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2-08-03 17:30      字数:4740
  子衣的身上缠满了褡裢,褡裢里插满了子弹,自己带的那一箱,加上君然留在房玄龄家里的那一箱,总共是二百发,她要与这三百人的和亲队伍来个鱼死网破!当她疯狂地跳上马冲出秀宁公主府的时候,她就已准备好命丧此地!
  今天在这里,只能靠自己了,无论如何也要把君然抢回来,谁也不能夺走我的君然。君然,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子衣面无表情,缓缓拔出火竹,拉上枪栓,举向了天空。
  王猛一路狂喊着“紧急军令!”冲进泾州大营,却找不到秦琼的身影,军士报说他接到命令去前线巡查去了,其余大小官员一个个唯唯诺诺无人敢派兵随王猛出营,只说无有领兵权力。
  可达志望了一眼身边的宇文仕及,鼻孔里暗暗发出一声冷笑。他大突厥二十万大军压境,把唐国上下吓得屁滚尿流,未及交战便赶紧送出了自己的女人!即使是一向以骁勇善战闻名天下的李世民,也不得不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同意和亲,还得送上他天策府的亲信宇文仕及来保护和亲队伍!哼!我突厥可汗之意,送上这位李唐公主后,将来还须他李唐奉上幽云十六州方会撤军,我大突厥岂是一个女人就能满足的么?
  可达志又扫了一眼有些惴惴不安的宇文仕及,嘴角逸出一丝笑意,不知那时,那位从不齿于国家受辱的李世民又该作何感想?只怕他连自己都顾不住了罢?若李唐出战,他秦王府的兵将会被全部抽空,若不出战,他也只能坐等被人慢慢掏空。李唐的内耗只怕会愈演愈烈,要不了几年,中原必定大乱,那时我突厥大军可轻而易举卷土重来,再次南下!一个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国家,又能有何作为呢?
  即使是身边的这位宇文仕及,听说也是当日与窦建德作战失败,孤身一人独自逃走,结果妻子南阳公主被捉,儿子被杀,等到在洛阳与妻子重逢时,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落发为尼。中原的男子,便都是这般没有保护女人的勇气么?呸,这也叫男儿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中原的男子个个都如李世民般,那我突厥岂不是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么?只未料到,李唐除了李世民外,竟也会出潇子衣这等人物,看着文文弱弱,细皮嫩肉得跟娘们似的,其胆魄和勇气却令自己心寒胆裂,难怪我突厥接二连三在他手上栽跟头,日后遇上他……
  “砰!”地一声,宛如炸雷一般的巨响,穿破长空,响彻云霄,所有的人都吓得一哆嗦,可达志不由自主也打了个颤儿,险些晃下马去,赶忙勒紧缰绳,紧张地望向前方,立时咬紧了牙关——果然是那人!
  金灿灿的朝阳下,前方山岗上赫然屹立一骑,那人在马上,一如既往地玉树临风,一样地俊秀逼人,一样地英气勃勃,一样地轩昂君子,只那柔和的气息换成了震撼人心的漫天杀气,恍若一股强劲的疾风酝酿已久,随时都会以排山倒海之势,风卷残云之力,将一切扫荡得寸土不留!而那冷峻的容颜仿如天神降临一般,傲然凝视己方,扑面而来的那种强烈的视死如归之气使得那人怒目相向的眼神显得前所未有的冷酷,直让自己三百人的队伍如堕冰窟,个个不由自主缩紧了双肩;那人笔直举向天空的手臂,稳稳耸立,犹如山峰插入云霄不可撼动,却又宛如泰山压顶一般,直压得自己心头透不过气来;现在的那人,就象草原上一头狂怒咆哮的狮子,磨利了牙齿和爪子,随时会扑过来将所有对手撕成碎末,哪怕自己也为此身死玉碎,也要杀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可达志下意识地缩紧了瞳孔,手心里沁了满满的汗——那人身上缠满了密密麻麻的尖尖的东西,那次狩猎后,他在那片打死大虫的树林里曾捡到过这样的东西,他今天,想要杀了所有人么?
  可达志咬紧了牙齿,尽力压制住心头升起的寒气和无尽的恐惧,快速地思索着,那人虽只孤身一人在山岗上,却居高临下气势如虹,怒杀之气直冲云霄,那人的样子,仿佛有人动了他最心爱的东西,而那东西足以让他的怒气达到这样狂风暴雨般的疯狂——那人,摆明了是要抢亲!
  宇文仕及瞧见子衣,当下吃了一惊,心下却也长长叹息了一声,当日洛阳一面南阳公主与自己恩断义绝的景况在眼前闪过,若自己也有这般勇气,如今又会是如何景象呢?
