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2-08-03 17:30      字数:4709
  “大人!”方华和王猛突然闯了进来,骤见这两人模样,大惊失色。只见子衣泪流满面,一手紧握,一手在香案上,指甲直嵌进木头里,已顺着指尖向外渗血,那鲜红的血珠看得直让人心惊肉跳,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却是浑然不觉。这边卓小姐面无人色,一双美丽的眼睛此时茫然无神,身子斜靠在香鼎上,手中的帕子落在地上,另一手紧紧攥住鼎耳,直攥得十指发白。
  子衣回过神来,转过脸去拭了泪水,方才勉强道:“何事?”
  王猛瞧了瞧方华,方华扶了君然,给王猛使了个眼色,王猛道:“秦王府有使者带了急信来,请大人即刻接见。”
  子衣定了定神,望了君然一眼,出了大殿,果然在偏殿见到李世民的贴身侍卫。子衣拆信看罢,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我要去一趟长安了?”
  那使者道:“正是。目下事情非常棘手,秦王急需大人出谋划策,万望大人及早启程!”
  子衣望了望大殿,君然怎么办?自己的话说了一半,她已是这般景况,明日自己去了长安,怎忍心留下她一人独自忍受这痛苦?
  而且,王远知和黄敬之两人,都曾经嘱咐过,说自己不宜西行,若去长安,必定大凶。更何况,自己在历史上没有丝毫记录,此次又是秘密西行,只怕真丢了命都没人知道。只是,自己眼下不能不去,如今到了这般地步,小命丢不丢已经无所谓了,此时,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千珍重万呵护,被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君然,那个被自己看得比命还贵重的君然!
  48  长安情势
  子衣随着长孙郦进了这翠轩阁后门,被领进一个僻静的小院,各入了房休息。二人走了十天的路,已是十分疲惫,为了掩人耳目,两人扮做商贩一路来到长安的。
  子衣脱去披在外面的商人衣物,望着镜中留着一脸络丝胡的大汉,只觉自己都认不出来了。李世民密信中交代,要长孙郦带着子衣,参加完丽正书院开学典礼后,即悄悄来长安,书信看完立刻焚毁。
  八月十七那日,书院共报名有五百名学生,其中武学员就有三百名,而且各地陆续还有人在向洛阳聚集。子衣作为书院院长,发表了一通效忠大唐,努力学习的演讲,又接见了书院大小官员和一众老师,典礼庆祝一结束,便和长孙郦一起离开了洛阳,书院事务交给长孙瑜处理。
  如今带着王猛已离开洛阳十余日,也不知君然那里如何了,想起君然,心里禁不住又一阵地发痛。子衣见过无数的小说和电视里的情节,女主人公因为情变或遭受打击,有从此恩断义绝的,有永不相见的,有一气之下立马另嫁他人的,还有跳崖自杀的,等等等等。不知道君然一旦知道真相后,会有何反应?子衣当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她实在害怕;若告诉君然真相后,自己又不在她身边,她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只怕是后悔终生。反复考虑,子衣决定等自己从长安回来再告诉君然,至少,那时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自己都在她的身边。
  辞行时,子衣紧紧扳着君然的双肩,盯着她一字一字道:“君然,答应我,万事且等我回来再说,好么?”
