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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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恩报恩 更新:2022-07-17 17:22 字数:46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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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姐儿听见他母亲悲哭,便走到炕前用手拉着凤姐的手,也哭起来.凤姐一面哭着道:“你见过了姥姥了没有?〃巧姐儿道:“没有。”凤姐道:“你的名字还是他起的呢,就和干娘一样,你给他请个安。”巧姐儿便走到跟前,刘姥姥忙着拉着道:“阿弥陀佛,不要折杀我了!巧姑娘,我一年多不来,你还认得我么?〃巧姐儿道:“怎么不认得.那年在园里见的时候我还小,前年你来,我还合你要隔年的蝈蝈儿,你也没有给我,必是忘了。”刘姥姥道:“好姑娘,我是老糊涂了.若说蝈蝈儿,我们屯里多得很,只是不到我们那里去,若去了,要一车也容易。”凤姐道:“不然你带了他去罢。”刘姥姥笑道:“姑娘这样千金贵体,绫罗裹大了的,吃的是好东西,到了我们那里,我拿什么哄他顽,拿什么给他吃呢?这倒不是坑杀我了么。”说着,自己还笑,他说:“那么着,我给姑娘做个媒罢.我们那里虽说是屯乡里,也有大财主人家,几千顷地,几百牲口,银子钱亦不少,只是不象这里有金的,有玉的.姑奶奶是瞧不起这种人家,我们庄家人瞧着这样大财主,也算是天上的人了。”凤姐道:“你说去,我愿意就给。”刘姥姥道:“这是顽话儿罢咧.放着姑奶奶这样,大官大府的人家只怕还不肯给,那里肯给庄家人.就是姑奶奶肯了,上头太太们也不给.〃巧姐因他这话不好听,便走了去和青儿说话.两个女孩儿倒说得上,渐渐的就熟起来了.
这里平儿恐刘姥姥话多,搅烦了凤姐,便拉了刘姥姥说:“你提起太太来,你还没有过去呢.我出去叫人带了你去见见,也不枉来这一趟。”刘姥姥便要走.凤姐道:“忙什么,你坐下,我问你近来的日子还过的么?〃刘姥姥千恩万谢的说道:“我们若不仗着姑奶奶〃,说着,指着青儿说:“他的老子娘都要饿死了.如今虽说是庄家人苦,家里也挣了好几亩地,又打了一眼井,种些菜蔬瓜果,一年卖的钱也不少,尽够他们嚼吃的了.这两年姑奶奶还时常给些衣服布匹,在我们村里算过得的了.阿弥陀佛,前日他老子进城,听见姑奶奶这里动了家,我就几乎唬杀了.亏得又有人说不是这里,我才放心.后来又听见说这里老爷升了,我又喜欢,就要来道喜,为的是满地的庄家来不得.昨日又听说老太太没有了,我在地里打豆子,听见了这话,唬得连豆子都拿不起来了,就在地里狠狠的哭了一大场.我和女婿说,我也顾不得你们了,不管真话谎话,我是要进城瞧瞧去的.我女儿女婿也不是没良心的,听见了也哭了一回子,今儿天没亮就赶着我进城来了.我也不认得一个人,没有地方打听,一径来到后门,见是门神都糊了,我这一唬又不小.进了门找周嫂子,再找不着,撞见一个小姑娘,说周嫂子他得了不是了,撵了.我又等了好半天,遇见了熟人,才得进来.不打谅姑奶奶也是那么病。”说着,又掉下泪来.平儿等着急,也不等他说完拉着就走,说:“你老人家说了半天,口干了,咱们喝碗茶去罢.〃拉着刘姥姥到下房坐着,青儿在巧姐儿那边.刘姥姥道:“茶倒不要.好姑娘,叫人带了我去请太太的安,哭哭老太太去罢。”平儿道:“你不用忙,今儿也赶不出城的了.方才我是怕你说话不防头招的我们奶奶哭,所以催你出来的.别思量。”刘姥姥道:“阿弥陀佛,姑娘是你多心,我知道.倒是奶奶的病怎么好呢?〃平儿道:“你瞧去妨碍不妨碍?〃刘姥姥道:“说是罪过,我瞧着不好。”正说着,又听凤姐叫呢.平儿及到床前,凤姐又不言语了.平儿正问丰儿,贾琏进来,向炕上一瞧,也不言语,走到里间气哼哼的坐下.只有秋桐跟了进去,倒了茶,殷勤一回,不知嘁嘁喳喳的说些什么.回来贾琏叫平儿来问道:“奶奶不吃药么?〃平儿道:“不吃药.怎么样呢?〃贾琏道:“我知道么!你拿柜子上的钥匙来罢。”平儿见贾琏有气,又不敢问,只得出来凤姐耳边说了一声.凤姐不言语,平儿便将一个匣子搁在贾琏那里就走.贾琏道:“有鬼叫你吗!你搁着叫谁拿呢?〃平儿忍气打开,取了钥匙开了柜子,便问道:“拿什么?〃贾琏道:“咱们有什么吗?〃平儿气得哭道:“有话明白说,人死了也愿意!〃贾琏道:“还要说么!头里的事是你们闹的.如今老太太的还短了四五千银子,老爷叫我拿公中的地帐弄银子,你说有么?外头拉的帐不开发使得么?谁叫我应这个名儿!只好把老太太给我的东西折变去罢了.你不依么?〃平儿听了,一句不言语,将柜里东西搬出.只见小红过来说:“平姐姐快走,奶奶不好呢。”平儿也顾不得贾琏,急忙过来,见凤姐用手空抓,平儿用手攥着哭叫.贾琏也过来一瞧,把脚一跺道:“若是这样,是要我的命了。”说着,掉下泪来.丰儿进来说:“外头找二爷呢。”贾琏只得出去.