  宇文仕及摇了摇头,压下心头涌起的悲伤,望了望山岗上的潇子衣,他正缓缓地放下手臂,但仅是这个动作,却让这和亲队伍里的二百名突厥兵士如临大敌般死盯着,握紧了手中的弯刀和长枪,不敢错过那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而那人,冷峻得近乎残酷的目光直视着众人,浑似毫不在意,只自顾自地在往他手中那个冒着烟的东西里面装着什么。他仿佛赶了一夜的路;一身的风尘仆仆;面上因带着灰尘而有些发黑;抿紧的双唇显得干涩许多;这人一定是不吃不喝星夜追来;他的眼神深深地望着和亲队伍;仿佛没有一丝波澜;却又让人感到那一双明眸里此刻正是波涛汹涌;巨浪淘天;他的愤怒与坚毅将他的疲倦之色冲得无影无踪;那一身以死拼命的气息正浩瀚如海般漫天铺来!
  宇文仕及扫了一眼可达志,这个一路上洋洋得意的突厥使者,此刻却似个受惊的孩子般十分紧张,那攥着缰绳的手指已然发白,似在微微颤抖 ,他看上去似乎十分害怕潇子衣——可达志,你也知道大唐还有好男儿么?
  宇文仕及轻松地换了个姿势,让身体骑在马上更舒服些,又前后溜了几眼,只见天策府的几位将士,和大唐的近百名兵士,人人一脸泰然纹风不动,甚或带点和自己一样的期待之情——不战而屈人之下,一兵未发而送出自己的女人,这样的作为,凡为男儿皆羞耻!
  他又望了一眼搭满红稠的銮驾,里面的那位姑娘,应当也是十分欢喜那人的罢?遇得那样的人,何等有幸可配成双!
  君然沉在昏睡中,隔着一片茫茫的白雾,天地一片凄凉,她到处寻着那人,她去了哪里?可她的声音分明在呼唤自己,那样的急切,那样的担心,那样的焦虑。
  君然哭泣着,不停地回应着那人,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人,她想去找她,可有无数的人在后面拽着自己,让她动弹不得。
  君然拼命地努力挣扎着,呼唤着那人,却突然“砰!”地响了一声,后面拉扯自己的人消失了,在白雾的对面清晰地现出那人的面容,她就象往常那样,对自己温柔地笑着,唤着:“君然。”
  君然惊喜交加,不管不顾地向那人奔去,欢喜地呼着“子衣,子衣!”,却突然脚下一空跌倒了——君然睁开了眼睛,秀丽的面容上满是泪痕,那只是一个梦么?封三娘正侧着身子挑起车帘一角向外观望,自己还在和亲的銮驾上。
  昨日醒来,发现自己穿了一身大红喜稠,凤冠霞帔,这分明是女子出阁的嫁衣!而封三娘坐在身旁,让自己死了心,等着嫁去突厥和亲。那怎么可能呢?君然今生只会嫁一人,除了子衣,再无其他!可藏在袖内的火竹已不见了踪影,怕是在长安就被她收了去,如今已无防身之物,欲大声呼救,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昨夜自己欲趁机逃跑,又被封三娘牢牢看住点了睡穴。呆子,君然好怕,君然不要嫁给别人,君然只想和呆子在一起,君然该怎么办呢?
  “砰!”又一声雷击般巨响传来,君然心神一振,是火竹的声音,这不是做梦,是呆子来了!呆子!
  封三娘猛地放下车帘坐正身子,君然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秦琼在前线巡查时截获一个从长安来的突厥使者,要通过哨卡回到突厥大军那里,报知两国联姻的消息。秦琼吃了一惊,欲将那突厥使者带回大营细细盘问一番,才到城外,却见王猛扑上来恳求道:“秦将军,求您救救我家大人!”
  “王猛?潇兄弟呢?”秦琼慌忙下马。
  “王猛?你怎么在这里?子衣呢?”
  王猛愣了一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迎面一队大食商队正欲进城,中间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纵马飞奔过来,一双带着野性的眼睛充满了欢喜。
  可达志握紧了手中的狂沙刀,望着子衣沉吟半晌, 忽道:“宇文大人!”
  “将军可是唤在下吗?”那若无其事慢悠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可达志一惊,回头望去,蓦然发现那宇文仕及不知何时已从自己身侧溜到了后面,此刻正站在銮驾旁边,随同的那一百名唐朝兵将,也不知在何时变换了队形,靠拢在一起将銮驾紧紧护在中央,一个个按刀握枪神情戒备,只眼睛望也不望对面的潇子衣,却是面无惧色地盯着自己的二百名突厥兵将!
