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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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 更新:2021-02-17 15:08 字数:4884
夜晚的这里寒气逼人,我靠着大树,仰望天空,连月亮都躲进漆黑的画布中,没有一点星光。单薄的身上盖着两件衣衫,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脑后,整个人显得苍白的憔悴。
范悠然坐在对面,用玉箫拨弄着燃烧的柴火,平日里白皙的脸颊此时满是瘀黑,一阵狼嚎划破寂静的夜空,他警惕的观望周围,小心翼翼用衣布包住一小块烤肉递到我的嘴边。
我面色一怔,撇开头,使劲全身的力气抬起右手,不经意扯到腰部的伤口,抽了一下,还是用手直接接过食品。
他身子一僵,没有言语,默默地低下头,继续拨弄越烧越旺的柴火。
我这个人是相当随遇而安的,既然暂时无法移动,也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安静的坐着。曹阡陌应该会在天明时候找到谷地,至于凶手身份,也只能慢慢调查。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我呼吸平稳的闭上眼间,范悠然依旧低头拨弄着柴火,突然,他启口说“许久没有这么狼狈了…”清风般柔和的声音略带嘶哑,透露出沉重的疲惫。我不作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那张刚刚抬起的面容。
他神情一怔,愣了片刻,又道“你打算怎样…”
一顿,我懒懒的问道“什么怎样?”
他犹豫了一会,目光定定的看着我,说“到大都后…你要怎样…。”
我心情一沉,柴火越烧越旺,发出淡淡的光芒,映着他的面容越发苍白,瘦削。一阵风声袭来,树叶沙沙作声,心中五味居杂,但还是不容置疑的回道“见公主,取消婚事,然后回家。”
“啪嗒”玉箫落于地面,他面容怔怔的看着我的眼睛,沉默良久,突然浅浅一笑,笑得倾国倾城,瞬间让那满坡的月色黯然失色,只是那笑中,仿佛道不尽若有所失的哀伤。他缓慢的垂下头,拾起玉箫了,恍惚的喃喃道“家?何处是你家?”
我抬起头,看像远方,扬起一抹满足的微笑,轻声说“北方。”
“北方…”重复的声音宛若叹息一般的轻语。
“嗯。”我点头…真诚的看着他,我与他是如何交集的,便要如何错过。
“如果公主不许呢?”他抬起眼,正色道。
我歪着头,想了想,说“那只要用强的了…”
“强的?”他失声问道。
“呵呵…”我干笑两声,淡然道“如果当初真是为了我好,便同样可以为了我好接受我的请求。如若不肯依我,就说明里面有为人所不知的内情。而浑水,我一向是不淌的。大不了就是一条冥念玉的命,谁希罕谁拿去…”
“你…”他不认同的黑了脸,沉声道“既然你一向自命光明磊落,是否也欠我一条命?”
我想了想,无奈道“范大人,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你救下我。我会还的,可以以任何方式,甚至是替你一命,但唯独不能是婚事。感情不是物品,它是一种让人无法控制的感觉,有些时候,我们自以为无私的回报给不爱之人的爱情,其实是葬送了两个人的未来。更何况,你对我也有成见对吗?正如大人前几日所讲,在你的角度来看,我是害了范悠绣的罪魁祸首。或者说,让世人来看,都是我不自量力的一心求嫁,才破坏了你们的青梅竹马。不过你可以放心,一切以范家脸面为重,反正我也算没有什么好名声的,自然不怕再毁一次。”
丑女念玉 第二卷 爱情也许如流水 坠崖(下)
坠崖(下)
话音未落,他突然起身,在月光下向我走来,表情严肃,让我心中一紧。“范大人想做什么…”
他没有言语,蹲下身子,我的背部僵硬的靠着大树,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他小心翼翼的擦干净我的脸颊,掀开外面的衣衫,我心中一惊,刚要拒绝,却发现他不过是检查我的伤口。淡淡的声音缓缓传来,不快的言语中带着一丝调笑道“一口气讲那么多话,容易扯到伤口。”
我神情尴尬,耳根子都红了,唯唯喏喏的说“谢谢”。
他忽然抬头,清冷的视线落在我紧张得脸上,道“我真不懂,你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你又怎知自己想的就是对的?”
