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节
作者:沸点123      更新:2022-07-23 10:01      字数:47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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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未能脱净“没落的中国绅士阶级意识”的“平凡的文人”,瞿秋白从未想到要从事政治活动,甚至在从事政治活动时还对文学眷恋不已,却被伟大的革命潮流推上了无产阶级先锋队的领袖的位子,使他达到政治斗争的惊涛骇浪的峰巅,又被更凶猛的浪头迅速地打下了深深的谷底,他的“左”倾盲动错误,使革命事业受到了损害,并且成为愈演愈厉的“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先导,而他自己则成为比他更“左”倾路线的推行者实行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对象。本来,他的绅士阶级的积习在革命斗争中可以得到彻底改造,达到新的境界。但是,他的职业革命家的生涯几乎始终是在城市里渡过的;他没有从事过工农运动,也没有指挥过军事斗争,他的直接的革命实践活动太少了。他长期从事上层领导工作,把他自身需要改造的那些积习,需要解决的那些矛盾,需要扫除的那些弱点,统统掩盖了,保存下来。他不仅始终拖着一个重病的身躯,而且始终拖着一个沉重的思想的包袱,蹒跚而行。于是,当他被敌人俘获,身居囚室,回首往事,他的没有得到彻底改造的绅士意识便强烈地表现出来。
  《多余的话》集中地反映了瞿秋白思想中过多的灰暗、伤感、颓唐、消沉的情调。对于一个共产党人来说,毫无疑义这是应当严肃批评的。但是,我们不能把这看作是“叛变”,或是“晚节不终”。
  在《多余的话》中,瞿秋白对自己给革命、给党所造成的损害,由衷地感到深深的歉意;他承认:“我的幼稚的理论之中包含着怎样混杂和小资产阶级机会主义的成份”;承认他“在农民问题上的错误”;承认自己“一点没有真实的知识”;承认自己“确是一个最懦怯的‘婆婆妈妈’的书生”。总之,他老实地承认自己不行,虚负了“党的领袖的声名”。他毫无顾忌,没有欺骗别人的意思。他把自己内心世界的一切和盘托出,留待身后的人们去品评是非功过。请问,这种严于解剖自己的行为,算是怎样的“叛变”呢?
  瞿秋白在《多余的话》中写了“我实际上离开了你们的队伍好久了”,“我只要休息,休息,休息”,等等消沉的文字。这些话主要是由上述“历史的误会”和身患重病等原因所引起的苦闷情绪造成的。是不健康的。同时,也应该看到这些话还包含着瞿秋白对王明路线的怀疑和不满,以及他在王明一伙打击下所产生的苦闷心情。瞿秋白在《多余的话》中多次说到他要“休息”,从时间上看,主要是指1931年初党的六届四中全会王明一伙把持党中央领导权以后。他说:“精神上政治的倦怠,使我渴望甜蜜的休息,以致于脑神经麻木停止一切种种思想。一九三一年一月的共产党四中全会开除了我的政治局委员之后,我的精神状态确是‘心中空无所有’的情形”。又说:“一九三一年初就开始我政治上以及政治思想上的消极时期,直到现在。从那时候起,我没有自己的政治思想。……我对中央的理论政策不加思索了。偶然我也有对中央政策怀疑的时候,但是,立刻就停止怀疑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他说:“现在,我已经在政治上死灭,不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的宣传者了。”“你们早就有权利认为我也是叛徒的一种”。还说:“我当时觉得,不管宇宙毁灭不毁灭,不管革命还是反革命等等,我只要休息,休息,休息!好了,现在已经有了‘永久休息’的机会。”对这些话,有人认为是对革命的“动摇”是“否定自己”。从字面上看,也许可以这样理解,但要注意历史的背景和特定的环境。王明一伙把持的党中央,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动辄给反对者扣上“反党”、“反革命”的帽子,置人于死地。在这种情况下,他欲辩不能,只好沉默,不再思索,中央怎么说,他也就怎么说;但并非真的没有疑问与思索,只是在敌人面前不愿说出,所以只说“心中空无所有”,对中央路线“懒得过问”等等。这些话,止好反映了那时党内民主被扼杀,党内生活窒息以及瞿秋白身受打击所产生的思想苦闷的状况,而不能证明他对革命“动摇”,更说不上“叛变投降”了。