  可达志怒道:“宇文大人,你我二人奉旨护送安阳公主和亲,如今你唐朝的子民拦路在前,宇文大人又这般行径,当作何解释?”
  宇文仕及哈哈一笑,悠然道:“鄙人奉我大唐皇帝陛下旨意,一路保护公主安全。如今公主銮驾在此,恕在下皇命在身,不敢擅离职守,至于其它事宜,恐实难襄助将军!”
  “你!”可达志立时气得手脚冰凉,这帮混蛋,果然一到关键时刻就心意难测!
  可达志咽了口唾沫,喝道:“潇子衣!这是你们唐国和我大突厥的和亲队伍,你一介草民,为何在此阻拦?你擅自打死我突厥使者的座骑,居心何在?”
  “和亲?”子衣冷笑几声,讥讽道,“只怕是你一厢情愿罢!”
  可达志闻言挺了挺胸,不服气地道:“这可是你们唐国皇帝亲口允诺的……”
  “妄想!”子衣厉声打断他; 傲然道,“一个小小的突厥,也配与我大唐和亲么?即便要将我国的女子嫁入突厥,那也要待你们可汗臣服于我大唐之后,由皇帝陛下赏赐给你们,而不是这般屈辱地拿女人来换取一时的和平!”
  可达志向四周溜了几眼,两手在身后暗中打着手势,潇子衣,难道你一个人还能同时对付二百人不成?我们就赌上一把:“潇子衣,可惜你们唐国的皇帝不这么想!如今公主在我们手上,这里又有三百名精悍的士兵,难道还怕你不成!”话音未落,二百名突厥士兵已如饿狼般一齐向子衣冲去,可达志趁机跃向附近的一块大石,试图逃出子衣的视线。
  “砰!”子衣当机立断抬手开了一枪,在可达志的惨叫声中,向子衣冲去的突厥士兵当下顿住脚步呆了一呆,只见可达志躺倒在地,上衣已被鲜血染红,人群立时一片骚乱,那銮驾的车帘似也晃动了一下。君然,你还好吗?子衣来了,子衣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封三娘心头一阵突突乱跳,良久方才安定下来,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君然,不由得长吐了一口气。方才那人犀利的眼神紧紧盯向这里,仿佛知道自己正躲在车帘后偷窥似的,莫非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封三娘下意识地攥紧了袖里的匕首。
  可达志的心跳骤然停顿,他在极度的惊恐中摔倒在地,周围响起一片惊嚷声,自己被潇子衣射死了么?待一个突厥武士将他从地上扶起,这才蓦然发觉右肩上巨痛无比,触手已是血肉模糊,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那火竹果然厉害,这么多人都不能阻止他射杀自己么?
  抬眼望去,可达志的心头又是一阵紧缩,潇子衣手中的神物正紧紧对着自己,他那冷醋至冰冻的眼神,一如狩猎那日般从容镇定,对己方全神戒备的三百名兵士视若不见,只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 而众人此时也意识到,前方那个活象一头发疯的狮子般的魔王,可以在眨眼间取走任意一个人的小命,而那人,现在正紧盯着可达志。
  可达志此时刚被人扶起,正在包扎伤口,钻心的巨痛令他止不住地浑身颤抖,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伤痛,痛得似乎连他的气息都在哆嗦,自己要死了么?难道今日注定要丧命在那人手中么?
  “可达志!难道你想让你的二百名兄弟为了一个假和亲丧命么?”子衣抓住对方兵将迟疑呆怔的瞬间,冷声喝道。
  “假和亲?”刚刚缓过劲儿的突厥武士见主将尚未出师便重伤倒地,顿时有些慌乱,已是军心不稳,正犹豫是否继续向前冲,却又听到那个魔王竟然如此说,一个个更加疑惑不解。
  可达志骤然闻得子衣之言,犹如当头一棒,假和亲?心下立时一凉,难道这和亲的算盘一开始就打错了么?
  子衣毫不理会和亲队伍里的骚乱之声,只注视着那红红的銮驾,一字一字道:“这銮驾里坐的不是公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唐兵与突厥兵不约而同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地望着红红的銮驾。宇文仕及暗叹一声,他果然已经知道了。封三娘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拔出匕首紧紧握住,紧张地聆听着銮驾外的动静。
  呆子,我的呆子,你果然知道了!君然眼角滑落一滴欢喜的清泪,只想不顾一切跳下銮驾与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