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小的时候你已经能独立完成很多大人都做不到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不会被凡事困扰。刚才在奠基仪式现场，听到那句话，你一定……”
  容成骁已经猜到妈妈想说什么，淡然自若地打断她，“是谁策划了这场闹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并没有成功。”而且还差点把自己的命搭上，既然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想给他一点惩罚，也轮不到他出手。
  “没有成功也起了这个心，你心里本来就堵着一根刺，现在只怕更难接受……”
  这一次，叶素云依然没有得到把话说完的机会，“我和他有同一个母亲，只要有这个事实存在，我们的关系就不可能彻底隔断。现在的问题不是我对他是什么态度，而是他肯不肯放过自己。”
  “我明白你的意思，等他醒了，我一定会好好劝劝他。”儿子已经年过三十，自然不能用打骂的方式来教，身为母亲，能做的也只有耐心劝解。
  容成骁却毫不客气地当头就是一盆冷水，“如果您的劝告有用，今天的意外也不可能发生。我有办法让他彻底清醒，不过……还需要您大力配合。”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虽然对自家儿子有足够的了解，但要想猜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叶素云的‘修行’还不太够。
  “等医生那边有了结果再说。”暂时还只是有了大致的构想，要想付诸实施，还需要同时满足很多前提条件。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苦等了一个半小时后，急救室上方的红灯终于熄灭。医生很快就解了口罩出来，如释重负的向伤者家属告知，“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不过伤者的肾脏受到了严重压迫，这个重要脏器是否还能维持正常功能，还需要就进一步检查确认。”
  谢天谢地，好机会总算是被他等来了。
  顾雪宸赶到医院的时候容成骁刚从主任医师的办公室出来，看他一脸的凝重，刚从找医生谈的话题应该很严肃、很深沉。
  走近之后，顾雪宸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容成骁抢了先，“你来的正好，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要演好一场戏，不仅需要主角的精彩演绎，配角的完美配合也是不可忽视的环节。演惯了主角的顾大小姐今儿必须沦为陪衬，委屈她了。
  “什么事？”简单的三个字问出口之后，顾雪宸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上。已经和他做了这么久的夫妻，还从来没有看到他露出如此严肃凝重的表情，可以想象，等一下他要说的事一定很严重。
  “容骏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不过……散落的支架正好砸到他的腰部，受损伤最严重的脏器就是肾脏。左边的那颗有破裂的危险，可能需要切除；而右边的那颗……自打他出生，右肾就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功能，如果左肾必须切除，这百分之五十的功能恐怕很难维持下去。”
  “所以呢？你是想说他活不了多久了？”顾雪宸毕竟没有太多的医学常识，平时也比较少看连续剧，联想力多少有些受限。
  “还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只要及时进行肾脏移植手术，在不产生明显排斥的情况下，他依然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容成骁的这番话听上去像是坦白，但严格来说，只能算暗示。
  有了如此明显的提醒，相信以她的聪明，应该能很快顿悟。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找到合适的肾一源也不容易吧？”已经沾了边，但距离重点还有一段距离。
  没辙，容成骁只能再接再厉，“确实不容易，而且还要就时间，拖得越久对和术后恢复越不利。”
  ‘妈妈一定很担心’这几个字几乎快要脱口而出时，顾雪宸终于后知后觉地悟出了重点，“等等，你不会是想要……把自己的一颗肾给他吧？”
  两兄弟是单卵双生的孪生兄弟，不存在排斥问题，在有时间限制的压力之下，这条路也是很重要的选择之一。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捐赠者，这是唯一的……”
