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伟走进杨林卧室时，杨林已经洗好澡。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答应你，过去是我年纪小纯粹被你利用，这一次更是我傻到姥姥家了才会答应你来。”
  “我让你说的都说了？”
  “很缺德的！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父亲……”
  “你过界了！”
  “不能再有下次了，我还是觉得缺德！那毕竟是韦歆她妈！”
  “我正好不想帮你养着路虎了，真的。”
  王学伟咬着嘴唇皱眉，“好吧。不过韦歆可能误会我和你有不太好的关系。”
  “这也是我想要的。”
  “你真变态！”
  “你先别忙下结论，数到三，韦歆会来敲我的门你信不信？嘘，听，上楼的脚步声。”
  “你快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
  “不要吧。”
  “不然一会她进门，我让她知道所有事。”
  “……好……总行了吧”
  果真，门外韦歆敲了下门，轮到王学伟惊慌失措。
  “杨总，我想请假。”
  “进来吧，门没锁。”
  王学伟脱得只剩下内裤，瞪着杨林不把他当人嗖地躲进浴室了。
  韦歆进来时，杨林坐在床边上，白色睡衣领口微张，露出一点略显白净却不失阳刚的锁骨。韦歆倒没注意到这些，她注意到王学伟脱得一地的衣服裤子袜子，脸上开始发烧。
  “你刚才讲要请假。”
  “嗯，是。单位要春游，必须带家属，正好我回红旗厂把我妈接来。不会耽误我的保姆工作，您明天上班后我再走，晚饭在您到家时保证已经做好了。”
  “决定了？”
  “嗯。”
  “好。”
  欣歆退出后，杨林把王学伟放出来，嫌恶地让王学伟拿着所有衣服和他自己去楼下卫生间洗澡，要等韦歆回屋以后，不要弄出响声，洗完睡在沙发上……王学伟在边上连连哀嚎。
  张卫红这几年想明白很多事，男人没有好的，如果还有一个好的也是韦志贤，居然会是韦志贤？！虽然想明白，这个她到死也不会当着众人面承认的现实。
  她的青春岁月，她最美好的那黄金二十年全给了安四海，最后呢，人家和前妻复婚了。安四海也为此专门找她解释过，他坐牢那会想明白人这一生不能太自私了，还是要想想下一代，想想孩子，人终归会老，年轻时可以无所畏惧做任何不顾后果之事，老了后全要当债来还的。安四海的儿子比韦歆小两岁，和安四海前妻一直在农村生活得很不容易，在安四海最辉煌的那几年，这娘俩完全是被遗忘的，没曾想安四海下大牢完全被外面的人抛弃时这娘俩来看过他好几次。就是那个时候安四海感悟了，原来全世界可以抛弃你，漠视你，你的家庭、亲人不会。所以他那会就奠定信念出狱后要和前妻复婚，余生只为孩子和孩子他妈活着了。
  张卫红听着这些话也是感慨良多，不过更多的是不理解，她不能理解她一个女人都可以家庭、女儿给爱情让路，为什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安四海却不能，最后还是栓死在自己儿子的裤腰带上？换成别人她能理解，这事摆在安四海身上她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
  再接受不了，再摔锅碗瓢盆，抱着安四海大腿求他回心转意，人家还是走了。从此以后人家一家三口和睦美满她只能干看着，安四海的前妻再黑、傻、粗，两人结婚那天幸福的脸总是最美的。大概就是从那天开始张卫红想明白很多事，韦歆很庆幸她妈开始思考了，不再是凭着感觉往前冲。
