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
知恩报恩 更新:2022-07-17 17:21 字数:4691
管保就好了,这不过是一时飞灾。”又向贾母道:“祖宗老菩萨那里知道,那经典佛法上说的利害,大凡那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长下来,暗里便有许多促狭鬼跟着他,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贾母听如此说,便赶着问:“这有什么佛法解释没有呢?〃马道婆道:“这个容易,只是替他多作些因果善事也就罢了.再那经上还说,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管照耀阴暗邪祟,若有善男子善女子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佑儿孙康宁安静,再无惊恐邪祟撞客之灾。”贾母道:“倒不知怎么个供奉这位菩萨?〃马道婆道:“也不值些什么,不过除香烛供养之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大海灯.这海灯,便是菩萨现身法像,昼夜不敢息的。”贾母道:“一天一夜也得多少油?明白告诉我,我也好作这件功德的.〃马道婆听如此说,便笑道:“这也不拘,随施主菩萨们随心愿舍罢了.象我们庙里,就有好几处的王妃诰命供奉的:南安郡王府里的太妃,他许的多,愿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锦田侯的诰命次一等,一天不过二十四斤油,再还有几家也有五斤的,三斤的,一斤的,都不拘数.那小家子穷人家舍不起这些,就是四两半斤,也少不得替他点。”贾母听了,点头思忖.马道婆又道:“还有一件,若是为父母尊亲长上的,多舍些不妨,若是象老祖宗如今为宝玉,若舍多了倒不好,还怕哥儿禁不起,倒折了福.也不当家花花的,要舍,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就是了。”贾母说:“既是这样说,你便一日五斤合准了,每月打趸来关了去。”马道婆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慈悲大菩萨〃.贾母又命人来吩咐:“以后大凡宝玉出门的日子,拿几串钱交给他的小子们带着,遇见僧道穷苦人好舍。”
说毕,那马道婆又坐了一回,便又往各院各房问安,闲逛了一回.一时来至赵姨娘房内,二人见过,赵姨娘命小丫头倒了茶来与他吃.马道婆因见炕上堆着些零碎绸缎湾角,赵姨娘正粘鞋呢.马道婆道:“可是我正没了鞋面子了.赵奶奶你有零碎缎子,不拘什么颜色的,弄一双鞋面给我。”赵姨娘听说,便叹口气说道:“你瞧瞧那里头,还有那一块是成样的?成了样的东西,也不能到我手里来!有的没的都在这里,你不嫌,就挑两块子去。”马道婆见说,果真便挑了两块袖将起来.
赵姨娘问道:“前日我送了五百钱去,在药王跟前上供,你可收了没有?〃马道婆道:“早已替你上了供了。”赵姨娘叹口气道:“阿弥陀佛!我手里但凡从容些,也时常的上个供,只是心有余力量不足。”马道婆道:“你只管放心,将来熬的环哥儿大了,得个一官半职,那时你要作多大的功德不能?〃赵姨娘听说,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罢,罢,再别说起.如今就是个样儿,我们娘儿们跟的上这屋里那一个儿!也不是有了宝玉,竟是得了活龙.他还是小孩子家,长的得人意儿,大人偏疼他些也还罢了,我只不伏这个主儿.〃一面说,一面伸出两个指头儿来.马道婆会意,便问道:“可是琏二奶奶?〃赵姨娘唬的忙摇手儿,走到门前,掀帘子向外看看无人,方进来向马道婆悄悄说道:“了不得,了不得!提起这个主儿,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他搬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
