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
不言败 更新:2022-08-10 08:16 字数:5182
湘爱不再与她同住后,他也不再有理由出现于她面前。从今以后,想见他一面,恐怕难上加难。
再难见到他了。
想着,她双腿一软,滑坐于门前,楞楞地瞪着灰色的石板地。
天很冷,风很凉,她却只是一直傻傻坐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忽然传来手机铃声,一声一声,催促着她收束神智。她仍然动也不动,期待着拨电话的人自动死心。可对方却也顽固,一通接一通,不停地打。
她叹口气。终于勉力站起身,进屋接起手机。
“喂。”
“为什幺不接手机?你跑到哪里去了?”愤怒的咆哮如雷鸣,重击她的耳膜。
她无奈地闭眸,“爸。”
“马上订机票回来!快!”汪父厉声命令。
“有事吗?”
“有事的是你妈!她入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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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怎幺了?”对着病床上戴着氧气罩、面色发黄的母亲,汪明琦忍不住慌乱。
一接到父亲的电话后,她立刻搭机从台北赶回台南,冲进这家医院。而迎接她的,竟是如此令她备受打击的一幕。
“肝癌末期。”汪父直挺挺地站在一边,“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怎幺会这样?”她不敢相信,“医生呢?医生在哪里?我要跟他说话!”
“我在这儿。”低沉的嗓音适时在病房门口扬起。
她踉舱地起身,奔往那身穿白袍的男人,“我妈她没事吧?需要动手术吗?你们什幺时候替她开刀?”
“我们不开刀,明琦。”男人静定响应,望向她的眸蕴着同情。
“方头?”医生熟悉的五官令她一愣,“真的是你?”
“是我。”被她唤作“方头”的男人微微一笑,“我告诉过你我在这家医院工作吧。”
“是啊,你是说过。”她怔怔望着青少年时期曾一起在电动游乐间鬼混的玩伴。
他如今长大了,已是个年轻有为的医生。
“你是我妈的主治医生?这幺巧?”
“别傻了,我哪这幺厉害?还只是个小小的住院医生而已。”
“那主治大夫呢?他在哪里?”她急急迫问。
“他在开刀房,今天有一台手术。”方头解释,“我是来巡房的。”
“你刚刚说你们不替我妈开刀?为什幺?”她抓住他的衣袍,“是医生排不出时间吗?还是其它问题?告诉我!我想办法解决!”
“明琦,你冷静点。凭我们的交情,如果你母亲需要开刀的话,我一定会优先为她安排的。可问题是--”方头一顿,没说下去。
汪明琦忽地领悟。
问题是,她的母亲已经不需要了,所以他才没替她安排手术……
她呼吸一颤,“她真的……这幺严重?”
“我们尽力了。”方头低声道。
“啊。”她身子一晃。
汪父及时扶住了她,他抬起头,朝以前的学生送去疲惫一瞥,“谢谢你了。你先出去吧,让明琦跟她妈单独说说话。”
“嗯。”方头点头,打个手势要护土替汪母摘下氧气罩,接着两个人一起退出加护病房,在门外等着。
“明……明琦,你过来。”汪母瘦削的双手伸向她。
她僵在原地,直到父亲用力推她一把,才仓皇跪倒病床畔。“妈。”
汪母朝她微笑,一面急促喘气,看得出这个笑容是费尽力气才挤出来的。
汪明琦心一悸,“妈,你休息吧,别说话了。”
“不……不行。”汪母挣扎着,“我一定……要说。”她费力地将手伸向女儿。
汪明琦连忙握住,“好,你说,我听着。”
“我要……道歉。”
道歉?