  其实艾峰每次与韦歆见面都会大致讲讲张卫红的近况，韦歆知道她妈开始了一段漫长如过雪山、草地那么艰辛的找男人结婚的漫漫长路。安四海入狱后，张卫红也为自己张罗过嫁人，不过是小打小闹，范围不算大，交往也随性。安四海再婚后，张卫红的这条路显得极端起来，参加各种征婚启示，范围与条件都尽可能扩大与降低。直到被骗走钱财，大概只有韦歆知道钱财对张卫红意味着什么，至从张卫红带着韦歆单过后，钱财是她的安全感，是她的天，她的一切，她把钱看得比命还重，除了起码的打扮开销，张卫红基本上不乱花一毛钱。直到这次被人骗走了那么多钱，韦歆才发现张卫红动了真格的，要把自己嫁出去的决心势不可挡，已经失去了理智，或是说张卫红在精神上其实已经跨了。
  大概是王学伟又提到张卫红被骗钱这件事，让韦歆把她妈接来这种犹豫不前的脚步又有了理由。还是去接了张卫红来一起生活吧，经过这些惨痛的教训张卫红应该已经醒悟了吧，退掉张卫红的单身宿舍楼……，韦歆憧憬着未来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再也没有那些不开心的回忆。
  橙红色的长途车在发夹弯一样的山路间迂回，两边植物多以藤萝为主，树不多，以松树最多。韦歆坐在车上思绪万千，恍惚间还是求学离开红旗厂那一年走过这些盘山路，不长的直线距离因为是山区，车要爬行好久，一直在转弯，在刹车，在加速，身体不好真的会吐得死去活来。山区一直是这样的，慢慢爬着山，一个山头后面总有更高更远的另一座山。
  韦歆回红旗厂时因为不是周末，街道上没什么人，难得看见一些人都是年纪很轻的陌生人，这让她少了很多尴尬和压力。山上的小区这几年已经逐渐荒废，听艾峰说下半年便会推倒重新盖一个全新的花园洋房生活区。红旗厂早已经不是国有铁饭碗，随着拆分过一次、与外国汽车企业合资过一次、内部重组过一次，厂名前前后后改过三四回，韦歆记不住那些洋名字，厂里老一辈退休的人还是一口一个红旗厂。陈红妹那帮老红旗厂员工已经从老山上小区搬去厂区后面那片低洼地，那里小区虽新，韦歆一走六年，现在看起来那小区已经半新不旧，原低洼地村居民迁走的迁走，回乡的回乡，村庄已经不见，那块面积很大的平地摇身一变成了一片高尔夫球场，艾峰父母拿了拆迁费去W市投奔了艾峰，艾峰的姐姐一直没有嫁人直接南下深圳与艾军汇合。倒是厂区后面的单身宿舍还是单身宿舍，从外面看还是那样灰败，张卫红也还是住在里面。
  那单身宿舍一楼院口的小铁门，每一个黄昏，孟大爷经常坐在小铁门后面张望着韦歆的战况，曾经的小铁门后面空空如也。
  “韦歆？”
  韦歆听着有人唤她转头看着身后的中年妇女，眼熟，想不起来是谁，礼貌性质笑了笑。“孟大爷呢？您知道孟大爷是否还在这里看院门？”她有不太好的预感。
  “去年过年前没的，早没人记得了，也就你有良心问一句啊……韦歆你小时候是美人胚子，这许多年没见越发好看，我儿子真是没福……”
  韦歆后面的话没有听完，她突然记起来这位妇女是谁，事隔多年突然记起来腿肚子还是有些不争气地发软，想起她便是洗澡堂看门大叔的老婆，差点成为自己的婆婆，那位不仅斜视还很肥胖儿子的母亲大人是也。
  “不知道孟大爷葬哪了？”
  “楼后面，还能埋哪？他没有家人，当初填的老家地址都是假的，这老头真行！没亲人就没亲人呗，还挺要脸面。最后厂里出钱给火化了就埋在这楼后的山上，算是陈红妹当厂长时最后干的一件事吧。”
  “谢谢你告诉我，再见。”
  “韦歆别急着走啊，阿姨晚上做了排骨，和你妈来吃饭吧，现在大家都住在厂房后面的新小区，你是不知道再也不用爬山，出了厂门就是家门的感觉有多好。”
  韦歆仍是笑了笑，她一直很想马上走开，无非这些年多少学了些圆滑，“谢谢，估计我妈已经把饭烧好了，也还是谢谢您。”说完她还是果断转身进了单身楼。
  五一过后，太阳下面空气燥热，一楼过道里却凉得沁人心脾。过了几分钟，韦歆又折回来，探头瞄了眼外面，胖儿子的母亲大人已经走了。韦歆这才重新走进太阳地，拐到楼后，向熟悉的后山走去。
  ☆、叮当猫与奇葩（3）
