影。
  又看了下反光镜,还是把口红抹掉了,他不喜欢亲吻时沾到唇膏,可惜这款巴黎新款,买了快两个月,还派不上用场,总是先抹上,再犹豫着,为他擦掉。
  恋爱中的女人,就是不可理喻;不过朋友们都说她近来了漂亮许多,因为现在她才明白过来,爱的滋味是这么玄妙而幸福的独特。
  一辆熟悉的BMW停到她前面,一个熟悉的人走了出来,互相都望见了对方,而都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处理美国分公司的事务,而半年没见的卫烈更见精悍,这个完美如罗马雕刻的男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彰显出越来越夺人心魄的冷酷魅力和邪恶味道。
  但,比不上他的独特,能够为他把口红涂上,又擦了,却能够在擦去的时候,也觉得幸福。
  卫走过来,脸上竟然有清晰的怒意,好象她来打扰他美丽爱人的哥哥是多么十恶不赦的
  罪行。
  “跟我走。”他命令,因为是天生的王者,而让人太有压力了,志从不会命令她,就算
  她是多么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他也绝不会强迫。
  “卫,我爱上一个人。“
  他猛然就看她,是停在阴森天色下,深幽山峦前的缘故吗?他的眼神和表情全是阴黯森冷。
  她却一派轻松,今天,她想做个了结。
  “你告诉我你爱上那个女模特的时候,我不甘心;我去找了她的哥哥,用方氏的名义让他带他妹妹出国留学。”半年前的事情,宛如噩梦的开始,和命运的邂逅,她对卫烈也涌出了感激的心情,如果不是他爱上了他的妹妹,她也不会跟他认识,相爱。
  “结果——他竟然把这个好机会让给了别人!就算一见钟情吧,是我先追的他,不过现在是我们彼此相爱。卫,我们竟然分别爱上了这对兄妹,老天真像开玩笑,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各自的面前。”
  她笑,或多或少,因为甜蜜的回忆,只属于他和她。
  看在他眼里,简直不能忍受,但他竭力控制自己不动声色——敢在他面前玩手段,敢和那个男人相爱,就算是惠,也没有翻身的本钱。
  “伯父伯母知道这件事了?”他勉强收回自己极度嫉妒的视线,翻出烟盒,点上一支烟,虽然忘记了先下手为强的游戏规则,但现在,这场争夺,只能有一个胜者。
  惠优雅地叹气,低头玩弄手上的车钥:
  “他还不知道我的背景,只以为我是方氏的职员,开始我就没有跟他解释,现在——他跟别人这么不一样,我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烈,帮我想想办法吧。”
  原来是这样!他手一抖,烟掉在地上,很快被山风吹灭,他狰狞地踩上,强行破碎。
  “我来跟他们谈谈,那个人……”在惠期盼的眼神下,他想了想,“也交给我吧。”
  “堂哥!”惠喊出多年前她还是小姑娘时候,亲密唤他的称呼:“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请你做男傧相。”
  他笑笑,心里的忌妒和愤怒犹如毒蛇缠绕。
  如同被背叛和欺骗。
  照片,和别的女人一起,很幸福;笑容,对别的女人在笑,很幸福;他,这么幸福!他只是慢了一步,只是想等手上的事都处理好,再认真的追求,只是连他,也会因为担心这个古怪者的拒绝而延长了等待的时间,所以现在就得忍受这种笑容和幸福。所有的担心,所有的认真,所有的步步为营都作废,他已经被背叛。
  信徵社连他们俩进宾馆的照片都拍了。
  这个人的身体,笔直的腰,清淡的眉目,这个人,从身体到灵魂都是他的。
  为了得到他,可以不择手段。
  车开到半路上,手机响了。
  他认出号码。
  “卫烈。”
  冰冷的吐息,是预料到也想象到的冰冷,他也曾体会。
  “你对我父母说的话,给他们看的照片……还有你撤资的威胁。”直到这个时候,她还是坚强地克制住声音里面的风度,直到这个时候了,这个堂妹看来还没有打算放弃。
  “我真应该谢谢你的帮忙。”
  他不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电话那端,轻声地,她笑,轻蔑地敌意;起雾的天色,一切模糊不清。
  “但这样还不够,堂哥。我虽然不如你,但我决心要做的事情,也从来没有输过。你知道我等会就去接他到哪里吗?”
  他不答,也不想猜测失败者的孤注一掷。
  “教堂,是教堂啊……我一直很想像公主一样风光地出嫁,我要让所有人都羡慕着我。”停顿,她继续:“烈,我爱过你——”
  缄默,他有意外。
  “我在国外这么多年,就是想变成配得上你的人。但你太高傲,你对爱情的标准太高,优雅又要尊贵,好象公主一样。这么多年,我已经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样子了——”
  “他让你想起来原来的样子了?”他冷漠,扣紧了手机。
  “他难道没有让你想起来你原来想要的样子?!”
  一击即中,敏锐,直接,简单。
  直击要害。
  女人的声音有无奈的飘荡,还有怜悯的姿态。
  “没用的,烈,他不会接受你,更不会爱上你,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最爱的只是他的画,要不停地画才能活下去,我可以因为爱而忍受,但你能忍受吗?”
  他漠视这个问,刻意。
  “惠,去教堂结婚,你不需要男傧相?”
  她好象在摇头:“我真怕你抢走他,烈,我不会再让你看见我们,再看见他。”
  那端,传来停车的声音,她,到了。
  “圣诺安教堂的风景不错。”他慢慢说。
  “——”
  “惠,你去不了那个地方的。你的父母已经找过高志,当然这种事他们不方便出面,都由我处理,找了两个演技很好的人,还签了张一百万支票——放心,已经被他撕了,他一直很平静,最后也向你父母保证不会再纠缠你。”
  说完,他残忍补充:“所以现在,公主,你的王子永远不会回来了。”
  “卫烈!卫烈……”她的声音发着抖,优雅的面孔也一定狰狞。
  “你这么想得到他吗?但我发誓,除非他一无所有,除非他连画笔都没办法拿起,除非他变成了废人!不然,你永远也别想得到他!只要我在他身边一天,就不会让你们在一起。”
  她挂上电话。
  雾气绕得人无法前行。宛如诅咒的话,他不相信。
  他想要的,一定会不择手段,得到。
  16
  宛如诅咒的话,为什么要相信?
  他想要的,一定会不择手段,得到。
  就算听到他们因为大雾出车祸的消息,就算看到惠的尸体,蒙在白布里,残缺不全,就
  算看到那个人拖着残掉的腿,满身的血和零落的伤,只知道搂抱惠的尸体,疯狂亲吻她残破的面孔,像亲吻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守侯,他都可以无动于衷。
  这种结果,惠,你就是放弃他的意思了,他就是我的了。
  看了惠最后一面,她笑的时候,会有一个酒窝,现在,他再也看不到了。
  ——惠,你的豌豆公主,只是一个梦,如果不够坚强,喜悦也可以变成泡沫。我足够坚强,我想要他,我会守在他身边,就算他一无所有,就算他连画笔都没办法拿起,就算他变成了废人,我都会得到他。——
  不知不觉,竟已经三年。
  三年,什么都发生了,什么都还是在原地,进不得,也无法退开。
  剥夺了他的一切,从身体,到自尊,志已经完全地像是被他掏空,而他却还是无法被他所爱;失去了一切的志,总是用逃离面对他的逼迫,总是好象一辈子都不会认真,仔细,好好地看着他——做出这么多残忍无情的事情,还说什么想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