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老是不进球      更新:2021-02-17 15:18      字数:5007
  她突然痛恨自己竟然会把应该牢牢谨记的约定抛到九霄云外,以至于面对着他的冷嘲热讽,她连还击的资本都没有,简直是——自取其辱!
  “至于第二条——我们的十八年之约……”邵云俯望着她,一寸一寸地审视她精致的脸蛋、晶亮的眸子、娇挺的鼻梁,还有嫣红的唇瓣。激愤染红了她的双颊,如同晶莹的粉瓷般熠熠生光。
  他掷地有声地下了定论,“对不起,我也不能遵守。”
  他贪恋着她身上的每一分每一毫,又怎么舍得将她放走!
  短短的时间里,邵云已经想清楚了,即使她真的恨自己,他也不准备放弃她。就像当初他娶她时,也并不是因为爱她才那样去做一样。如今的局面,最坏也无非是回到从前。就当中间的一切全没发生过。
  他缓缓地凑到她耳边,曼声低语:“我这辈子绝不会放你走的。哪怕你恨我,也休想从我身边逃开。你现在是不是特后悔当初没能跟我签下一个书面的文件?”
  曼芝死死咬住下唇,她在邵云的脸上看到的是令她深恶痛绝的笑容,带着魔鬼般的得意。
  曾经,曼芝以为邵云只是一个牙尖嘴利难缠的公子哥儿。他的心还不至于太坏,他还知道在曼绮离去时要替她讨回些公道,以至于和父亲决裂。他对自己,也似乎越来越亲和,某些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很宠她的。然而,望着眼前的邵云,曼芝好不容易建立的自信再次面临瓦解的危机。
  原来在他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可以用来逗乐的宠物,不能违逆他的思想!他无视曼芝的尊严,单方面破坏了协议,现在居然还能这样笃定自若地拿协议来肆意取笑她!
  在极度失望之后,理智终于重回曼芝身上。再次看向邵云时,她眼眸晶亮,目光中重新凝聚起往日的犀利,“在你眼里,大概所有的协议和约定都只是一堆狗屎。”她低声而沉稳地说,眼中带着惯有的倔犟。
  邵云骤然间听到她这样的语句,猛地瞪住她,眼中难掩惊诧。
  曼芝无惧地迎视着他,静静地说:“但对我来说不是。我清楚我们协议里的每一个字,也会——牢牢地去遵守它!”
  她陈述完毕,掉头向门口走去。
  直到她的背影即将消失,邵云才猛醒似的吼了一声:“你给我回来!”
  他的怒吼根本没有镇住曼芝,她的脚步也没有丝毫停顿,就那样大踏步地摔门而去。
  冷战持续了一周,连申玉芳都觉察了。
  曼芝向来起得早,草草用过早餐后就往公司赶。临走,总要不放心地嘱咐申玉芳,萌萌大概会在什么时候醒,要穿的衣服她都已经拿好,放在床边了。
  这天,申玉芳“哦哦”地应着,想跟她说两句,但见曼芝行色匆匆,只得罢了。
  过了一会儿,邵云才慢吞吞地粲楼梯上下来,面色阴沉,郁郁寡欢。
  申玉芳坐在邵云对面,看着他有些落寞地吃早点,小心地开口询问:“你和曼芝这一阵是不是闹别扭了?”
  邵云怔了一下,继续往嘴里塞面包,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又慢吞吞地反问了一句,“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么?”
  申玉芳见他并不想跟自己深谈,轻轻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一室的寂静,母子二人如此无言的相对令申玉芳莫名地起了一些感伤。她无端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邵俊康尚未发达时家里和睦的景象。
  到了吃饭的时间,一家人就自觉聚拢到桌子前,就着粗茶淡饭热闹地吃起来。邵俊康总是最先撂下碗筷,坐到边上去翻报纸。邵雷还很小,连吃饭都贪玩,老喜欢跑下桌去跟哥哥闹一闹,惹急了邵云,兄弟两个就围着桌子顽皮地打转。申玉芳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劝阻,最后总是由邵俊康出面,才能令两个孩子安分下来。
  如今的物质条件跟那时比,好了不知几百倍,然而申玉芳反而觉得凄楚,即使钱再多,也买不回从前的那份温馨了。
  快吃完的时候,邵云突然问她:“妈,我不在的时候,二叔是不是来找过曼芝?”