  山还是那座山，山上的泥土因为连日春雨润泽散发着丝丝凉凉的潮气，让走在其上的韦歆都跟着潮湿起来，可是头顶的太阳把空气烤得非常炽热，连带风也是撩拨人的，不知哪吹来的热风把寒湿驱走让韦歆有片刻温暖，只是片刻，热风过后，周身又是潮湿。这样一会凉一会热，反而感觉很不好起来。
  冥冥之中韦歆就是知道孟大爷的坟头在哪里，她快步爬着，太久没有激烈运动让她呼吸急促，不知不觉衣服已经粘湿在后背上。终于她看见了那座墨绿色的小坟头。没有走得太近，她还是不能接受爷爷就是眼前这块土丘，驻足不前，隔着七八米她慢慢蹲坐下来。
  “爷爷，我不好，回来晚了。”小声念完眼泪已经噼里啪啦打在衣服前襟上。
  “我不想回来，不想见妈妈，不想面对这里所有一切，连带看您也一起错失了。”
  “……之前我看见宿舍那幢灰楼，眼睛里便只剩下灰色，衣服是灰的，心也是灰的。直到又看见你，这么小小一座土丘，原来是墨绿的，一切又都变成墨绿的，生机盎然。”
  “……我知道您想问我还被欺负过没，别着急，马上便回答。无论我怎么跑，想欺负你的人总会在下一个路口等着。跑最没用，面对他们，摔倒对手，还是您教我的那个背摔最有用，谢谢您。”
  “……您总说人死了便是死了，生前没对您好，死后也别到您坟上哭。您讲过您有过一个儿子，十来岁时丢了，老婆一病不起跟着也没了。可是在您心里您觉得孩子还活着，所以在这世上您不是一个人，是有家的。我不好，我没丢，却跟丢了一样，我嘴上没讲，心里是想着给您养老送终的，结果我还是逃跑，跑得连您最后一眼也没赶上，您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我不敢到您跟前哭，我远远蹲着，可是您让我哭吧，忏悔我逃避的错失。”
  “我不会把您迁进墓园，把您的照片摆到我的床边，我和您一样深信人死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现在哭着叨念了这么些话您压根都不可能听见。我是说给自己听，我逃到天涯海角心其实还是在这里，多少年了，晚上总是做着灰楼，绿林的梦，就算被人追逐那也是属于我的人生，再怎么逃也如影随行，洗刷不尽……”
  韦歆下山时隐约在山脚下看见一个人，抽着烟，他不是讲为了她再不抽烟吗？眼睛哭得太狠视线仍是迷蒙，看错了也是正常，可是越走越近韦歆看清那是艾峰，没错。
  艾峰掐掉了烟，冷眼看着韦歆，黑白分明的眼。艾峰穿得和山林很是不协调，黑色风衣里白衬衣考究合体，剪裁合体的长裤下面一双皮鞋价格不斐，倒是他抽着烟解开的领扣和袖扣暴露了他的烦躁。
  韦歆走近时看见艾峰脚边一地烟头，她低下头准备侧身经过，艾峰一身烟气让她窒息。
  艾峰侧了□体故意挡在韦歆前面，“一声不响，给杨林当女仆，现在又一声不响回来你永远都不想回来的地方，你当我死人？”
  韦歆吃惊抬头看了艾峰一眼，复低头，“我不讲，你不也都知道了，你相信我便和我一起去接我妈回W市，不相信我，凭我解释破嘴皮也没什么意义。”
  艾峰的脸铁青着，情绪压了又压也没让开身体，“怎么突然想接你妈一起过了？”
  “我想着她老了，总是要和我一起过的，不如现在就接了她去。”
  “如果她仍是收不住心呢？如果一起过日子还是你的一厢情愿呢？”
  “怎么办呢？我有的选吗？”
  “好，去接你妈。”
  韦歆嘴角弯了弯，“这么快就不生气了？”
  艾峰猛得拉韦歆入怀，在窄小的山道上两人本也没什么距离。瞬间韦歆便被男性与烟草的混合气息包裹，她陡然倍增恐惧，仓皇间她错开了自己的脸，将手紧紧捂在艾峰的脸上。
  艾峰无奈将脸埋在韦歆的颈间，明显感知着哪怕只是颈间，韦歆也仍在颤栗的身躯。
  “我不得不怀疑，我们将来想有个孩子会很困难。”艾峰揉着韦歆僵硬的肩膀，“我也相信你和杨林一起，我是说你给他当女仆当得很清白。”
  韦歆本来想说杨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