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不知道注视是有重量的。”
  “……”她做了个怪脸，“嗯，什么都你背着，我呢？”
  “说不定我还要背着你呢，蝴蝶谷太深了，能下到多深就多深吧。”
  韦歆想着要不要告诉他，他爸爸是为亲自打捞一只龙虾出的海，因为张卫红一句戏言没了命……想到这里她才突然悟到，这是张卫红那一辈人之间的纠葛，她对这些纠葛是无能为力的。
  “怎么今天这么爱盯着我看？”
  “我有个想法，想了几天了，你去蝴蝶谷的时间里我便一个人在猎人木棚里想，我这点生命时间里基本上没有时间留给来思考，我一直上气不接下气地在被追赶或是追赶命运。我们俩命里注定就是别扭的一对，至少今天我们俩重新回到小时候好不好，我是韦歆，你是杨林，我照顾你，你粘着我。高兴一天，不高兴一天，为什么不高兴一点？”
  “好。”他竟然一口答应，这么干脆，好像知道她会这么说。接着他又说道：“张卫红……”印象里杨林从来没叫过她妈张阿姨，从来没有。“张卫红现在过得好不好她自己会给你答案，你觉得她不好和她自己感觉不好是两回事。我答应带你去看看她，跟不跟你回来是她的事。你大概对我误会很深，我没那个本事，特别是张卫红这样的人，想禁锢她还不如……”
  “灭口？”韦歆替他讲完，“可是我会想她啊，她老了也会想回来啊。”
  “放心，你妈比你我想象得厉害多了，她老得不能动之前一定比你会提前做好准备，她若想回来投奔你，之前也不会走。”
  “谢谢你为我妈积了口德，本来你可以用些更‘写实’的词儿。”
  “不客气。”杨林收拾完背包，把阿成阿奶的拐杖递给韦歆，“这个还是拿着，阿成可能没跟你讲，他阿奶去年冬天走的，他应该是很喜欢你，否则不会把他阿奶的东西借你用，我们回来时放在猎人木棚里就行，来，拿着。”
  “嗯，确实要还回来……你最近一直在蝴蝶谷里忙什么？”
  杨林看了她一眼，“去了就知道了。”
  还没到入谷口便开始下雨，韦歆从包里拿出两件防雨布两人分别披着，“挺邪的，一直都不下雨，偏这会子又下上了。”
  “其实，这里和猎人木棚那里确实是两重天，这里经常下雨。”杨林拉着她的手，温热的手。她走路还是有些蹒跚，又下起雨，前进速度非常缓慢。
  山林里湿气很重，一下雨能见度更低。到谷口时，两人蹲在一棵爬满青苔的大树下分吃了一些阿成摘的野果，霏霏细雨，随着一缕缕山风如千万层透明的白纱在翩翩起舞，脸和手祼露在外面，不一会便被这些“白纱”滋润着，凝结成珠慢慢流下。
  “我俩这衣服颜色已经差不多没了，再呆一阵子和周围一样长出青苔了。”
  “嗯，两只猴子。”杨林看着手里的野果，“这些果子，是阿成让毛毛摘的，我看见谷里也有，也摘给你吃啊。”
  “这两天你都学会爬树了？”
  “反正是饿不死我俩了，我突然有点高兴飞机没有开好……”
  “神经病啊！”
  一下雨山里分外安静，回音连连，一个病字的发音韦歆念大了些，回音绕耳，像是山中精灵在笑话他们，两人又相视而笑。杨林建议还是继续赶路。
  ☆、蝴蝶泉（二）
  下谷的坡越来越险陡，似雾非雾的氲氤雾霾一直在脚下不远，谷底看来会一直躲在这些乳白色的湿霾里看不真切，如果是一只清晰的巨坑摆在眼前！估计无论形容得多迷幻美丽，韦歆这种惜命之人是断然不去的。
  这样往下边走边蹭不到五分钟，已经陡到只有坐着往下躇溜的份，也是这个时候韦歆看见了一些藤萝，这些藤萝是气根，原本好好挂在母树上，现在被人为拽扯到他们下行之路边上。
  “这些下谷藤条是你给我准备的？这就是你这几天在忙的事？”
  “不然呢，真和哪只蝴蝶好上了？”
  “所以你的手伤得如此糟糕……”
  “我不当总裁的时候，要那么干净的手和脸没意义。”
  “嗯，很有道理，我要是何天宇回去就把股份的百分五十都给你！”