  申玉芳正沉浸在回忆里,猛地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答道:“是啊,你去日本那会儿,二叔跟二婶倒是来过。”
  她眼见邵云神色阴沉,顿时回过味来,连忙解释道:“他们不是专门来找曼芝的,只是来看看萌萌,聊聊家常而已。”
  虽然母亲这样辩解,邵云心里却已如明镜般透亮。他不再出声,仰头将最后一口牛奶喝尽。
  申玉芳盯着他的脸色,担忧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邵云抓起餐巾抹了一下嘴,垂着眼帘问:“妈,如果我请您让二叔走,您会愿意么?”
  申玉芳唬了一跳,蹙眉道:“阿云,你别老是孩子气地使性子。我知道你看不惯二叔,但是现在,公司不能没有他呀。”
  她瞅了瞅儿子阴沉的脸色,迟疑了片刻,才道:“除非有一天,你具备了他那样的管理能力,我才有可能考虑你刚才的建议。”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即便到那个时候,我们也不能薄待了二叔,让人骂咱们忘恩负义。”
  邵云听到她说的开头,就已经猜出后面的意思,此时不免低头笑笑,又望着母亲道:“我开个玩笑而已。”
  申玉芳还是不放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邵云佯装轻松地一笑,果断地摇了摇头。
  告诉她,不但起不了任何作用,还会平添她的烦恼。自从邵俊康过世之后,她已然老了不少,爬在眼角的皱纹又深又密。邵云记得她年轻的时候也有一张极精致秀美的脸。
  以前凡事有邵俊康,邵云从未操过心,只有到了现在,他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长子,家里的重担应该由他来扛。
  邵云上午一直和部门里的几个中层经理在会议室讨论度假村的方案。这个企划被运作部一退再退,几个负责人已经明显委靡了,开会时也不怎么提得起兴致来。
  邵云半倚在深红色的会议桌上,对着颓废的下属击了击掌,嗤笑道:“不过被拒了四次就没信心了?照你们这个样子,年底那个什么新马泰旅游别怪我不兑现了啊!”
  裴经理叹了口气,抱怨道:“被拒了四次,可是咱们整改都不下十来次了。虽说项目是大了点儿,可也不能总是这样将要求一变再变地逗我们玩儿呀!”
  设计室负责测绘的小卢见邵云面色平和,胆子也大起来,“是啊,副总,您要方便的话,麻烦帮我们问问苏助理,到底要达到什么样的水平,他们才算满意,咱们也好有个准主意啊!”
  立刻有人应声附和,带着淡淡的无奈和戏谑。
  邵云嘴一抿,立刻沉下脸来,众人见了,心里都是一凛。他们素来知道邵云的脾气,一句话不对路,说翻脸就翻脸,不好伺候。
  好在邵云没多说什么,拧着眉沉思了会儿,才道:“先别管那么多,就按刚才讨论下来的意见改,再看看还有其他漏洞没有。我一再说了,做事要细心,别老让人挑出毛病来。”
  大家收敛心神,不敢再乱开玩笑,几个关键负责人又主动留下来作了进一步商讨。邵云审核了一遍所有的意见,觉得差不多了,最后叮嘱道:“今天晚上八点以前,务必把最新的方案交到我桌上。”
  散会出来,迎头就撞见邵俊邦和曼芝从另一间会议室里走出来。会议估计早就结束了,因为没有多余的旁人,他们俩是最后出来的,面上都带着笑,热切地交流着什么。
  邵云心头立刻腾起一股无名怒火,他站定在原地,冷然注视着迎面过来的那两个人。
  曼芝始终侧着脸聆听邵俊邦的教诲,没有留意到邵云。邵俊邦先看到了他,笑意更深。
  “阿云!”隔了一丈远,他声音洪亮地与邵云打招呼。
  曼芝这才转过脸来,一见邵云,立刻眼神冷漠。
  邵俊邦对邵云道:“度假村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明天上午就要把可行性方案在董事会上公布了,能不能说服大家掏钱可全在你了。”
  “我知道。”邵云冷冷地回答,眼睛死死盯住曼芝,说话的声音里便多了一分恼怒的意味。
  曼芝被他瞪得浑身不自在,皱着眉对邵俊邦低语,“我先回办公室了。”
  一得到邵俊邦的许可,她扭头就匆匆离去,自始至终没再多看邵云一眼。
  邵云心里堵得发慌,蓦地回头,撞上邵俊邦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怒从心头起,咬牙切齿道:“你又得逞了,很得意是吧?”