  顾雪宸的反应格外激动，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心急地打断，“不行！我不同意！”
  好好生生一个人，居然要在背上划一刀，取出一颗肾移植给一个处心积虑想害自己的人，这件事顾雪宸实在接受无能。
  激动地‘喊过’之后，顾雪宸很快就意识到刚才的反应有点失常，赶紧换了语气再来，“我的意思是……还是要先想想其他办法再考虑自己来。”
  顾雪宸的反应已经足够快，刚才的激动反应还是很不巧地被婆婆正好撞见，“你还是听宸宸的建议吧，肾一源的事，再想其他办法，如果真的找不到，只能说……他的命数只能到这里。”
  出了这样的意外，最受打击的还是婆婆，顾雪宸也不忍心这么快就断了她的希望，“妈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先考虑……”
  不等儿媳妇把话说完，叶素云便轻声打断了她，“你不要太在意，成骏现在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值得成骁牺牲自己救他，你会这么激动也是人之常情。”即便受了打击，叶素云也还是那个一心向着儿媳妇的体贴婆婆。
  “值　不值得是一回事，应不应该又是另一回事，无论容骏的所作所为多么可恨，他始终是您的儿子、是成骁的亲兄弟，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只有走这条路。”刚才　激动地喊出‘不行，我不同意’完全是没有经过认真思考的冲动之言，如果真要理智地做决定，她可能还是会选择支持老公的决定。
  “还是先等等看吧，医生会再做一次详细检查，他还能等多久，很快就会有答案。”虽然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但容骏还需要做很多检查以确认肾脏受损的程度，此时，叶素云的担心没有半点掺假。
  好在医院派出了最好的医生，所有的检查都是加急处理，检查结果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昏迷了三个小时的容骏终于醒来，医生谨慎地向伤者家属请示，“检查结果要不要让伤者本人知道？”
  “他有权知道自己的病情以及后续的治疗方案。”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绝对是这场好戏最精彩的一幕，容成骁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出了急救室之后，容骏并没有立即转到普通病房，醒来之后看到周围的各种仪器和管子，容骏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伤势并不轻。看到妈妈眼中含泪的走近，哽咽了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这种感觉也越发强烈，“医生，我到底伤在哪里？为什么腰部一点知觉也没有？”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被容成骁委以重任的陈医生还是谨慎地向他投去了谨慎的眼神。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已经有足够的心理承受力，有什么话只管直说就是。”容成骁的反应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再次得到确认之后，陈医生直接将检查报告递给了双手已经恢复正常行动力的容骏。
  报告的内容非常多，密密麻麻沾满了整张A4纸，但被容骏看在眼里的只有‘肾脏破裂’四个字。而且，破裂的还是功能正常的右肾，而不是本身就有功能缺陷的左肾。这也意味着一旦受损的左肾必须被摘除，他的身体机能将受到很严重的影响。
  “左肾受损严重，必须尽快切除。但考虑到你的右肾功能本来就不完整，左肾切除之后单靠左肾支撑恐怕会有很多并发症。”虽然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陈医生还是把利害关系详细说了一遍。
  “最坏会有什么结果？”听了医生的这番话之后，原本就虚弱无力的容骏脸色简直比盖在身上的被单更惨白。
  “右肾切除后势必会加重左肾的负担，本来就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功能会继续减弱，以后……你恐怕必须定期进行肾透析才能维持正常排毒功能。”出于谨慎考虑，医生总是会尽可能‘往坏处’想，让病人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激动的容妈妈适时插了一句。
  “当然，最稳妥的办法是做肾脏移植手术。但是……这么短的时间，恐怕很难找到合适的肾一源。如果做完手术之后产生强烈的排斥……”
  “你确定这是最稳妥的办法？”这一次插话的人换成了容成骁，而且是硬生生把医生的话打断。