  “一点也不好笑。”
  “你说把姓也改成姓‘何’呢，不过‘何林’念起来非常娘啊！好笑一点没有？”
  “……”
  谷里虽然安静，可是生机盎然，各类飞禽走兽、怪石爬虫应有尽有。越往下走，头顶的天越不真切，渐渐到最后也是一片乳白色的迷雾。虽然谷里暂时没有下雨，因为雾霾本就是低温的水汽，两人的头发已经透湿，凝结的水珠正从脖子慢慢往衣领里面浸渗。
  她仍拉着他的手，“你玩《仙剑》不？现在感觉可是比电视里看着逼真，魔界有没有，你每天一个人下到这么深的地方怕不怕？”
  他点了下头，“有点，不过我知道你是不怕的，从小你就一点不惧怕山林、毒虫、鬼怪。”
  “因为是张卫红生出来的吧，呵呵。已经很深了，你下来过多深？”
  “专业仪器都失灵了，大概谷深不会超过一公里，阿成爹说最后是块平地，我下来最深的时候脚边也还是雾，应该离平地还早，这些藤萝一会要没有了，没有的地方就是我到过最深的地方。”
  “怕不怕回不去？谷底是时间隧道，穿越去秦王汉武那里，我是没什么的，你就惨了，没有官当，没有车开。”
  “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回不去也无所谓。”
  “……我爸说下个月来看我，到时候发现我失踪会不会报警？而你这么个大总裁，估计你妈早报警了，可是我真怀疑现在警察的能力，都这么久也没有找到我们……我就是遗憾我上学借我爸的钱还没还他……”
  “我觉得我们已经下到平地了，至少地势很缓。”杨林似乎不愿意谈及为什么警察现在还没找上门来，可能觉得警察真要这个时候出现会搅了他的此次探险。
  她没讲话，眼睛实在不够看，紧紧攒着他的手。“发现没，雾渐渐散了。”
  “嗯。看见五十米远，树上那只黑白相间的大鸟没。”
  “为什么是黑白相间，是黑白无常变的吗？”
  “别想吓唬我。那是鹊鹅，只有沼泽地才有，生态好环境良性的沼泽地全世界也没几个了。”
  “我会做陷阱，简陋的陷阱，不知道能不能抓到一只烤来吃。”
  “陷阱也是孟大爷教的？”
  “是从安四海那偷师来的，他专门为张卫红偷老乡家的鸡，我想着鸡和鹅差不多吧。”
  “那是鹊鹅，不是鹅，你别整什么陷阱了，别猎没打着，自己还掉沼泽里，沼泽你知道吗，那可就真穿越到黑白无常那里去了。”
  “说到偷师，醒酒汤还是跟你妈妈那看得多了便学会了，其实很多菜式都是在她那里偷师的，小时候在你家白蹭多少顿饭呢。”
  “我不也一样，你爸做的红烧肉我觉得才是最好吃的东西。就是吃了多少次到现在也没想过要亲自学着做一做。”
  两人一路轻松的闲聊，时间也好打发，只是一路怪石嶙峋，险象环生。谷中一条百溪汇集的小川帮了他们大忙，顺着水流慢慢到了开阔地。小腿高的草地开满淡紫色的小花，植物都矮小粗壮，也许长在深谷里叶子都非常大。雾散去后，蝴蝶谷露出面纱下的美人脸，妖娆绚丽。“难怪你要说这里美得如《仲夏夜之梦》，确实像精灵仙子才会住的地方。”
  “因为湿气重，水边，树梢都挂着彩虹，确实很美啊。”
  “可惜没带相机。”
  “你该高兴没带相机，手机也不知道碎在哪里了，你想，如果这里被外界知道，有钱人把这里开发成度假村，不用两年，什么都完蛋了，连阿成都会恨你，你的那些好看的戏剧真的只能在你的小剧场里上演时，我们来缅怀和回忆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剧场？”
  “这两天你后半夜还会报幕呢，总之最近一场戏应该是《神雕侠侣》。”
  “……”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怎么蝴蝶谷里没看见蝴蝶？”她转移了话题。