这里凤姐愈加不好,丰儿等不免哭起来.巧姐听见赶来.刘姥姥也急忙走到炕前,嘴里念佛,捣了些鬼,果然凤姐好些.一时王夫人听了丫头的信,也过来了,先见凤姐安静些,心下略放心,见了刘姥姥,便说:“刘姥姥你好?什么时候来的?〃刘姥姥便说:“请太太安.〃不及细说,只言凤姐的病.讲究了半天,彩云进来说:“老爷请太太呢。”王夫人叮咛了平儿几句话,便过去了.凤姐闹了一回,此时又觉清楚些,见刘姥姥在这里,心里信他求神祷告,便把丰儿等支开,叫刘姥姥坐在头边,告诉他心神不宁如见鬼怪的样.刘姥姥便说我们屯里什么菩萨灵,什么庙有感应.凤姐道:“求你替我祷告,要用供献的银钱我有。”便在手腕上褪下一支金镯子来交给他.刘姥姥道:“姑奶奶,不用那个.我们村庄人家许了愿,好了,花上几百钱就是了,那用这些.就是我替姑奶奶求去,也是许愿.等姑奶奶好了,要花什么自己去花罢。”凤姐明知刘姥姥一片好心,不好勉强,只得留下,说:“姥姥,我的命交给你了.我的巧姐儿也是千灾百病的,也交给你了。”刘姥姥顺口答应,便说:“这么着,我看天气尚早,还赶得出城去,我就去了.明儿姑奶奶好了,再请还愿去。”凤姐因被众冤魂缠绕害怕,巴不得他就去,便说:“你若肯替我用心,我能安稳睡一觉,我就感激你了.你外孙女儿叫他在这里住下罢。”刘姥姥道:“庄家孩子没有见过世面,没的在这里打嘴.我带他去的好。”凤姐道:“这就是多心了.既是咱们一家,这怕什么.虽说我们穷了,这一个人吃饭也不碍什么。”刘姥姥见凤姐真情,落得叫青儿住几天,又省了家里的嚼吃.只怕青儿不肯,不如叫他来问问,若是他肯,就留下.于是和青儿说了几句.青儿因与巧姐儿顽得熟了,巧姐又不愿他去,青儿又愿意在这里.刘姥姥便吩咐了几句,辞了平儿,忙忙的赶出城去.不题.
且说栊翠庵原是贾府的地址,因盖省亲园子,将那庵圈在里头,向来食用香火并不动贾府的钱粮.今日妙玉被劫,那女尼呈报到官,一则候官府缉盗的下落,二则是妙玉基业不便离散,依旧住下.不过回明了贾府.那时贾府的人虽都知道,只为贾政新丧,且又心事不宁,也不敢将这些没要紧的事回禀.只有惜春知道此事,日夜不安.渐渐传到宝玉耳边,说妙玉被贼劫去,又有的说妙玉凡心动了跟人而走.宝玉听得十分纳闷,想来必是被强徒抢去,这个人必不肯受,一定不屈而死.但是一无下落,心下甚不放心,每日长嘘短叹.还说:“这样一个人自称为‘槛外人',怎么遭此结局!〃又想到:“当日园中何等热闹,自从二姐姐出阁以来,死的死,嫁的嫁,我想他一尘不染是保得住的了,岂知风波顿起,比林妹妹死的更奇!〃由是一而二,二而三,追思起来,想到《庄子》》上的话,虚无缥缈,人生在世,难免风流云散,不禁的大哭起来.袭人等又道是他的疯病发作,百般的温柔解劝.宝钗初时不知何故,也用话箴规.怎奈宝玉抑郁不解,又觉精神恍惚.宝钗想不出道理,再三打听,方知妙玉被劫不知去向,也是伤感,只为宝玉愁烦,便用正言解释.因提起〃兰儿自送殡回来,虽不上学,闻得日夜攻苦.他是老太太的重孙,老太太素来望你成人,老爷为你日夜焦心,你为闲情痴意糟蹋自己,我们守着你如何是个结果!〃说得宝玉无言可答,过了一回才说道:“我那管人家的闲事,只可叹咱们家的运气衰颓。”宝钗道:“可又来,老爷太太原为是要你成人,接续祖宗遗绪.你只是执迷不悟,如何是好。”宝玉听来,话不投机,便靠在桌上睡去.宝钗也不理他,叫麝月等伺候着,自己却去睡了.
