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城其实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虽然对装备和能力要求高，但成功率并不高。一旦失败，很容易遭到对方的嘲笑，丢了自家工会的颜面。
  如今事已至此，便惟有一试了。不仅是为了给失落的会员们信心，更重要的是，周律从来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两人潜入城里，以最快速度朝地下室进发。
  由于隐匿的关系，他们彼此都只能看见自己和对方的HP条。网络之中无法呈现人最真实的表情，因而给交流带来了一定的难度，可是，周律却觉得，他们此刻似乎都能猜到对方的想法。
  无须询问，就明白对方想说的话。
  无须观察，就知道对方的真正意图。
  似乎连呼吸都能同步的配合……竟是与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这事想来倒也奇妙。
  地下室里的人很多。
  紫色的晶体，安静地立在祭台上。
  最后三分钟。
  周律抓住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果断现身。
  地下室里忽然凭空多出一个人来……敌方惊愕。
  九点五十七分。
  木瓜在集合地不停地踱步转圈，试图平复心里的焦躁。
  不过，却让其他人越看越焦躁……
  “木瓜……你停一下好不好？”死鱼觉得头晕。
  木瓜完全无视。
  “……死小子……你这样看得人多心烦呐……”
  “现在几点了？”有人忍不住问。
  “标准北京时间，九点五十八分零一秒。”有人看了看表。
  “……快结束了吧。”
  “大家都在这儿做什么？”
  几个分会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可乐大哥，你怎么回来了？”死鱼问，“攻城战不是还没完吗？”
  “差不多等于完了吧……我们那边的小城已经没人打了。”精灵弓箭手笑道，“生意萧条。”
  “呃……原来如此。”
  “话说回来，你们把主城抛下跑集合地来做什么？不怕被人抢？”分会长疑惑地问道。
  “…………”
  一阵尴尬的沉默。
  “已经快五十九分了……”
  ——如果说游戏里有语音，那么这句话多半是哀号。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工会消息栏。那里依然空白一片。
  “诶诶……”
  “算了，偶尔过过没城的日子……也算是难得的体验。”
  “…………”
  有人继续叹气。有人自我安慰。有人……依然焦躁不已。而某个全服务器闻名的任务狂，已经起身去继续他的隐藏任务之路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多数人情绪持续紧张。
  直到……九点五十九分四十秒。
  “艾因罗斯地区的主城＇休伯伦＇被＇光耀之堂＇工会占领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排在这个时候显得尤其可爱动人的文字。
  然后……众人又开始不约而同地发愣。
  没过多久，立下功劳的二人一同归来。
  周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立刻被无数口水淹没了……
  “天啊……真的做到了！实在是超帅的！”
  “你们好强……”
  “太棒了！下次也带我一起去吧！”
  “我们简直紧张死了。”
  “小青青～偶爱你～”
  真是不太习惯……周围全是星星眼的感觉。
  “好了，你们这些家伙少拍马屁。”青夜苦笑，“要知道，我可是选择和结晶一同阵亡的……赢得一点都不漂亮。”
  “有什么关系，赢了就是赢了！”
  “就是嘛，这个战术还是满不错的啊。”
  “热烈庆祝休伯伦回归～”
  “……这个事情。”周律一点都没忘记事情发生的缘由，“麻烦谁先来给我解释下为什么城会丢，好么？”
  “…………”
  “原来，你还记得啊……”
  “废话。”
  “副会……你就不能把这事给忘了么？”
  “不可能。”
  死鱼和懒猫的缓和计划失败，只得将同情的眼神送给了木瓜。
  “副长，你罚我好了。”
  这个直肠子没神经的小孩，总是不忘提醒自己“男人最基本的责任就是敢做敢当”。