  “虽然没看见蝴蝶，可是我知道它们的孩子在哪里，要不要看一下。”杨林好像已经发现蝴蝶的端倪。
  韦歆看了半天，确实没有蝴蝶的影子，孩子？“毛虫？”　，实话说，毛虫也没看见半条。
  杨林拉过韦歆，紧紧贴在一起并示意她轻手轻脚，指指一片大叶子，慢慢打开它。
  原来如此，一片脸盆一样大的叶子后面竟然爬着二十来条毛虫，肉肉肥肥，排得整整齐齐。她以为它们被惊动，会滚到地上装死，没想到它们一只挨着一只很快速在撤离，撤离到叶子边缘时，都挂上了“钢丝”，前后不到二十秒都转移到了低处一片大叶子后面。
  “长见识吧。”
  “是啊。”
  “还有更好玩的。”杨林指指一株水洼边上大叶植物，几只山地大蚂蚁在吃叶子背后的蝌蚪，青蛙妈妈把蝌蚪们生在叶子后面的“果冻”里，蚂蚁们娴熟地将头伸进“果冻”，把没发育好的小蝌蚪捉出来吃掉了。“一般湿地才会这么有意思，临近靠海的地方才会有湿地，近年地球变暖，海平面涨高，很多淡水湿地都没有了，平衡打破后这些沼泽变成盐泽，淡水物种一死亡，食物链后端的动物们只好都迁走了，是很可惜的。而内陆没有湿地，这块湿地应该非常远古了。”
  “远古，会不会有恐龙啊？”
  “那倒不会，可是会有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
  “你为什么懂这么多？”
  “我在国外啊，国外教育还是更关注人文、环境、自然这些的。”
  “真羡慕，你接触这些的时候，我正在想着怎么不被打破头，还有怎么打破别人的头，这么一比，我的童年在石器时代似的。”
  杨林搂过韦歆，轻抚她的背，“我们现在比石器时代更早，说不定在白垩纪？这里是个火山口也说不定呢。如果一会看见什么野蛮人，你就用石头丢他哦。”
  有些饿，韦歆看了眼手表，随即“咦”了一声，“怎么了”杨林问她。
  “入谷前我记得我看过手表，七点过六分，现在还是七点过六分，而且……”杨林从韦歆眼里看见了难得的恐惧。他握紧她的手问，“而且什么，你是不是怀疑……”
  她记起她第一次睁开眼看见头顶那只盘旋的鹰时，也是七点过六分，不禁头皮一麻，“我怀疑这里有非常强的磁场，这里的时间可能几万年都没有变过。”
  “找个地方安营扎寨吧。”杨林边说边在开阔的平地上用脚试着地面硬实程度。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杨林边解着背包里的帐篷，边给她晃了一晃右手腕上的一块不起眼的手表。
  “我忘了你是有钱人，你的表有指南针或是什么特殊功能是吧？”
  “是啊，可是早就全部失灵了，现在你能想通为什么我这样身份的人失踪到现在还没有警察之类的人找到我。”
  “我也想通为什么喷气式和直升飞机虽然不是一类飞机，你也不至于开成这个水平，因为这里奇怪的强磁场，飞机仪表都瞬间失灵了是吗？”
  “嗯，”杨林头都没抬，认真组装着帐篷，“不得不说虽然你童年在石器时代，可是你看了好多电影，还是蛮有帮助的，这里和百慕大挺相似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说出来干嘛？明天一早便走了，一离开这里一切都会正常。”
  “我知道你很享受现在，真变态。”
  “等天黑后看我如何完全变态吧，你一定会后悔现在骂我变态。”
  “天黑？是不是想跟上次看《3D贞子》一样，把我吓得半死对你投怀送抱，结果被吓个半死的人可不是我，有人的如意算盘还落空了。”
  杨林笑，“这里可没有鬼怪，这里只有蹊跷，我们等着瞧吧。”
  “等着瞧就等着瞧！我才不怕你。我去那边冒着仙气的水塘看看，你乖乖安营扎寨哟。”
  “我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