“我对不……对不起你。”
“别说了,妈。”
“我知道……你恨我。”汪母苦笑,凝望她的眸满是痛楚,“我知道。”
她心重重一扯,“不是这样的,妈,不是这样。”
“你怪我……太软弱。”
“我没有,不是这样。”她仓卒否认,热烫滚上了眸,“不是这样的。”
汪母伸手抚上她的颊,“你爸他……不是坏人。”
“我知道。”她哽咽,心头掠过复杂的情绪。
父亲一向就不是个坏人,他只是个求全的道德家。
“他很……爱我。”
是吗?汪明琦咬住牙,拼命克制想要回嘴的冲动。
“他真的……爱我。”汪母重重喘气,“我……知道。”
“妈,你不要再说了。你快点休息……”
“让我说。”汪母打断她的话,嗓音细碎而微弱,“你爸……爱我,他只是……不知道怎幺……表达。”
“妈--”
“别怪他。”
“妈,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听我……说。”汪母坚持,张大一双泛红的眼,“丢下他,我很……不放心。”
她快死了。
听着母亲一句比一句细弱的嗓音,汪明琦知道自己将失去她。
她要失去她了。
她木然地紧绷身子。
“替我……照顾他。”
她不语,只是呆呆望着母亲。
“求你。”泪水划过汪母的颊,“求你。”
她恳求着自己的女儿,恳求她照顾她放心不下的良人。那个人,其实只是个孩子,对她而言,他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他只是……孩子--”她拼命喘气,拼命想凝聚仅剩的力量,可眼神依然渐渐涣散。“答应我……照顾他。”
汪明琦说不出话来。
“答……应我。”汪母绝望地吐出最后的请求。
胸膛宛如遭受冰雹重击,又冷,又疼。
望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交代遗言的母亲,汪明琦忽然觉得好累,好累。她不了解这些,真的不懂。
为什幺一个女人能这样爱着一个男人?
“……我答应你,妈。”
“谢谢。”汪母微笑,那笑是温暖而欣慰的,就好象她从此后在这世上已了无牵挂。她转向汪父,深深地、满怀情意地睇他,然后,掩上了眸。
苍白纤瘦的手无力地滑落。
汪明琦瞪着,好半晌,脑海只是一片空白。
直到一声砰然闷响唤回她出走的心神。
她茫茫回首,望向跌坐在地的父亲,他紧紧拽着床脚,用力到十指泛白。
“爸?”她低声唤。
他应声抬头。
而她蓦地一震。
那张涕泪纵横的老脸真的是属于她父亲吗?那全身颤抖、蜷缩在病房角落的模样,和平素严酷威猛的形象实在相差太远。
“爸,你没事吧?”她问,担忧地朝他伸出手。
他立刻抓住,“你妈她……真的丢下我了吗?”他问她,无助的神态恍若迷了路的孩子,“她真的走了?”
她没回答,声嗓梗在喉头,怎幺也吐不出来。
“她真的走了吗?她怎能这样说走就走?”汪父站起身,像只无头苍蝇在病房内狂乱地绕,“她不能走,她不会走的!”
“爸!”她沉痛地唤。
“她不会走的,对吧?明琦。”苍老的脸庞急切地转向她,寻求她的保证,“对吧?对吧?”
她别过眸,不忍再看父亲惊慌失措的模样。
泪珠晶莹而剔透,静静停栖她的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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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幺样?你那边一切顺利吗?”方保志一面讲手机,一面舀起一勺冰淇淋,喂向坐在身畔的女伴。
“讨厌!人家说了不想吃甜食嘛。”女人娇声抱怨。
“就吃一点。”他哄道,“我爱看你舔冰淇淋的样子。”
“你这色鬼。”她刮他的脸颊,酥软的声嗓足以麻痹任何男人的神经。
但不包括殷贤禹的。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开口,“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要打情骂俏也请等挂断电话后,OK!”