  君然默默地点了点头,子衣心中一痛,又觉酸涩难当,胸中有千言万语,却又无法说出口,只疼惜地望着她道:“君然,若是,若是等不到我……就和卓夫人商量。祭祀的那块地,可保衣食无忧。”
  君然依旧茫然地点头应了,子衣又叮嘱方华,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好君然,这才带着王猛出了后门,与长孙郦会合去了。
  一路上,子衣处处小心,倒也平安抵达了。这翠轩阁乃是一座青楼,前门热闹非常,但这后院却十分的清净,两人住在妓院里,倒也比别处安全些。长孙郦显是非常欢喜,到了黄昏时分便一个人出了这翠轩阁后院门,子衣自然猜出是去会那屈小姐了,想起卓夫人当日之言,不由暗替他担心,但愿那屈小姐不曾变心。
  晚膳时,子衣见长孙郦黯然神伤地回来,坐了许久也不说话,与刚到长安时的欢喜雀跃迥然不同,不禁心下一叹,怕是卓夫人所料不差。
  当晚,秦琼来接子衣与长孙郦,悄悄至秦王府议事。子衣在洛阳时,就接到秦琼书信,果然王世充见过李渊后,离开长安即被仇家独孤氏所杀,一百余口无有活口,子衣暗叹政治的狠辣无情,却也欣慰秦二哥报了丧母之仇。
  在来长安路上,子衣已仔细分析过眼下的形势。太子和齐王正想方设法收拾李世民,削弱天策府的势力,千方百计地找茬儿。杜如晦骑马回家路上,被太子手下从马上拽下来破口辱骂,杜如晦据理力争,反被一群人围上去殴打,还砍断了他一根手指,尔后,太子向李渊告状,说杜如晦十分嚣张,故意辱骂自己的部下,还找人大打出手,将自己部下打成重伤。李渊大怒,将杜如晦关进大牢。齐王又趁机说,自李世民回长安后,天策府官员个个飞扬跋扈,根本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处处欺侮太子和齐王的下属、幕僚。后宫张妃、尹妃也对李渊大吹枕边风,说尽秦王的坏话,李渊十分生气,将李世民叫进宫去狠狠训斥了一番,要他约束手下不得随便出府,不久,房玄龄也被太子寻机关进了大牢。李世民多次向李渊请求,都被驳回,自替秦王说话的刘文静被太子诬陷,继而遭李渊冤杀后,朝中大臣再无人敢替李世民说话。
  子衣自进长安,便发现城内三位王子府上的兵士,三三两两巡逻,一见面都怒目相向,剑拔弩张。秦王府的人多忍气吞声,太子和齐王的兵士则步步进逼,整个长安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兄弟手足的矛盾已经是再无法化解。
  造成如今这个局面,李世民也有不当之处。子衣深知,李世民对部下赏赐甚厚,攻城掠地所得财物,都论功行赏分给部下,却因而冷落了皇宫内的皇帝身边红人,眼见着奇珍异宝却没有份,谁不眼红?却不见秦王拿来孝敬,自然是非议颇多,更不会帮他说话了。而天策府众人,认为论功行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哪里想通这里面的关节?
  子衣进得秦王府内,见李世民和一干众人个个愁眉不展,程咬金更是耷拉个脑袋,闷闷地一言不发,便将形势先分析了一通。
  李渊是个念旧的人,身边的红人多是昔日有交情的故人。当日李世民屡次劝李渊反隋,李渊都念在自己与杨广是姨表亲,说什么也不肯起义。后来,杨广将两位宠妃张妃和尹妃留在太原行宫,独自去扬州和别的美人寻欢作乐,那两位妃子正是青春年少,如何奈得住寂寞?就将李渊灌醉了,一夜巫山云雨,第二日,李渊见已犯了杀头抄家之罪,无奈之下起兵反隋,立国号为唐,那张、尹两位妃子被立为新皇妃。如今,这二人又勾搭上了太子和齐王,仗着李渊恩宠,日日在李渊面前说李世民的不是,使得皇帝不喜,日渐冷落了这个原本自己最喜欢的第二子。而李世民在宫中未培养自己的势力,不清楚皇帝的喜怒哀乐,没有人替自己说话,出了事也得不到消息,自然是被动挨打的份。
  李世民听罢满面忧愁地道:“确如子衣所言,是本王疏忽了宫中之事,如今已是如此局面,可如何是好?”
  子衣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目前张、尹二妃已为太子所用,秦王殿下自然无法改变。但皇上新纳的董妃,乃是王世充的甥女,从小在王家长大,情谊颇厚。如今王家满门被灭,只有一个小儿子因在四川逃得一劫,殿下可使人寻之,再妥善保护,以此与董妃交好,董妃必愿为殿下美言。那董妃正是二八年华,如花似玉,受宠程度与张、尹二妃不相上下,有她在宫中为殿下说话,必能让皇上有所改观。
  上次至洛阳宣旨的胡公公,听说也是在前朝即与圣上交好,如今也是十分得恩宠,太子和齐王多次拉拢,送了无数金银珠宝,他都不为所动。胡公公地位甚高,不缺金银绫罗,衣食无忧,寻常的东西自是入不了眼,但他年事已高,身体常有不适,殿下不妨送他一些延年益寿的珍稀灵药,说不定可打动他。有此二人为殿下美言,殿下再请李神通出面劝说皇上,则杜大人和房大人必可获救,天策府的状况也必可改善。
  日后圣上身边的小太监和宫女,殿下也可一并时常送些钱帛,这些人地位不高,却日日在圣上身边,虽不能替殿下美言,若一旦有事,必可先知,又能及时报知殿下,则日后事事都能有所准备,不致毫无还手之力。”
  李世民闻言大喜,当下与众人商议一番,拟订好执行计划,这才着人送子衣出府。子衣临走对李世民道:“如今这些措施,只可缓解目前危机,殿下若想自保,归根结底还是要有自己的兵马以策万全,不怕受制于人。”
  长孙郦从不参与政事,入了府即到后面去见堂姐长孙蓉,现下已在后门口等候子衣。程咬金送子衣出了后门,叹道:“哎,老弟,这长安的日子真他妈不是人过的,每日都窝气!想俺老程在洛阳如何地逍遥快活,如今在长安步步小心,受气不说,还不知哪天突然就无缘无故掉了脑袋,弟兄们谁不盼着回洛阳?奶奶的,老子现在憋得天天想撞墙!”