我干咳两声,敷衍道“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未雨绸缪?”他眼睛一眯,略带怒气,说“公主不会同意解除婚事的。还有。。。”他盯着我,十分郑重道“不管你认与不认,你的命都有我的一半,所以不要轻易言死。。。”
我神情一愣,看了眼他打着绷带的胳臂,因为失血过多,他曾在我昏迷时候给我渡血。心中一暖,但有些东西,不是因为感动便可以给予的。甩了甩头,刻意忽略到后半句话,问道“你又怎么知道她不会同意?”
他站起身子,月光下的影子十分单薄,却又显得高大,凝视着我,认真道“因为只有姒国才是安全的…”
“安全…”我神情微愣,恍惚的看着他,巴冥果然要出事吗?又或者只是冥国。为何要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如果是公主的决定那便是母亲的意愿,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况且,范家不能无后,我终归是要娶妻,你我也算熟识。所以,我并不反对与你的婚事了。”他抿着嘴,一字一字说的清晰,表情有点不太自然。落在我的耳中,却如同惊天霹雷。
“你不是恨我了吗?那么深的恨怎能几日便淡去…”我瞪着他,头一次如此迫切的希望一个人对我恨之入骨。
他面色一怔,淡然道“我是恨过你,很深很深。皇上的一旨诏书打破了我曾经所有的梦想,对人,对事,对皇权,对利益,甚至是对亲人。一夜之间,我多了一个不曾了解过的妻子,我不能拒绝也无法商量。甚至连与我有牵连的悠绣也要被牺牲。她入宫的那一天我被蒙在鼓里,策马赶回大都时,为时已晚。突然间,我觉得什么公子名头十分可笑,不要说保护别人,连自己都无所适从。我无法面对这个事实,只好把一切归咎于最初的源头,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每次见到悠绣一次,便会多恨你一分,其实仔细想想,是我不敢承认自己的懦弱。。我确实没有恨你的理由和资格。因为从始至终,我从没有试图抗拒过。”
顿时,我听的哑口无言。恨意或许会让人痛彻心肺,但何尝不是一股欲望,一种痛快淋漓的愤恨。一个人活着可以没有钱,却不能失去信仰,没有目标的活着,比死亡还可怕。
跳动的火焰忽明忽暗,空气十分清冷,范悠然突然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纯凈得不带一丝杂质。他突然瞥头看向我,深邃的眼眸带着一抹明快的光亮,道“你说的对,福玉公主让我娶的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冥念玉,而不是一个对我仰慕已久的冥念玉,在这里面,许多事情已经注定,不管你是否钟情于我,都会是范家媳妇的不二人选。所以把一切归咎与你,是我的懦弱。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我曾经以为诚实的面对这些会让自己崩溃,所以才想要逃避。不过今日突然发现,说出来反而轻松多了。或许是因为,我还是我,而你…将是我未来的妻子…”
清晨,远方的云彩挥洒下一片耀眼的金光,遍布到崖底的树林中,小道上,自然界的声音全然消失,所有生物一起等待着朝阳叫醒大地。我假寐着,自从他昨日那一番坦白友好的言语后,我便一直假寐着,即使连毛细血孔都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定定的落在我的脸上。
整个夜晚过的十分漫长,似乎感觉到一种情绪慢慢发酵,蔓延,围绕在我的周围。我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他对我有感情,但确实又无法控制别人的情绪,所以,只能选择忽视。
“滴滴答答…”树叶沙沙作响,片刻功夫,一行对仗由远及近,为首的官兵待看清楚我们后,
急忙调转马头,喊道“王大人…找到了,找到了…”
瞬间,一阵吵杂声音响起,四面八方涌来几仗人马,为首的蓝领官人急忙下马,屈膝跪道“害范大人遭遇劫匪,乃在下失职,请范大人降罪。”
我面色一怔,越过他们,看到曹阡陌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仔细一想,也对,反正有范悠然挡着,不用说自己的身份也能请动惠州知州。跪地的王大人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他,那双眼睛越往上看,越加害怕,毕竟此时的我们狼狈不堪,他又浑身挂彩,一句治安不力足以让这个姓王的丢官免职。
