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节
作者:
知恩报恩 更新:2022-07-17 17:21 字数:4700
是世交,又是老亲,原应当的.你们二姑娘更好,更不自尊自大,所以我们才走的亲密。”四人笑道:“这是老太太过谦了。”贾母又问:“你这哥儿也跟着你们老太太?〃四人回说:“也是跟着老太太.〃贾母道:“几岁了?〃又问:“上学不曾?〃四人笑说:“今年十三岁.因长得齐整,老太太很疼.自幼淘气异常,天天逃学,老爷太太也不便十分管教。”贾母笑道:“也不成了我们家的了!你这哥儿叫什么名字?〃四人道:“因老太太当作宝贝一样,他又生的白,老太太便叫作宝玉。”贾母便向李纨等道:“偏也叫作个宝玉。”李纨忙欠身笑道:“从古至今,同时隔代重名的很多。”四人也笑道:“起了这小名儿之后,我们上下都疑惑,不知那位亲友家也倒似曾有一个的.只是这十来年没进京来,却记不得真了。”贾母笑道:“岂敢,就是我的孙子.人来。”众媳妇丫头答应了一声,走近几步.贾母笑道:“园里把咱们的宝玉叫了来,给这四个管家娘子瞧瞧,比他们的宝玉如何?”
众媳妇听了,忙去了,半刻围了宝玉进来.四人一见,忙起身笑道:“唬了我们一跳.若是我们不进府来,倘若别处遇见,还只道是我们的宝玉后赶着也进了京了呢。”一面说,一面都上来拉他的手,问长问短.宝玉忙也笑问好.贾母笑道:“比你们的长的如何?〃李纨等笑道:“四位妈妈才一说,可知是模样相仿了。”贾母笑道:“那有这样巧事?大家子孩子们再养的娇嫩,除了脸上有残疾十分黑丑的,大概看去都是一样的齐整.这也没有什么怪处。”四人笑道:“如今看来,模样是一样.据老太太说,淘气也一样.我们看来,这位哥儿性情却比我们的好些。”贾母忙问:“怎见得?〃四人笑道:“方才我们拉哥儿的手说话便知.我们那一个只说我们糊涂,慢说拉手,他的东西我们略动一动也不依.所使唤的人都是女孩子们。”四人未说完,李纨姊妹等禁不住都失声笑出来.贾母也笑道:“我们这会子也打发人去见了你们宝玉,若拉他的手,他也自然勉强忍耐一时.可知你我这样人家的孩子们,凭他们有什么刁钻古怪的毛病儿,见了外人,必是要还出正经礼数来的.若他不还正经礼数,也断不容他刁钻去了.就是大人溺爱的,是他一则生的得人意,二则见人礼数竟比大人行出来的不错,使人见了可爱可怜,背地里所以才纵他一点子.若一味他只管没里没外,不与大人争光,凭他生的怎样,也是该打死的.〃四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话正是.虽然我们宝玉淘气古怪,有时见了人客,规矩礼数更比大人有礼.所以无人见了不爱,只说为什么还打他.殊不知他在家里无法无天,大人想不到的话偏会说,想不到的事他偏要行,所以老爷太太恨的无法.就是弄性,也是小孩子的常情,胡乱花费,这也是公子哥儿的常情,怕上学,也是小孩子的常情,都还治的过来.第一,天生下来这一种刁钻古怪的脾气,如何使得。”一语未了,人回:“太太回来了。”王夫人进来问过安.他四人请了安,大概说了两句.贾母便命歇歇去.王夫人亲捧过茶,方退出.四人告辞了贾母,便往王夫人处来.说了一会家务,打发他们回去,不必细说.
这里贾母喜的逢人便告诉,也有一个宝玉,也却一般行景.众人都为天下之大,世宦之多,同名者也甚多,祖母溺爱孙者也古今所有常事耳,不是什么罕事,故皆不介意.独宝玉是个迂阔呆公子的性情,自为是那四人承悦贾母之词.后至蘅芜苑去看湘云病去,史湘云说他:“你放心闹罢,先是‘单丝不成线,独树不成林',如今有了个对子,闹急了,再打很了,你逃走到南京找那一个去。”宝玉道:“那里的谎话你也信了,偏又有个宝玉了?〃湘云道:“怎么列国有个蔺相如,汉朝又有个司马相如呢?〃宝玉笑道:“这也罢了,偏又模样儿也一样,这是没有的事。”湘云道:“怎么匡人看见孔子,只当是阳虎呢?〃宝玉笑道:“孔子阳虎虽同貌,却不同名,蔺与司马虽同名,而又不同貌,偏我和他就两样俱同不成?〃湘云没了话答对,因笑道:“你只会胡搅,我也不和你分证.有也罢,没也罢,与我无干。”说着便睡下了.