马道婆见他如此说,便探他口气说道:“我还用你说,难道都看不出来.也亏你们心里也不理论,只凭他去.倒也妙。”赵姨娘道:“我的娘,不凭他去,难道谁还敢把他怎么样呢?〃马道婆听说,鼻子里一笑,半晌说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们没有本事!——也难怪别人.明不敢怎样,暗里也就算计了,还等到这如今!〃赵姨娘闻听这话里有道理,心内暗暗的欢喜,便说道:“怎么暗里算计?我倒有这个意思,只是没这样的能干人.你若教给我这法子,我大大的谢你。”马道婆听说这话打拢了一处,便又故意说道:“阿弥陀佛!你快休问我,我那里知道这些事.罪过,罪过。”赵姨娘道:“你又来了.你是最肯济困扶危的人,难道就眼睁睁的看人家来摆布死了我们娘儿两个不成?难道还怕我不谢你?〃马道婆听说如此,便笑道:“若说我不忍叫你娘儿们受人委曲还犹可,若说谢我的这两个字,可是你错打算盘了.就便是我希图你谢,靠你有些什么东西能打动我?〃赵姨娘听这话口气松动了,便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糊涂起来了.你若果然法子灵验,把他两个绝了,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那时你要什么不得?〃马道婆听了,低了头,半晌说道:“那时候事情妥了,又无凭据,你还理我呢!〃赵姨娘道:“这又何难.如今我虽手里没什么,也零碎攒了几两梯己,还有几件衣服簪子,你先拿些去.下剩的,我写个欠银子文契给你,你要什么保人也有,那时我照数给你。”马道婆道:“果然这样?〃赵姨娘道:“这如何还撒得谎。”说着便叫过一个心腹婆子来,耳根底下嘁嘁喳喳说了几句话.那婆子出去了,一时回来,果然写了个五百两欠契来.赵姨娘便印了个手模,走到橱柜里将梯己拿了出来,与马道婆看看,道:“这个你先拿了去做香烛供奉使费,可好不好?〃马道婆看看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又有欠契,并不顾青红皂白,满口里应着,伸手先去抓了银子掖起来,然后收了欠契.又向裤腰里掏了半晌,掏出十个纸铰的青面白发的鬼来,并两个纸人,递与赵姨娘,又悄悄的教他道:“把他两个的年庚八字写在这两个纸人身上,一并五个鬼都掖在他们各人的床上就完了.我只在家里作法,自有效验.千万小心,不要害怕!〃正才说着,只见王夫人的丫鬟进来找道:“奶奶可在这里,太太等你呢。”二人方散了,不在话下.
却说林黛玉因见宝玉近日烫了脸,总不出门,倒时常在一处说说话儿.这日饭后看了两篇书,自觉无趣,便同紫鹃雪雁做了一回针线,更觉烦闷.便倚着房门出了一回神,信步出来,看阶下新迸出的稚笋,不觉出了院门.一望园中,四顾无人,惟见花光柳影,鸟语溪声.林黛玉信步便往怡红院中来,只见几个丫头舀水,都在回廊上围着看画眉洗澡呢.听见房内有笑声,林黛玉便入房中看时,原来是李宫裁,凤姐,宝钗都在这里呢,一见他进来都笑道:“这不又来了一个。”林黛玉笑道:“今儿齐全,谁下帖子请来的?〃凤姐道:“前儿我打发了丫头送了两瓶茶叶去,你往那去了?〃林黛玉笑道:“哦,可是倒忘了,多谢多谢。”凤姐儿又道:“你尝了可还好不好?〃没有说完,宝玉便说道:“论理可倒罢了,只是我说不大甚好,也不知别人尝着怎么样。”宝钗道:“味倒轻,只是颜色不大好些。”凤姐道:“那是暹罗进贡来的.我尝着也没什么趣儿,还不如我每日吃的呢。”林黛玉道:“我吃着好,不知你们的脾胃是怎样?〃宝玉道:“你果然爱吃,把我这个也拿了去吃罢。”凤姐笑道:“你要爱吃,我那里还有呢。”林黛玉道:“果真的,我就打发丫头取去了.〃凤姐道:“不用取去,我打发人送来就是了.我明儿还有一件事求你,一同打发人送来。”
林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人了。”凤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众人听了一齐都笑起来.林黛玉红了脸,一声儿不言语,便回过头去了.李宫裁笑向宝钗道:“真真我们二婶子的诙谐是好的。”林黛玉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讨人厌恶罢了。”说着便啐了一口.凤姐笑道:“你别作梦!你给我们家作了媳妇,少什么?〃指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
林黛玉抬身就走.宝钗便叫:“颦儿急了,还不回来坐着.走了倒没意思。”说着便站起来拉住.刚至房门前,只见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人进来瞧宝玉.李宫裁,宝钗宝玉等都让他两个坐.独凤姐只和林黛玉说笑,正眼也不看他们.宝钗方欲说话时,只见王夫人房内的丫头来说:“舅太太来了,请奶奶姑娘们出去呢。”李宫裁听了,连忙叫着凤姐等走了.赵,周两个忙辞了宝玉出去.宝玉道:“我也不能出去,你们好歹别叫舅母进来.〃又道:“林妹妹,你先略站一站,我说一句话。”凤姐听了,回头向林黛玉笑道:“有人叫你说话呢。”说着便把林黛玉往里一推,和李纨一同去了.