  “噢？”周律玩味地看着他。
  “……我对敌人手下留情了。”
  “对方是美女……？”
  “副长！”
  木瓜没想到连周律都会不正经。
  “……对方是我朋友。”
  他重新将原因复述了一遍。
  周律听完，有点困惑地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处理你？”
  “随便……”
  “随便？”周律想了想，笑道，“那，一个月内禁止参加攻城，外加沦落为全员练技术的靶子以及工会制药师的奴隶，可以么？”
  “不是吧！这么惨？”
  木瓜顿时哀叫了起来。然而更恐怖的是，他发现身后的全体人民都在冲他奸笑……仿佛很开心多了个不能反抗的靶子……
  一阵恶寒。
  “好吧……”木瓜咬咬牙，答应了，“我认了，我做就是！不就是全员练技术的靶子和工会制药师的奴隶吗……”
  “你较什么真。”周律又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啊……？”木瓜完全傻眼了。
  “你也是要上学的人，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当陪练。”周律难得温和地道，“人总是要犯错的，我不是不能理解。这次反正没造成大的影响，处罚你也没什么必要。”
  青夜在一旁猛点头。
  “总之，就这样了。大家没什么意见吧？”
  平时意见最多的小寒只哼了一声，没说话。
  “哎……”有人却在叹气。
  “少了个活靶……实在太令人悲伤了。”
  “对啊对啊……”同时有N个人在附和。
  “你们这些幸灾乐祸的家伙……！”木瓜无法忍耐，暴走，“我宰了你们！”
  “木瓜……你要谋杀同门师兄吗！？”
  “什么师兄！你个妖孽！”
  “喂喂……六亲不认啦！”
  “就这样热热闹闹的，也满好。”青夜看着眼前“和乐融融”的场景，微笑。
  “嗯……的确。”
  “律，你几点下？”
  “明天休息，所以无所谓。”周律回答，“有事？”
  “陪我去趟恒之森。”
  “做什么？”
  “搜集药材……”
  “……我可不可以选择睡觉？”
  “当然不可以。”青夜笑，“难得有夜谈的机会嘛。”
  18
  恒之森，气氛终年平和之地。分布着黄金鼠、伐木工一类的低级怪，是适合10级以下玩家的练级区。
  青夜要寻找的圣灵之果就掉落自伐木工。这种药材掉落的几率比较低，不过效果却很好。
  此刻游戏中的时间，已是黄昏。
  夕阳，微风，虫鸣。
  走在草地上，听着柔和的背景音乐，看着周围清幽的风景，心中渐渐被一种静谧的情绪充满。
  小小的伐木工永无倦意地重复着他的工作。为了提高效率，周律也用圣光击帮助青夜收集药材。
  两人不时地聊聊天。
  “木瓜那孩子，果然是一根筋通到底……也难得你没有处罚他。”
  “有那么奇怪吗？”周律笑了笑，“在这个游戏里，像他这么单纯的家伙已经不常见了。这样没有心机的人，其实大家都很喜欢与之相处。再说了……在面对以前的好友时，是人都会有迟疑吧。”
  周律不禁想到，现在的格朗迪亚虽然无暇分身，但如果今后他们又重新和光耀对上，自己会不会去尽量避免和狐狸的直接冲突呢……
  “稀有‘植物’，所以应当提倡保护噢？”青夜也笑，“我们会里的稀有物种好象挺多的。”
  “不是好象……光耀里的稀有物种绝对是整个服务器里最多的。”
  “呃……”
  这个时候，一位初学者从他们身旁冲过，带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初学者的身后紧跟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黑熊……看来是在练级时不小心打错，惹祸上身。
  各方面能力都很弱的初学者绝对无力对付一只黑熊。
  周律眼疾手快，迅速减慢了黑熊的移动速度，同时给了初学者一个加速。
  虽然没有朝黑熊动手，但此举完全能保证初学者顺利脱逃，是属于对彼此都轻松的做法。
  青夜看着他的举动，忽然笑了：
  “以冷漠出名的神官律，居然也会对一个陌生人有如此体贴的举动……别人看到了一定很惊讶。”
  “…………”
  周律不喜欢管闲事，不喜欢凑热闹，管理工会十分严格，和他人基本上都是公事上的来往，没有多少知心朋友……这一切表现，的确足够被挂上“冷漠”的名号。
  只能说天性如此吧……所以即使是在游戏中，也无法将自己改变成一个开朗的人。