  总之,《多余的话》一没有出卖党和同志,二没有攻击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三没有吹捧国民党,四没有乞求免死的念头。相反,《多余的话》中多处可以看见的倒是热爱党、热爱战友,坚信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勇于承担责任和严于解剖自己,这是《多余的话》的主要倾向,也是它的基调。
  还应当指出,瞿秋白在狱中尖锐地批判过胡适,批评过三民主义①,痛斥过蒋介石及其主子②,并向看守他的一些下级军官进行过革命思想的宣传③。瞿秋白对狱医陈炎冰④说:现阶段中国革命是土地革命,毛泽东的土地革命、农村割据主张是正确的。他在赠给陈炎冰的一幅照片上,写下了这样两句话:“如果人有灵魂的话,何必要这个躯壳!但是,如果没有的话,这个躯壳又有什么用处?”在瞿秋白看来,有的人虽生已死,因为他只有躯壳而无灵魂;有的人虽死犹生,因为他是一个不死的灵魂,与永恒的宇宙同在。
  ①据李克长《瞿秋白访问记》;宋希濂的回忆材料。
  ②③见陈农菲:《不倒的红旗》,一九六二年版。
  ④陈炎冰,大革命时期的中共党员,后脱党,解放后重新入党。
  象瞿秋白这样的重要人物,如果对敌人有一点动摇乞降的表示,蒋介石是决不会放过利用他的机会而轻易地杀他的。相反,敌人正是从瞿秋白狱中革命言行和《多余的话》中明显地看出他决不会屈膝投降,才将他处死的。1935年8月,中统特务主办的《社会新闻》杂志首次选载《多余的话》时所加的编者按语中说:“瞿(秋白)之狡猾恶毒,真可谓至死不变,进既无悔祸之决心,退亦包藏颠倒黑白之蓄意。所以瞿之处死,实属毫无疑义”。瞿秋白在写《多余的话》以前不畏刑讯,讴歌苏区;在写《多余的话》以后拒绝劝降,从容就义。这一系列的行动说明,《多余的话》是瞿秋白在狱中全部斗争实践中同旧传统观念彻底决裂的一个环节。在《多余的话》中,瞿秋白专门写了《告别》一章,一再向同志们亲切地告别;一再说他写的是“最后的话”,这都只能说明他决心舍生赴死,而没有“在革命的生死关头,消极动摇,叛变投敌”的意图。《多余的话》的基本内容是自我解剖,这个行动说明他并非绝望地“消极等死”。他最后英勇牺牲同他就义前夕总结自己一生,这两者之间没有无法解释的根本矛盾,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善于思索,追求真理这一特点和优点,瞿秋白一直保持到他被捕就义;临终之际,不仅没有丝毫改变,而且更加强烈突出了。《多余的话》和《未成稿目录》,是他在这时高度思索的结晶。《未成稿目录》,是他准备写的文学札记和自传性作品的题目。除了总名为《痕迹》的三十篇自传性作品外,还有十篇《读者言》,包括对《阿Q正传》、《水浒》、《野叟曝言》等今古文学作品的研究札记。①他如果不牺牲得那么早,以他的天赋,勤奋和多思,他写出的作品,应该而且必然比他生前所写要多得多。这四十个题目,也许在有些人看来,它未免是“多余”的。我却以为,这一纸目录,凝结着多么美好的向往,多么执著的追求呵!在临危的严峻《读者言》.1.“王凤姐”。2.张飞与李逵。3.安公子。4.野叟曝言主义。5.“阿Q”。6.“阿Q”以后。7.酒瓶问题。8.“不成话”。9.古汉文。10.翻译。《痕迹》:1.环溪。2.大红名片。3.父亲的画。4.娘娘。5.宁姐(以上〈家乡〉)。6.黄先生。7.出卖真理(以上〈北平〉)。8.“饿乡”。9.郭质生(以上〈第一次赴俄。〉)。10.丁玲和他。11.“生命的伴侣”。12.独伊。13.误会(以上〈上海〉)。14.兰布袍子。15.庐山(以上〈武汉〉)。16.忆太雷(以上〈一九二七年年底〉)。18.“老爷”。19.忆景白。20.面包问题。21.夜工(以上〈第二次赴俄〉)。22.油乾火尽时。23.“做戏”。(以上〈退养时期〉)。24.那松林的“河岸”。25.真君潭(雪峰)。26.只管唱,不管认。27.淡淡的象(以上〈苏区〉)。28.逃!29.饿的研究。30.不懂的(以上〈上杭〉)。31.得其放心矣(〈汀州〉)。按:原抄件无17。
  时刻,生命的存在不是以年以月计,而是以日以时计,他却抱定宗旨,排除俗念,开列了那么长长的准备著述的目录。这种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精神难道可以被理解为“多余”的吗?