  邵俊邦眼神玩味地审视着他,而后轻轻叹了口气,“阿云,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他绕着邵云缓缓转了一圈,话锋一转,语气从容地道:“有这么个故事,某人信誓旦旦地说他看见了龙,然后很兴奋地去告诉他碰到的每一个人,但是没人相信他。他不停地解释,换来的只是别人怪异的目光。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了。”
  邵云乜斜着叔叔,眼中透露出一丝警觉和困惑。
  邵俊邦说着,低头笑了笑,道:“你始终是戴着有色眼镜在看我啊。”顿了一下,压低嗓音,缓缓地道:“知道那个人后来的结果么?他疯了。”
  邵俊邦拖长了声调,带着嘲讽,低低地说:“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你也变成那个疯子!”
  邵云面色大变,手掌顷刻间握得紧紧的。
  有职员从面前经过,礼貌地和两位领导打招呼。邵俊邦神色自如地回应着,而邵云则绷着脸不理不睬,死死忍住挥拳出去的冲动。
  邵俊邦伸手拍了拍邵云的肩,只觉得僵硬无比,“专心做好分内的事,不要胡思乱想。”他和蔼地嘱咐完,浅笑着,抬脚离去。
  回到办公室,邵云心中郁积的闷气久久无法释怀。秘书敲门进来,把一份邵俊邦批阅完毕的文件放在他桌上,见他脸色很差,小心翼翼地问:“副总,需要来杯咖啡么?”
  “不用。”邵云烦躁地回道。眼帘一垂,看到文件最下方邵俊邦龙飞凤舞的签名,久久凝视,但觉血往上涌,猛然间抓起那张薄薄的纸,狠狠地撕成碎片,直接丢进了废纸篓。
  小秘书还没来得及转身,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目瞪口呆,抬手掩住了张大的嘴,才没把一声惊呼给传了出来。
  “出去。”他闭起眼睛,冷冷地对秘书道。
  再睁开眼时,办公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电话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他始终不接,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没多久,手机又响起来,那首经典的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的乐曲一唱再唱,他突然觉得刺耳,取出手机,看也不看,直接接通。
  冯涛在电话里大声道:“少爷啊,现在找你怎么这么难哪?”
  邵云听到他的声音,便发作不得,但仍然提不起兴致,“涛哥,有事吗?”
  冯涛极细心,觉察到了他的不快,遂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喝喝茶了?你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邵云烦乱地岔开话题,“没事。你呢,最近在哪里忙?连个影子都不见。”
  “嗨,我哪比得了你,瞎混呗。”又热情地邀请,“哎,晚上我约了昆子和老古,大家一起出来聚一聚啊。”
  邵云有些迟疑,“今晚不行,我还有事。”
  冯涛十分不满,“再忙也得吃饭吧。最近约你怎么老推三阻四的?怎么,你不会是怕我们有求于你,存心躲着吧?”
  “哪能呢。”邵云最怕别人说他不仗义,停顿了片刻,也很想见见他们,于是道:“行,你说吧,在哪里,我到点儿就过去。”
  冯涛这才高兴起来。
  邵云忽然觉得还是跟他们在一起痛快,该吃吃,该喝喝,嬉笑怒骂皆由人。不像现在,哪怕心里的怒火把自己烧成了灰,也只能咬牙死死挺住,毫无乐趣可言。可笑的是,局外人诸如古超、张昆他们,还对自己羡慕得一塌糊涂。如果可以,邵云真的想跟他们对换。
  又一个会议结束,看看窗外,街灯如昼,天已经完全黑了。
  职员们依次离开,曼芝还坐着不动,把讨论后需要完成的事项及期限又做了一番圈点。太阳穴有些胀痛,提示她一天的精力已经到了极限。
  终于满意地合上记事本,曼芝长吁了口气,关灯,关门,出了会议室。
  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头顶的荧光灯孤独地亮着,给她照出一条通道。高跟鞋踏在蓝色的毛毡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
  走到一半,蓦地停下脚步。她一向大胆,这时候却忽然觉得安静得近乎诡异,定定地停驻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