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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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是不进球 更新:2021-02-17 15:17 字数:4960
曼芝的父亲苏金宝曾做过几年花匠,认识几个苗圃老板,曼芝便由父亲领着见了见他们,又来回谈过几次,总算敲定了一家可以长期合作。价格也是一议再议,才在双方都认为可以接受的基础上签下了购买协议。她又辗转打听到安镇可以搞到出口转内销的便宜套盆,那些陶瓷花盆烧得都很漂亮,只是因为出口检验的标准高,稍微有点瑕疵就被当作次品退了。曼芝去看过,很满意,亲手挑了一批拉回来,找了个简陋的仓库堆着,这下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曼芝在邵氏工作的时候做过外联,她待人温厚,结识了一批职场的朋友,如今她虽然不当差了,到底当年的情谊还能靠得住几分,加上邵氏正蒸蒸日上,谁不卖几分面子给她?这么一来二去,短短两周的工夫,也拉到四五家单位。
原来以为是个简单的业务,真到实施了,才发现很多准备工作都不够细致,要兼顾的细节太多。虽说生意是到手了,可那些公司管事的行政人员都是不熟识的,要求也高,又不统一,曼芝只得一家一家按他们的意思做布局,记录下他们要求的维护时间。
可问题还是不断,一会儿花匠没按时去,一会儿植物出虫了,一会儿肥料味道刺鼻了,折腾得人仰马翻之后,才渐渐入了轨道。这一忙,一个半月就滑了过去。
这天是和苗圃曹老板结账的日子,曼芝隔夜取好了钱款。第二天一早出门就带在身上,曹老板说九点钟会过来。
曼芝一向都起得早,花店的门面生意和外面的租摆都得担着心,她不得不提前去店里做些准备。临走的时候,萌萌还没醒,曼芝亲了亲她圆嘟嘟的面颊,悄无声息地关上房门。
申玉芳已经把早餐摆在桌上,曼芝进去时,邵云正好用完了餐出来。两人擦肩而过时,他阴郁的眼神扫过曼芝的脸,曼芝感觉到了,看过去,他却又将目光掉开了,头也不回地说了声:“妈,我走了。”
申玉芳在厨房里应了他一句。
到了小区,曼芝在地下车库泊好车子,从出口转出来,正好是一条狭长的小道,两边是两栋小高层的墙身,褐色的仿古建筑,置身其中往上望,有点一线天的感觉。曼芝每次走过这里,心总有些惴惴不安,不能不说,这是小区设计上的一个缺陷,即使没有发生过意外事件,心理也会有不安。
仿佛有轰轰的马达声由远及近,她加快步伐朝转角走去,过了那里,就是通向花店的直道。
当那辆拉风的摩托车拦在她跟前时,她还想侥幸地绕过去,可是面前银光一闪,一把一尺见长的匕首已经抵到她胸前。
车上坐了两个人,戴着头盔,隐约能看到虎视眈眈的眼睛,灼灼地闪着光,跟她一样紧张。
“把包递过来。”后座的那个飞快地喝道,声音很年轻。
曼芝在意识到危险的那一刻起,已经本能地将包藏在背后,身子死死抵住墙,徒劳地做出防御的姿势。她一想到那一叠崭新的票子,心就抽搐起来,都是自己的血汗啊。就这么一迟疑,刀子已经指向她擎着包的胳膊,耳边响起一声不耐烦的吼叫:“快点!”
曼芝无法,只得不情不愿地放松身子,将包拽到面前,立刻有只手凶狠地伸过来抢。慌乱间,刀子划过她的手背,飞快地拉出一道口子。曼芝只觉一阵微麻,一瞬间,包已到了对方手上。她咬了咬牙,开口道:“钱你们拿走,把包还给我。”包里还有她的许多证件,丢了都是麻烦。
后座的那个闻言,似乎愣了一下,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不顾开车的催促,拉开包,见到一沓齐整的票子,眼里一喜,抓出来,就把包往地上一扔。车子突突两声,已经像箭一样射了出去。
前后不过五分钟,曼芝简直疑心是自己的幻觉。但是很快,她就感到手上有热辣辣的痛传来,低头一看,地上已经滴了一小摊血。那只被划伤的手也像恐怖片里女鬼的手一样染着一道红,继续滴着零星的血,她终于感到了恐惧。
曼芝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心里还在思量是先报警还是先处理伤口?有人似乎在身后叫她,她懒得回头,只想赶紧回到店里,她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见得了人。
但那个人执著地跑了过来,拦在她面前。
“你这是怎么了?”那人骇然地问,同时抓过她的手来细看。
曼芝痛得嘴里直吸气,眼前花了一花,才看清是常少辉。
“刚才,那边,有人抢劫我。”她有点语无伦次。
常少辉看看她的脸色,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也不多话,直接架着她跑到路边去拦的士。
曼芝忽然就乖顺起来,由着他张罗一切。有个人替自己做主真好,可以什么也不用想,尤其现在,她正失魂落魄的时候。
在医院包扎完伤口,曼芝已经恢复了常态,才想起来对常少辉道谢。他没有客气,只是朝她笑笑,仿佛她说得多余。这之前,他已经替她报了警。
他们在椅子上稍事休息,常少辉忍不住提醒她说:“要不要通知你先生?”