  ①《未成稿目录》民二十四年夏汀州狱中。
  击破劝降阴谋
  瞿秋白从被俘到5月底,三个月过去,敌人从刑讯逼供到软禁厚待,都没有从他口中捞到他们所需要的任何东西。长期监禁不能战胜瞿秋白的坚强意志,这一点,敌人是看到了。但是,这样一位声望卓著,中外闻名,受到人民爱戴的人物,万一愿意改变宗旨,对于巩固国民党独夫民贼的统治,将会有很大的好处。而且,他们估计瞿秋白无论如何坚强,到了这身陷囹圄,山穷水尽的时候,也会软化屈膝的。在瞿秋白身份被认明以后,军统特务机关即奉蒋介石之命,电令军统在闽西的部属协助三十六师军法处审讯瞿秋白。随后,又从南京派员到长汀,诱迫瞿秋白投降,都被拒绝。于是,南京伪中央党部的人员又到长汀作说客了。
  5月22日,在瞿秋白《多余的话》竣稿的同一天,南京伪中央党部给驻闽绥靖公署发了一道密电:
  派陈建中同志来闽与瞿匪秋白谈话。
  刚刚过了三天,又有一道密电由南京拍到福州:
  加派王傲夫同志偕同陈建中同志与瞿等谈话。
  陈建中,当年二十四、五岁,中等个,瘦长脸,说一口陕西话。他原是共青团陕西省委书记(或委员),1933年被捕立即叛变。他与另一个叛徒、中共陕西省委书记(或委员)杜蘅(杜甘棠)在西安“表演”①两个月,中共在西安及陕西的党团地下组织,多被破坏。中统特务机关以陈建中“表现突出”,于1934年初将其调往南京,派他到伪宪兵司令部对被捕中共人员进行“说服”(即策反)工作,又在中统南京“实验区”协同匪特对我党地下机关进行“侦破”工作。不久,即正式调任中统局行动科干事,专门负责“指导”对西北苏区的“特情工作和检查工作”,并在中统“社会调查人员训练班”中讲授《说服工作》②。但是,陈建中毕竟是新近“转变”的中共叛徒,匹马单枪对付瞿秋白,论才学、阅历、身份都嫌大大不足。所以,陈立夫随后又增派了中统的另一个骨干分子王傲夫。
  ①“表演”,指叛徒在敌人指挥下,充当坐探、引线等,对我党地下组织进行破坏活动。敌特机关据此考察其是否死心塌地叛党投敌,为虎作伥。
  ②陈建中于1949年全国解放前夕逃往台湾,曾任伪中央党部第六组主任,主管对我“心战和策反”活动。1953年在朝鲜劫持中国人民志愿军大批战俘去台湾,就是陈建中的“杰作”。1975年升任蒋帮伪“国民大会”秘书长。
  王傲夫,又名王书生,王杰夫。此人是吉林人,年约三十五、六岁。北平燕大毕业后曾经研究过一段宗教哲学。在商震军中以清洗进步人士深得陈立夫的青睐,先后充当中统训练科副科长、科长,并负责领导“中共自首人员招待所”和中统“社会调查人员训练班”,作过中共一些大叛徒的劝降工作①。王杰夫出马,陈建中就成了他的助手。
  ①王杰夫后来任伪中统局设计委员、训练委员会主任、总督察、纪律审查委员会主席。解放前夕任国民党大连市党部主任委员。
  陈立夫特别召见王杰夫,对王说:“如能说降瞿秋白,那在国内国际上的号召和影响都是很大的。”并布置王杰夫通过瞿秋白查明我党在上海、香港地下组织关系和在江西的潜伏计划。
  王杰夫赴闽的头衔是“中央组织部特派福建党务视察委员”。王、陈途经福州、厦门时,又拉上福建省党部秘书、调查室主任钱永健和厦门市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