这里宝玉拉着林黛玉的袖子,只是嘻嘻的笑,心里有话,只是口里说不出来.此时林黛玉只是禁不住把脸红涨了,挣着要走.宝玉忽然〃嗳哟〃了一声,说:“好头疼!〃林黛玉道:“该,阿弥陀佛!〃只见宝玉大叫一声:“我要死!〃将身一纵,离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了.林黛玉并丫头们都唬慌了,忙去报知王夫人,贾母等.此时王子腾的夫人也在这里,都一齐来时,宝玉益发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闹得天翻地覆.贾母,王夫人见了,唬的抖衣而颤,且儿萍,薛姨妈,薛蟠并周瑞家的一干家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众媳妇丫头等,都来园内看视.登时园内乱麻一般.正没个主见,只见凤姐手持一把明晃晃钢刀砍进园来,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就要杀人.众人越发慌了.周瑞媳妇忙带着几个有力量的胆壮的婆娘上去抱住,夺下刀来,抬回房去.平儿,丰儿等哭的泪天泪地.贾政等心中也有些烦难,顾了这里,丢不下那里.
别人慌张自不必讲,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
当下众人七言八语,有的说请端公送祟的,有的说请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荐玉皇阁的张真人,种种喧腾不一.也曾百般医治祈祷,问卜求神,总无效验.堪堪日落.王子腾夫人告辞去后,次日王子腾也来瞧问.接着小史侯家,邢夫人弟兄辈并各亲戚眷属都来瞧看,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总不见效.他叔嫂二人愈发糊涂,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浑身火炭一般,口内无般不说.到夜晚间,那些婆娘媳妇丫头们都不敢上前.因此把他二人都抬到王夫人的上房内,夜间派了贾芸带着小厮们挨次轮班看守.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等寸地不离,只围着干哭.
此时贾赦,贾政又恐哭坏了贾母,日夜熬油费火,闹的人口不安,也都没了主意.贾赦还各处去寻僧觅道.贾政见不灵效,着实懊恼,因阻贾赦道:“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者.他二人之病出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罢。”贾赦也不理此话,仍是百般忙乱,那里见些效验.看看三日光阴,那凤姐和宝玉躺在床上,亦发连气都将没了.合家人口无不惊慌,都说没了指望,忙着将他二人的后世的衣履都治备下了.贾母,王夫人,贾琏,平儿,袭人这几个人更比诸人哭的忘餐废寝,觅死寻活.赵姨娘,贾环等自是称愿.到了第四日早晨,贾母等正围着宝玉哭时,只见宝玉睁开眼说道:“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发我走罢。”贾母听了这话,如同摘心去肝一般.赵姨娘在旁劝道:“老太太也不必过于悲痛.哥儿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儿的衣服穿好,让他早些回去,也免些苦,只管舍不得他,这口气不断,他在那世里也受罪不安生。”这些话没说完,被贾母照脸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烂了舌头的混帐老婆,谁叫你来多嘴多舌的!你怎么知道他在那世里受罪不安生?怎么见得不中用了?你愿他死了,有什么好处?你别做梦!他死了,我只和你们要命.素日都不是你们调唆着逼他写字念书,把胆子唬破了,见了他老子不象个避猫鼠儿?都不是你们这起淫妇调唆的!这会子逼死了,你们遂了心,我饶那一个!〃一面骂,一面哭.贾政在旁听见这些话,心里越发难过,便喝退赵姨娘,自己上来委婉解劝.一时又有人来回说:“两口棺椁都做齐了,请老爷出去看。”贾母听了,如火上浇油一般,便骂:“是谁做了棺椁?〃一叠声只叫把做棺材的拉来打死.正闹的天翻地覆,没个开交,只闻得隐隐的木鱼声响,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