曼芝摇了摇头,淡然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常少辉的眼里流露出惊诧,半天才说:“我没见过比你更坚强的女人。”
曼芝低头笑笑,有些涩然。
领完药,他依旧出去拦了部的士。两人并排在后面坐着。
常少辉的身上有一种异常镇定的气质,虽然不说话,曼芝坐在他身边却觉得很安心,潜意识里,一下子跟他拉近了距离。
常少辉不知怎么说了句:“可惜,这样好看的一双手,以后也许会留下伤疤。”
曼芝举起那只缠着纱布的手,端详了一下,竟超然地说:“无非是多刻了一道痕迹。”
常少辉正为刚才贸然的一句话后悔,此刻听了,立刻接口道:“幸亏这痕迹不是刻在脑门上,女人似乎最害怕皱纹。”
曼芝笑说:“害怕也没用,该来的总要来,最多花些心思企望它晚一些来罢了。可是如果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有一张二十多岁的脸,想想也是件恐怖的事。我倒宁愿随它本来的面目,相貌和年纪总是相称了才更能理直气壮些。”
常少辉轻轻一笑,说:“能像你这么想得开的女人可不多。”
到了花店门口,曼芝下车前又诚心诚意地谢了一回常少辉,“耽误了你许多时间,改天一定送份大礼给你。”
常少辉笑道:“药还得认真地用,没疤总比有疤好。”
曼芝也笑,“放心,我不是自虐狂。”
回到花店,苏金宝也在,曼芝简单地说了一下,倒把他唬得一跳,几乎就要不许她继续开车。李茜也吓得一张小脸煞白。
曼芝打了电话给曹老板,钱只能改天再给。警局又打电话过来,让她尽快去录口供。生意上的事不会因为她今天的特殊遭遇而绕道,依旧让她忙得马不停蹄。
苏金宝到底心疼女儿,到了五点,死活让她回家去,情愿自己和伙计多留一会儿。
曼芝没有推辞,她的确累得很。
谁知那警局的办事员老杨和邵家熟识,早一个电话打回去报信了。曼芝到了家,还没开口,申玉芳已经准备了一箩筐嘘寒问暖的话等在那里,连一向不见人影的邵云今天竟然也鬼使神差般早早出现在家里。
第四章 侵占
他想起很久以前,她曾咬牙切齿地对着他发誓:“我永远也不会在你面前掉眼泪。”
吃过了晚饭,申玉芳对曼芝说:“这两天萌萌跟我睡,你可以放心休息。”
萌萌腻到曼芝怀里,伸出小手勾住她的脖子,俯在她耳边轻语:“我跟奶奶睡,妈妈好好养身体。”
曼芝确实觉得乏了,便没有反对这个建议,揉了揉萌萌细软的头发,跟她对亲一下,便将她放下。
萌萌跑过去缠着邵云看故事书,邵云将她举过头顶,坐在自己的右肩上,乐呵呵地向她的“娃娃家”走去。
曼芝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有些异样,那是久未有过的感觉。邵云三十二岁了,很多结了婚的男人在这个年纪都开始发福,只有他,依旧那样瘦,也许她今天真的太累了,思想的武装就变得松懈而模糊。
进了房间,要去洗澡,才想到自己的手不方便。于是在抽屉里摸索了一会儿,翻出来一个塑料袋,将那只伤手小心地包进去,扎紧,然后到浴室草草地冲了个澡。
等洗漱完毕,看看时间,才七点半,她从没睡这么早过。
她没拉上窗帘,只是关了灯,卧在床上,一歪头就可以看到窗外昏暗的暮色里,有一群小小的飞鸟不停地扑棱着翅膀飞来飞去。她瞅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那是蝙蝠在捕食。
她想起小时候,晴朗的夏夜,她和姐姐曼绮挤在露天的春凳上,那时也曾有蝙蝠飞过,还有如今早已绝迹的萤火虫。姐妹俩无事可做,就开始嘻嘻哈哈地数星星,巨大的夜空像只无边无际的黑漆盘子,奢侈地盛着满天的宝石,哪里能够数得清?数着数着她们就迷糊了,到底是从哪一颗星星起的头,又是按着哪条轨迹开始的?