宝玉心中便又疑惑起来:若说必无,然亦似有,若说必有,又并无目睹.心中闷了,回至房中榻上默默盘算,不觉就忽忽的睡去,不觉竟到了一座花园之内.宝玉诧异道:“除了我们大观园,更又有这一个园子?〃正疑惑间,从那边来了几个女儿,都是丫鬟.宝玉又诧异道:“除了鸳鸯,袭人,平儿之外,也竟还有这一干人?〃只见那些丫鬟笑道:“宝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宝玉只当是说他,自己忙来陪笑说道:“因我偶步到此,不知是那位世交的花园,好姐姐们,带我逛逛。”众丫鬟都笑道:“原来不是咱们的宝玉.他生的倒也还干净,嘴儿也倒乖觉。”宝玉听了,忙道:“姐姐们,这里也更还有个宝玉?〃丫鬟们忙道:“宝玉二字,我们是奉老太太,太太之命,为保佑他延寿消灾的.我叫他,他听见喜欢.你是那里远方来的臭小厮,也乱叫起他来.仔细你的臭肉,打不烂你的。”又一个丫鬟笑道:“咱们快走罢,别叫宝玉看见,又说同这臭小厮说了话,把咱熏臭了。”说着一径去了.
宝玉纳闷道:“从来没有人如此涂毒我,他们如何更这样?真亦有我这样一个人不成?〃一面想,一面顺步早到了一所院内.宝玉又诧异道:“除了怡红院,也更还有这么一个院落.〃忽上了台矶,进入屋内,只见榻上有一个人卧着,那边有几个女孩儿做针线,也有嘻笑顽耍的.只见榻上那个少年叹了一声.一个丫鬟笑问道:“宝玉,你不睡又叹什么?想必为你妹妹病了,你又胡愁乱恨呢。”宝玉听说,心下也便吃惊.只见榻上少年说道:“我听见老太太说,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和我一样的性情,我只不信.我才作了一个梦,竟梦中到了都中一个花园子里头,遇见几个姐姐,都叫我臭小厮,不理我.好容易找到他房里头,偏他睡觉,空有皮囊,真性不知那里去了。”宝玉听说,忙说道:“我因找宝玉来到这里.原来你就是宝玉?〃榻上的忙下来拉住:“原来你就是宝玉?这可不是梦里了。”宝玉道:“这如何是梦?真而又真了。”一语未了,只见人来说:“老爷叫宝玉。”唬得二人皆慌了.一个宝玉就走,一个宝玉便忙叫:“宝玉快回来,快回来!”
袭人在旁听他梦中自唤,忙推醒他,笑问道:“宝玉在那里?〃此时宝玉虽醒,神意尚恍惚,因向门外指说:“才出去了。”袭人笑道:“那是你梦迷了.你揉眼细瞧,是镜子里照的你影儿.〃宝玉向前瞧了一瞧,原是那嵌的大镜对面相照,自己也笑了.早有人捧过漱盂茶卤来,漱了口.麝月道:“怪道老太太常嘱咐说小人屋里不可多有镜子.小人魂不全,有镜子照多了,睡觉惊恐作胡梦.如今倒在大镜子那里安了一张床.有时放下镜套还好,往前去,天热困倦不定,那里想的到放他,比如方才就忘了.自然是先躺下照着影儿顽的,一时合上眼,自然是胡梦颠倒,不然如何得看着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不如明儿挪进床来是正经。”一语未了,只见王夫人遣人来叫宝玉,不知有何话说____
第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忙玉慈姨妈爱语慰痴颦
话说宝玉听王夫人唤他,忙至前边来,原来是王夫人要带他拜甄夫人去.宝玉自是欢喜,忙去换衣服,跟了王夫人到那里.见其家中形景,自与荣宁不甚差别,或有一二稍盛者.细问,果有一宝玉.甄夫人留席,竟日方回,宝玉方信.因晚间回家来,王夫人又吩咐预备上等的席面,定名班大戏,请过甄夫人母女.后二日,他母女便不作辞,回任去了,无话.
这日宝玉因见湘云渐愈,然后去看黛玉.正值黛玉才歇午觉,宝玉不敢惊动,因紫鹃正在回廊上手里做针黹,便来问他:“昨日夜里咳嗽可好了?〃紫鹃道:“好些了。”宝玉笑道:“阿弥陀佛!宁可好了罢。”紫鹃笑道:“你也念起佛来,真是新闻!〃宝玉笑道:“所谓‘病笃乱投医'了。”一面说,一面见他穿着弹墨绫薄绵袄,外面只穿着青缎夹背心,宝玉便伸手向他身上摸了一摸,说:“穿这样单薄,还在风口里坐着,看天风馋,时气又不好,你再病了,越发难了。”紫鹃便说道:“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尊重.打紧的那起混帐行子们背地里说你,你总不留心,还只管和小时一般行为,如何使得.姑娘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和你说笑.你近来瞧他远着你还恐远不及呢。”说着便起身,携了针线进别房去了.