他见范悠然一言不发,只是怔忡的盯着我。转头瞥向我时,大惊道“来人,快传大夫。”话音刚落,一名老者便提着药箱小跑过来,审视完我们的伤势后,一行人马便准备顺着新铺建的藤梯回到陆地。范悠然看了看崖壁坡度,转身冲我走来。我心中一动,立即主动的爬上了曹阡陌的背脊,他身子一僵,瞪了我一眼,可能是因为周围人数众多,也不好发作,脸色一沉的甩袖离开。
…
整个路上我们相安无事,两天后便抵达了传说中的梦里之城,大都。就连曹阡陌那般死板之人也不禁瞪大了眼睛,为这里的繁华乍舌。十四年前的两王起义,虽然死伤无数,害姒国失去三分之一的国土,但对于远在天边的首都来说,好像不曾发生过什么。城墙外,被誉为南朝母亲河的渭水蜿蜒曲折的流淌着,不时传来妇女洗衣服时的打趣声。难怪曾有诗云:“人间繁华在大都,世上美女数渭源。”
外界的硝烟永远弥漫不到这里,南朝盛事,歌舞大都,即使经历了国家分裂,这里依然繁荣,依然升平,漫天的秋叶随风舞动,掉到清澈的渭水中,看到的不是萧瑟,而是勃勃生机。分外璀璨的落日直射进远方警戒森严,金碧辉煌的皇宫内院之中,那最高的琉璃瓦金顶上泛着点点霞光,显得熠熠生辉又伟岸庄严。秋风袭来,树叶簌簌,如同给整个古城穿上了黄色的舞衣,旋转着,时刻提醒着外地人这里的与众不同,哪怕是走在普通的青石般路上,都会让人肃然起敬,仿佛感受到一份沉淀了千年的底蕴。古老与奢华的结合,如此矛盾却又分外鲜明。大都,一个响亮的名字,在世人心中的地位恐怕是现在的北京也无法相提并论的。这里不仅是中原的政治中心,更是经济最强、人口最多的城市。大量御用文人云集于此,使其文化也鼎盛繁荣。无数人把大都当成一生的梦想,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我小心翼翼的偷瞥了一眼范悠然,他表情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沉默的走着。一个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贵族男子,在出使他国时到底带着怎样的心情?原来自己真的是一个只有理论基础的井底之蛙,如今在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和这个人。
城门士兵待看到范悠杰出示的令牌后,二话不出的给我们清出一条道路。入城后,因为太过拥挤,我们选择下车徒步行走。漫步在宽敞明亮、繁华似锦的大都街上,周围缓缓移动着并肩接踵、川流不息的无数人群,小二的叫卖声,马车夫的吆喝声朗朗入耳,即使是这些奴才的行头也都是最上档次的丝绸面料。那一霎那,我才明白为何爹总是仰望星空,无奈的叹道“我们差的太多。。。”没有到过大都的人,是永远无法体会到一种发自心底的,从出生便带出来的,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自卑。
灵秋好歹也算大家闺秀,此时都忍不住停下脚步驻足张望旁边表演皮影戏的小贩,眼睛一亮一亮的。绿娥摸了摸自己的衣角,低下头,闪过几抹不自在的错愕。我捏了捏她的手心,浅笑道“你们可不要被这个阵势镇住呀,好歹咱们也算在大都风景最美丽的栾县买了祖宅,又即将在城市中心开店铺之人,与这些都城人没有什么可不如的…”
…
绿娥一怔,面色好了许多。天色渐暗,我转头冲范悠然客气道“官道上的‘公主’还在路上,我就不上门打扰范家了。”
他面色如常,并不意外,垂下眼眸,沉静道“惠州遇刺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我不能允许你离开我的视线。”
我神情一怔,愣了片刻,道“此事念玉自会去查,不用范大人操心了。”
他脸色一沉,忽的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我,说“自己去查?如果那日我没有赶到,你可知会发生什么后果。”
我心中一动,发现话题又回到了最初,急忙启口却被他打断,“冥念玉,不要再说什么大不了一死,你已经欠我的了,还怕什么?”我咽了一下,看着那张阴晴不定的面容,突然没了话。仔细想想,他说的并没有错。只是为何心底还是有些不甘就这么跟他回家,到底哪里错了…
见我沉默,他神情缓和下来,坦白道“实不相瞒,我知道你想立即晋见福玉公主,但是因为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