“重新数吧。”曼绮总是这样说。她是个什么都无所谓的人,连容貌也似乎就是那么随随便便地一拼凑,却成就了一种惊人的美,而她对此只是漫不经心。如果有人夸她漂亮,她总是会先“嗯?”一声,仿佛没回过神来,倒给人造作的感觉。只有曼芝知道,她是真不在乎。
曼芝却与她截然相反,事事都要把个子丑寅卯弄清楚。她不喜欢随波逐流,相信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曼芝也美,但她的美要严谨得多,五官无论是拆开还是合拢,都很耐看,然而也因此有些拘谨,缺乏了姐姐那种行云流水般的灵动。爸爸总说曼芝聪明,曼绮傻,可是曼芝在很久以后才明白聪明未必是好事,聪明反被聪明误。
数星星,那是她们物质匮乏的童年里最浪漫的游戏了,边数边噼里啪啦地互相拍蚊子,尖叫和欢笑隔着十多年的距离还遥遥地听得见。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却尽是快乐。
如今她只能一个人这样怔怔地翻阅记忆,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仿佛就在眼前的人和事。她清晰地看到自己错在哪里,错得那样明显,也只能徒劳地看着,就像现在去翻开小学的作业本,大红叉叉下面的答案如此可笑,可是就算去改了,还有意义吗?
不能想,不能想,手上传来一点点的痛,零零碎碎地折磨着曼芝的神经。她啪地开灯,翻身起床,在抽屉里找出一叠旧杂志,坐在梳妆台前读起来。
她努力迫使自己静下心来看书,看了半天,却仍然字是字,她是她,怎么也融入不进去。
房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她微扬着眉回过身去看,以为是萌萌想耍赖又来缠她,却不料进来的是邵云。
他不说话,目光虚空地扫了曼芝一眼,边解衬衫扣子边朝里间的浴室走。随即有水流的声音传来。曼芝愣了一会儿,又将目光掉回书本上。
邵云有多久没跟她单独在房间里,她已经记不清了。他们长期分居,只是因为有个萌萌,才给这种局面提供了一个正当的理由,而这理由对申玉芳来说是重要的。
曼芝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猜测也许是申玉芳逼的,这样想着,心里冰凉地滚过两声冷笑。
水声乍停,邵云在里面用不小的声音对她说:“我的浴衣忘拿了。”
曼芝迟疑了一下,恼恨而无奈地开了衣柜,摘下一件浴袍,走了过去。
推开浴室的门,邵云的赤身裸体笼罩在薄薄的雾气中。他坦然地擦着身上的水渍,脱去衣衫的体魄一点儿也不瘦,反而是健硕而性感的,尤其那古铜色的肌肤和匀称的身形。
曼芝的脸微热了一下,扑面而来的湿暖空气是浸润的。她飞快地把浴袍搁在衣架上,转身就走,再回去看书,就有些心绪不宁。
邵云终于穿戴齐整地走了出来,手里变戏法般多了盒烟。他走过去,径直往床上一靠,手习惯性地从烟盒里掏出一支,待要点上,想起什么,竟客气地对曼芝扬了一扬,“可以吗?”
曼芝第一次见识他在自己面前显露绅士风度,于是很配合地说:“对不起,不可以。”
邵云怔了怔,到底还是把烟丢回床头的柜子上,又无所事事地拽过来一本杂志,学着曼芝翻看,可眼睛却时不时地向她瞟去。手里的书被他翻得哗啦啦地响,曼芝有点心烦。
“痛吗?”他问,口气似压抑着不耐烦,仿佛在应付一件差使。
曼芝的眼皮也没抬一下,依旧盯着杂志,淡然道:“还好。”
她的态度令他有些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