  子衣安慰道:“程大哥福大命大,必定是安然无恙的,暂且忍耐一时,出头之日已不远矣。”
  一连几日,子衣都乔装至秦王府议事,长孙郦未再跟随,只一日憔悴一日,后来竟整日喝得酩酊大醉,其间长孙王妃派人来看望他,却仍旧劝解不动。
  子衣见他心碎如此,也每每劝说,一日,长孙郦又喝得大醉,已是伤心欲绝,只道:“什么山盟海誓,到头来一切成空!她怎的如此狠心,不愿继续与我相交也就罢了,竟说从未有我这个朋友,更不曾与我有什么盟誓,不知道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哈哈,哈哈哈!说什么这都是我自己的白日梦,一切都是我的杜撰!哈哈,这就是我和她倾心相交的结局!
  当日说什么双宿双飞,说什么此情不渝!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付出,可以散尽万贯家财,可以抛弃身家性命,可以踏入这平生最厌恶、最不齿的肮脏仕途!可到头来,她就给了句:不记得认识我!哈哈,潇兄,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我长孙郦平生,只想做一个闲散商人,有一份自己的产业,与心爱之人隐居于山水之间,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龌龊下流的官场和青楼!可她要我入仕途,我就进了商贾司做监理,她要我替她父亲做一些事,我就接下了李二旗下的青楼妓院。这些营生,本是她父亲在打理,因为精力不济,又办事不力,曾被李二训斥,见我前去求他应允我的提亲,他父亲便将这营生交给我打理,言说若我经营的好,便考虑将她许配给我。
  来,潇兄,你瞧瞧,瞧瞧这翠轩阁,不但这一家是李二的,长安还有两家也是李二的,全天下所有的重要城所,都有李二掌握的妓院!长安城内共有五家大规模的青楼,其中属太子所有的是两家,还有一家是齐王的。潇兄可知,为何三位殿下都要经营青楼这等令人不齿的营生?”
  子衣摇了摇头,当日自己在洛阳,想向长孙兄弟退去这花满楼的股份,只因觉得妓院这等生意,实在是有损阴德。自古以来,青楼里积攒了多少女子的辛酸血泪和哀怨仇苦?若是有条活路,有哪个女子会甘愿堕入风尘?若是将这些女子的血泪合在一起,只怕比那黄河之水还要汹涌澎湃。古龙曾说,妓女是一个最古老的职业,自人类诞生起便跟着诞生了。若真是如此,妓院的历史,就是一部女性的悲惨史和人类良知的黑暗史!只是,令人羞耻的是,到了21世纪,却是历史上头一回,中国的女人自动愿意去做娼妓,因为那个时代已经是“笑贫不笑娼”,世风之差,足以令先祖蒙羞。
  当日长孙兄弟坚决不收回那份股,只说这花满楼是替别人经营,其实也只是跟着拿钱,真正管事的,另有其人。看如今情况,真正的后台老板,原来是李世民。
  长孙郦又猛灌一口烧酒,醉醺醺道:“哼,只因这世上再没有比青楼更好的情报来源了!所谓酒后吐真言,枕边泄密语,是这青楼最真实的写照!任何一个男人,哪怕再隐秘的事情,在醉酒的状态下,正与身下女子欢好的当儿,都会轻而易举地从口中泄露出来。
  李二虽没有宫内的眼线,但对太子和齐王的行动都有掌握,凭的就是这几家不起眼的青楼!李二的青楼,规模不大,位置偏僻,十分的不起眼,价钱是那些下层官员出得起的,姑娘们的姿色却是丝毫不比那五家大青楼逊色的,是以吸引了众多的朝中官员和各府的下人,就连天策府的一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