  “肾脏移植手术也存在一定的风险，而且必须考虑手术后的排斥，但比起长期做肾透析，明显更直接也更彻底。”陈医生说的也是很多人都懂的基本常识，但只有从他口中说出来，才会更有信服力。
  “现在就开始筛选肾一源，最快要多久才会有结果？”这对母子戏搭得可真好，容成骁插了两句之后，很快又换了叶素云上。
  “这个……很难说，单我们医院就有四例尿毒症患者在等换肾，就算有人提供捐献，也要先给他们配对，如果这些人都不合适，才会给……”
  “我儿子给你们医院捐了那么多钱，难道不能……”
  “妈，医院有医院的规矩，先到先得、天经地义。每一个生命都很宝贵，很多事不是钱多就能解决的。”容成骁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心急打断了妈妈的不理智建议之后便直接拉着她出了病房。顺便，也叫上了陈医生一起。
  离开的时候，他故意没有把门关严实，只要稍微大点声，病房里的人完全可以清楚地听到从走廊里传来的声音。
  “什么情况下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异体排斥？”容成骁的声音不算大，但胜在铿锵有力，而且有非常高的辨识度。相信病房里的容骏应该能很轻松分辨出这个声音，并听清他说的话。
  “现在很多的肾脏移植手术都是来自于病人直系亲属的捐赠，正常来说，通过亲属捐赠完成手术的，术后排斥症状要明显轻很多。”
  “我的身体很健康，他是我儿子，我可以捐给他。”医生的话才刚说完，叶素云便激动地把话接了下来。
  “妈，您都快六十了，做这么大的手术太危险，而且……也不一定能配对成功。”顾雪宸一直在门口等着，见了婆婆的激动反应，终于站不住了。
  “就算不能配对成功，总要试试看。医生说这个手术越快做越好，无论如何都要……”
  “他还有父亲、有兄弟，再怎么也轮不到你。而且，你们俩的血型不同，恐怕很难配对成功。”容成骁的语气依然深沉，但仔细听来，明显多了几分急促。
  病房里的容骏已经竖起了耳朵，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外面却突然没了动静。
  良久之后，才听到低沉中透着几分无奈的三个字，“我来吧。”
  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不用做详细解释，病房里的容骏应该也能猜到。
  “我和他是孪生兄弟，不仅血型一样，就连DNA也几乎完全相同，理论上来说，术后的排斥应该是最小的。”容成骁继续发言，但此时，他的语气已经明显平静了许多。
  “如果是这样……对接受移植的病患来说确实是风险最小的选择。”陈医生也很快做出了回应。
  “上　午在奠基仪式现场，那个小头目说的话你不是都听到了吗。他们根本就是受了容骏的唆使才会跑去闹事，那个开推土机的疯子，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他根本没当你　是哥哥，你居然想都没想就决定牺牲自己救他？”刚才他只是试着跟自己商量，现在终于到了要动真格的时候，顾雪宸的冲动也不受控制地再次窜了上来。
  “不然还能怎么办？他是我妈的儿子，是我的亲弟弟，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健康堪忧却视而不见？”依然是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但更多的还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要是知道感恩还好，如果他还是死不悔改，你这么做就是放虎归山！”顾雪宸并不反对他救人，但如果要救的那个人叫容骏，她还是觉得有必要再慎重考虑一番。
  “如果他真的这么丧尽天良，自有老天爷收他。”这番话从容成骁嘴里说出来着实不搭，但听在容骏耳朵里却格外有威慑力。
  以前，他从来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回事。但在经过上午在奠基仪式现场发生的意外之后，也由不得他不信。如果哥哥真的捐一颗肾给他，就等于这条命都是哥哥救回来的。别说死不悔改，只怕以后在他面前抬起头来做人都难。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捐一颗肾给他，你的身体以后出点什么毛病，要怎么……”
  “还没发生的事我不会去想，医生已经说了，最好在八小时内切除破裂的右肾，我已经做了决定，只要身体检查没问题，破裂的右肾切除后马上就能进行移植。”容天业还没有赶到现场，所有事情都在容成骁一手掌控。未免夜长梦多，他还是希望尽快和容骏一起进手术室。
  “你已经做了决定，刚才还跟我商量什么？”含着泪撂下这句话之后，顾雪宸已经没心思继续面对眼前的状况。
  要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