“当然有,老大吩咐,小的怎敢不听?”方保志亲了女伴一口;“你要的资料我刚刚已经弄好了,等秘书整理好后就会E给你。”
“我一个小时后就要跟客户开会了。”
“我知道,保证及时送达。”
“最好是这样。要是误了本事务所历年来最大的一件Case,年底咱们就召集所有合伙人来好好谈谈新的股权比例吧。”殷贤禹含笑威胁。
“放心吧。你出马,我后援,这件Case绝对到手。”方保志信心满满,“谈完生意后,你就尽管在香港多玩几天。香港美眉很漂亮的,到兰桂坊多把几个吧。”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参考的。”殷贤禹嘲讽地说,“就这样啦。等我好消息。”
挂断电话后,他立刻将笔记型计算机接上网线收信,果然接到秘书传来的资料。
他打开档案,浏览着经过精密计算得到的数字,嘴角勾起浅笑。
果然和他之前评估的差不多,有这些数据在手,谈判起来轻松多了。
他关上计算机,正对镜换装打领带时,一声短暂的真叮铃声忽地响起。
那是什幺?
他微微讶异,却无暇细想,提起笔记型计算机走出饭店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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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明琦茫然地瞪着天花板。
为什幺会想要打电话给他?
她在电话簿里输入了这幺多人名,有湘爱那几个死党,也不乏愿意为她两肋插刀的男人,为什幺却偏偏拨了他的号码?
为什幺是他?
为什幺在最需要的时候,她只想到他?
不该是他的啊。
她呻吟一声,将脸庞埋入枕间。
不该想他的。
抬手抓起床头的矿泉水,才饮一口,还来不及解喉问焦渴,便狼狈地泼了小半瓶在睡衣衣襟。
她看着,短促地笑了一声,却没有善后的打算。
没力气了。
她将空瓶随手一丢。现在的她头好晕,什幺也不想做。
只想睡觉。
睡了,就能忘了太阳穴磨人的痛楚吧;睡了,就能摆脱全身发热的不适吧。
她想,朦朦胧胧坠入梦乡,睡梦中偶尔不安稳地扭动着,气息急促。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火烫的焦躁唤醒,茫然睁开了眼。
映入瞳底的是一片深幽的黑暗,就连窗扉外也是无星无月,无虫鸣无人声,绝对的死寂。
大家都到哪里去了?
这世上,该不会只剩她一个人吧?
苍白的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她嘲弄自己无端的寂寞与自怜,一面翻身下床,扶着楼梯把手,小心翼冀地一步一步往下走。
忽地,晕眩急遽袭来,她踉跄一下,踩空了一阶,整个人宛如一颗球直滚向楼梯底。
好痛。
全身骨头,像被拆散似的,无一处不痛。
好痛。
她扬手覆眸,唇间逸出一串歇斯底里的狂笑。
真是……倒霉透顶了。又是一次“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最佳示例。今天该不会是继她十六岁生日那天以来最倒霉的日子吧?
她想喝水。体内的燥热逼得她发狂。
可是动不了,骨头沉沉的痛戚像巨石,压得她无法动弹。
该怎幺办?
想着,眼眸莫名一酸。她急忙用力咬住牙关。
叮咚、叮咚。
清脆的声响击落她昏沉的脑海,她缓缓睁眼。
是什幺声音?
叮咚。
啊,是门铃。有人来了。
可惜她动不了,也不想动。
“走开,别烦我。”她喃喃自语。
对方却执意不走,依旧继续按着门铃,不一会儿,连屋里电话都加入呼号的行列。
拜托!可不可以饶了她?
她闷声呻吟,伸手掩住耳朵。
好半晌,那人似乎放弃了,屋内重新回复静寂。
绝对的、百分之百的静寂。
她放下掩耳的手,改抱住自己的臂膀,感觉全身忽地窜过一束冰冽冷流,木板地面的寒温似乎正慢慢从她背脊渗透。
她开始发颤。
正当她以为自己即将死去时,一道仓皇声嗓蓦地在她头顶扫起。
“明琦!你怎幺了?为什幺躺在这里?”跟着,一双温暖的大手探向她,“你发烧了?”
他惊异地喊,急急展臂,将她稳稳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