宝玉见了这般景况,心中忽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只瞅着竹子,发了一回呆.因祝妈正来挖笋修竿,便怔怔的走出来,一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随便坐在一块山石上出神,不觉滴下泪来.直呆了五六顿饭工夫,千思万想,总不知如何是可.偶值雪雁从王夫人房中取了人参来,从此经过,忽扭项看见桃花树下石上一人手托着腮颊出神,不是别人,却是宝玉.雪雁疑惑道:“怪冷的,他一个人在这里作什么?春天凡有残疾的人都犯病,敢是他犯了呆病了?〃一边想,一边便走过来蹲下笑道:“你在这里作什么呢?〃宝玉忽见了雪雁,便说道:“你又作什么来找我?你难道不是女儿?他既防嫌,不许你们理我,你又来寻我,倘被人看见,岂不又生口舌?你快家去罢了。”雪雁听了,只当是他又受了黛玉的委屈,只得回至房中.
黛玉未醒,将人参交与紫鹃.紫鹃因问他:“太太做什么呢?〃雪雁道:“也歇中觉,所以等了这半日.姐姐你听笑话儿:我因等太太的工夫,和玉钏儿姐姐坐在下房里说话儿,谁知赵姨奶奶招手儿叫我.我只当有什么话说,原来他和太太告了假,出去给他兄弟伴宿坐夜,明儿送殡去,跟他的小丫头子小吉祥儿没衣裳,要借我的月白缎子袄儿.我想他们一般也有两件子的,往脏地方儿去恐怕弄脏了,自己的舍不得穿,故此借别人的.借我的弄脏了也是小事,只是我想,他素日有些什么好处到咱们跟前,所以我说了:‘我的衣裳簪环都是姑娘叫紫鹃姐姐收着呢.如今先得去告诉他,还得回姑娘呢.姑娘身上又病着,更费了大事,误了你老出门,不如再转借罢.'〃紫鹃笑道:“你这个小东西子倒也巧.你不借给他,你往我和姑娘身上推,叫人怨不着你.他这会子就下去了,还是等明日一早才去?〃雪雁道〃~这会子就去的,只怕此时已去了。”紫鹃点点头.雪雁道:“姑娘还没醒呢,是谁给了宝玉气受,坐在那里哭呢。”紫鹃听了,忙问在那里.雪雁道:“在沁芳亭后头桃花底下呢。”
紫鹃听说,忙放下针线,又嘱咐雪雁好生听叫:“若问我,答应我就来。”说着,便出了潇湘馆,一径来寻宝玉,走至宝玉跟前,含笑说道:“我不过说了那两句话,为的是大家好,你就赌气跑了这风地里来哭,作出病来唬我。”宝玉忙笑道:“谁赌气了!我因为听你说的有理,我想你们既这样说,自然别人也是这样说,将来渐渐的都不理我了,我所以想着自己伤心。”紫鹃也便挨他坐着.宝玉笑道:“方才对面说话你尚走开,这会子如何又来挨我坐着?〃紫鹃道:“你都忘了?几日前你们姊妹两个正说话,赵姨娘一头走了进来,_____我才听见他不在家,所以我来问你.正是前日你和他才说了一句‘燕窝'就歇住了,总没提起,我正想着问你。”宝玉道:“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我想着宝姐姐也是客中,既吃燕窝,又不可间断,若只管和他要,太也托实.虽不便和太太要,我已经在老太太跟前略露了个风声,只怕老太太和凤姐姐说了.我告诉他的,竟没告诉完了他.如今我听见一日给你们一两燕窝,这也就完了。”紫鹃道:“原来是你说了,这又多谢你费心.我们正疑惑,老太太怎么忽然想起来叫人每一日送一两燕窝来呢?这就是了。”宝玉笑道:“这要天天吃惯了,吃上三二年就好了。”紫鹃道:“在这里吃惯了,明年家去,那里有这闲钱吃这个。”宝玉听了,吃了一惊,忙问:“谁?往那个家去?〃紫鹃道:“你妹妹回苏州家去。”宝玉笑道:“你又说白话.苏州虽是原籍,因没了姑父姑母,无人照看,才就了来的.明年回去找谁?可见是扯谎。”紫鹃冷笑道:“你太看小了人.你们贾家独是大族人口多的,除了你家,别人只得一父一母,房族中真个再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