宝玉见屋里人少,想起:“紫鹃到了这里,我从没合他说句知心的话儿,冷冷清清撂着他,我心里甚不过意.他呢,又比不得麝月秋纹,我可以安放得的.想起从前我病的时候,他在我这里伴了好些时,如今他的那一面小镜子还在我这里,他的情义却也不薄了.如今不知为什么,见我就是冷冷的.若说为我们这一个呢,他是和林妹妹最好的,我看他待紫鹃也不错.我有不在家的日子,紫鹃原与他有说有讲的,到我来了,紫鹃便走开了.想来自然是为林妹妹死了我便成了家的原故.嗳,紫鹃,紫鹃,你这样一个聪明女孩儿,难道连我这点子苦处都看不出来么!〃因又一想:“今晚他们睡的睡,做活的做活,不如趁着这个空儿我找他去,看他有什么话.倘或我还有得罪之处,便陪个不是也使得。”想定主意,轻轻的走出了房门,来找紫鹃.
那紫鹃的下房也就在西厢里间.宝玉悄悄的走到窗下,只见里面尚有灯光,便用舌头舔破窗纸往里一瞧,见紫鹃独自挑灯,又不是做什么,呆呆的坐着.宝玉便轻轻的叫道:“紫鹃姐姐还没有睡么?〃紫鹃听了唬了一跳,怔怔的半日才说:“是谁?〃宝玉道:“是我。”紫鹃听着,似乎是宝玉的声音,便问:“是宝二爷么?〃宝玉在外轻轻的答应了一声.紫鹃问道:“你来做什么?〃宝玉道:“我有一句心里的话要和你说说,你开了门,我到你屋里坐坐.〃紫鹃停了一会儿说道:“二爷有什么话,天晚了,请回罢,明日再说罢.〃宝玉听了,寒了半截.自己还要进去,恐紫鹃未必开门,欲要回去,这一肚子的隐情,越发被紫鹃这一句话勾起.无奈,说道:“我也没有多余的话,只问你一句。”紫鹃道:“既是一句,就请说。”宝玉半日反不言语.紫鹃在屋里不见宝玉言语,知他素有痴病,恐怕一时实在抢白了他,勾起他的旧病倒也不好了,因站起来细听了一听,又问道:“是走了,还是傻站着呢?有什么又不说,尽着在这里怄人.已经怄死了一个,难道还要怄死一个么!这是何苦来呢!〃说着,也从宝玉舔破之处往外一张,见宝玉在那里呆听.紫鹃不便再说,回身剪了剪烛花.忽听宝玉叹了一声道:“紫鹃姐姐,你从来不是这样铁心石肠,怎么近来连一句好好儿的话都不和我说了?我固然是个浊物,不配你们理我,但只我有什么不是,只望姐姐说明了,那怕姐姐一辈子不理我,我死了倒作个明白鬼呀!〃紫鹃听了,冷笑道:“二爷就是这个话呀,还有什么?若就是这个话呢,我们姑娘在时我也跟着听俗了!若是我们有什么不好处呢,我是太太派来的,二爷倒是回太太去,左右我们丫头们更算不得什么了。”说到这里,那声儿便哽咽起来,说着又醒鼻涕,宝玉在外知他伤心哭了,便急的跺脚道:“这是怎么说,我的事情你在这里几个月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就便别人不肯替我告诉你,难道你还不叫我说,叫我憋死了不成!〃说着,也呜咽起来了.
宝玉正在这里伤心,忽听背后一个人接言道:“你叫谁替你说呢?谁是谁的什么?自己得罪了人自己央及呀,人家赏脸不赏在人家,何苦来拿我们这些没要紧的垫喘儿呢.〃这一句话把里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你道是谁,原来却是麝月.宝玉自觉脸上没趣.只见麝月又说道:“到底是怎么着?一个陪不是,一个人又不理.你倒是快快的央及呀.嗳,我们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