  有时候很感谢狐狸，果果和千里。感谢他们愿意陪在一个如此无趣的人身边。
  周律轻吁了口气。
  “举手之劳罢了。”
  “可是……我却是知道的。”青夜又说。
  “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
  英俊的刺客在不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让人觉得严肃且认真。
  连周律都几乎要误以为此刻的他很严肃很认真了。
  “不论是对刚才的初学者，还是对木瓜。这些细小的地方，都能看得出来你的本性。”
  “…………”
  “律的心也很柔软的。只是通常，必须得作出强硬的样子。”
  “青夜……”
  “与大家和和气气地相处其实是很容易的事，就算一起懒散悠闲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一旦这样，很多目标便是纸上谈兵，永远不能达成……我说的对吗？”
  “…………”
  “人无完人。虽然我在会里有名望有凝聚力，但却始终不是一个好的指挥官。你的到来可以弥补我的缺陷。其实……多数时候真的是很委屈你。”
  “青夜。”周律平静地道，“你唱白脸，我扮黑脸，这是职责使然，也是我一直的行事准则，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就算总被当成坏人，我也觉得无所谓。”
  虽然在格朗迪亚，这个“坏人”当到最后，也只得选择离开。
  如果光耀的人一直不能接受自己的做法……自己是不是又要离开一次？
  “你知道吗？”青夜微笑起来，“大家表面上都没说过，但其实，会里有些人还是很愿意听你话的。”
  “他们是被勉强的。”
  “不……像离歌，死鱼，甚至木瓜，他们其实都已经承认了你。”
  “你怎么知道？”
  “我和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怎么会不知道？”青夜笑，“以前木瓜每天都会找我抗议，自从你第一次指挥攻城战之后，他便什么话都不说了。这个家伙，对自己的感觉总是很坦白。”
  “噢……”
  周律有些惊讶。
  这样的事实，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
  接着，青夜想起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
  “律，那么晚睡，会不会影响你的家人？”
  “……我独居。”
  陪伴自己几年的这间空荡荡的房子。慈祥的父母早已不在。
  “老婆？女朋友？”
  “我没结婚，也没有女友。”周律笑，“哪个女孩会想要个沉迷网游的男朋友？”
  “找个同样玩神无的对象陪你，不就行了么？依我看，律应该还是很受欢迎的。”
  “受欢迎？就算表面看来如此，实际上大多也是敬而远之吧……当然，要除开想拉我入伙的男人。”
  二十多岁了还没谈过恋爱，就连网络婚姻也在短时间内失败……算不算是个稀有动物？
  “是么……”青夜喃喃道，“一个人生活，不会觉得寂寞吗？”
  周律微微一愣。
  忽然被人问到了一直想竭力忽略的问题……心里难免有些异样的感觉。
  没有女朋友，因为从来没有对恋爱产生过太大的兴趣。亲戚曾经几次要介绍，都被婉拒。
  现在想来，或许自己正是因为寂寞，所以才会选择进入网游的世界吧。在那个全新的世界，投入热血的战斗，建立自己的王国……从而忽略掉这个房间空荡荡的现实。
  只是……
  “就算寂寞，又能如何？”
  周律平静地，打出了这句话。
  “……我希望你能将光耀当成自己的家，如果这样做会让你开心一点的话。”
  青夜沉默了几秒，回复道。
  “或许，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话虽如此……”青夜语气一转，微笑道，“但我却是一直在你身边的。”
  “…………”
  “以后若想找人聊天，便叫我吧。无论何时我都奉陪。你为工会做了那么多，我真心希望自己也能为你做点什么。”
  “青夜……”
  “嗯？”
  “你好肉麻……”
  “哈哈……是吗？”青夜笑道，“他们都管我叫煽情专家。”
  “好无聊的称谓……”
  周律一脸黑线。
  不过……却莫名地有点开心。
  笑够之后，青夜回到正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