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节
作者:团团      更新:2022-07-17 17:21      字数:4742
  我们把德寇的大炮转过身就开始向房子射击。
  离这儿不远,我看到一些德寇奔过街去,随身拖着马鞍子和装着什么的口袋。柯瓦连科同志派我和尼古拉因科走近院子去,只见满院子是德寇。他们疯狂地忙作一团,正在套马,军官们坐在马车里呼喝着自己的兵士,大概在喊:“快些,快些!”大门是关着的,我们从门缝里看见了这一切。
  尼古拉因科说:
  “我们把大门和通街道的围墙门用铁丝扎起来!”
  而他手里已经拿着铁丝。我们就把大门和围墙门扎起来了。德寇向出口冲去,可是大门开不懂得了。他们仓惶起来,军官们聚集到大门口。院子周围是高高的石头围墙。尼古拉因科小声地对我说:
  “让我们一人扔一队手榴弹吧!”
  通过了这样的决议,院子里突然一下子发出了四响爆炸声,传来了呻吟和号叫的声音。
  在手榴弹爆炸以后,我们便打开围墙门,用冲锋枪扫射起来。当院子里已经没有活着的法西斯匪徒时,我们便向里面走了进去,向棚舍里一瞧:有个军官骑在马上,正拿手枪向自己的耳朵里卡的开放呢。因为军官的手枪里没有装上子弹,所以我和尼古拉因科就帮了他的忙——用冲锋枪结果了他。我们在院子里获得了许多酒、油和其他的食品。我们骑上德寇的种马,就向指挥员报告完成任务去了。
  这以后,指挥员又派我们到在离那棚舍不远的地方流过的一道小河边去。岸边有一堆干草。我们接到的任务是:不准德寇越过这道小河。尼古拉因科坐上干草堆,发觉有个坚硬的东西。他说:
  “弟兄们!有人在干草里藏着一小桶酒呢。”
  扒开干草,立刻露出了德国宪兵队队长的帽子。他跳起来拔出手枪要打尼古拉因科。我用冲锋枪的枪托向宪兵的头上打去……在这个草堆上我们又找到了四个侵略者。
  在勃拉金市镇的上空,从早到晚盘旋着“梅赛施米特”机。大概由于贫乏,他们扔的是手榴弹、地雷、成束的短钢轨和水泥的小圆球……
  Ⅳ一一八特种部队上等兵克略因茨供词摘要
  问:说一下,你们在勃拉金城干了些什么?
  答:我不知道这个地方叫做勃拉金。我们是当夜战斗前一个多小时给带来的,被塞在那所红房子里,你们的人就是从那里把我拖出来的。我只来得及开了三枪,你们的人就闯进来了。我有妻子和三个孩子,请你们顾到这点。
  问:您说过,您是属于一一八特种部队的。您的部队是干什么的,它为什么是特种的呢?
  答:特种部队的业务是建筑和守卫战俘集中营,并且护送招募来的人到德国去工作。你们瞧,我几乎是个和平的居民。
  问:你们的部队为什么被派到这里来呢?
  答:我是个下级官员,计划是不会讲给我听的。如果感到兴趣的话,我可以把军官们的片断语句为根据的一些谈话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都要说吗?……好吧,我们听说在给被俘的游击队员建立大规模的集中营。
  问:您过去看到过被俘的游击队员吗?
  答:我原先也以为他们不会被俘的。我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游击队员,也不知道他们能象正规军一样用大炮和迫击炮来打我们。
  问:假如说根本没有被俘的游击队员,怎么能谈到给游击队员建立大规模的营房呢?
  答:我可以报告一下,我的远亲缪尔列尔中尉对我说过,他在我们部队里指挥过汽车纵队,此外,作为一个工程师,他还管理过集中营的电气设备。缪尔列尔说,在沼地里,在靠近两道大河的合流出,我们的扫荡队在这个冬季里把很多游击队追集在一起了。他们到河面的冰一化,剩下的事只有投降。我的亲戚约根·缪尔列尔中尉是这样给我说明的。他还说过,打算把这一片广阔的地方全部用铁丝网圈起来,只要把高压电流接上铁丝网,集中营就早好了。这样,你们可以看到,这并不完全是俘虏,而是有些儿特别的东西:技术上的新奇事物。我希望,我的坦白精神会给我带来从宽发落。
  Ⅴ 基辅建筑专科学校三年纪生塔济亚娜·伊凡尼茨卡亚的一封信
  敬爱的费多罗夫同志:
  来信收到。使您不得不回忆到自己的请求,感到很抱歉。我久已打算和您通信,但是又想,我能回忆些什么呢?只想起了在我们院子里发生的事儿。那时,就是一九四三年春天,我还不满十一岁。当然,游击队攻打勃拉金的那一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一直忘记不了。可是,费多罗夫同志,我看到的太少了,爷爷和奶奶也害怕进城。爷爷出去的时候,我们院子里已经平静下去,而街上几乎完全停火了。他拿来了一点儿面粉、食糖和两块肥皂,都是游击队员们给的。
  您请求我,要我就记得的把那一整天的事儿详细地描述一下。好吧,费多罗夫同志,我尽力这样做吧。
  第一,我从自己醒来时写起。那时我同爷爷、奶奶和我的姐姐阿尼亚一块儿住在夏天的厨房里。挤得很,因为有很大的炊炉和架子。爷爷和奶奶睡在炊炉上——他们有一个草垫——而我和阿尼亚一块儿睡在地板上。阿尼亚这一夜根本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唉声叹气,低低地哭着。有通知叫她到校舍里去,那里发生了登记青年人的事情。那时阿尼亚刚满十八岁,害怕被抓到德国去,或者被带到兵房里去;我那时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她已经出嫁,有了两个孩子,全家住在加里宁格勒。如果想要的话,我可以把她的地址寄给您。当然,比起我来,她要记得多些。爷爷和奶奶不大爱写,如果能到他们那里去,那又作别论。
  我和姐姐为什么流落在勃拉金呢?我们本来住在明斯克,当爸爸被动员参加红军的时候,在离开以前,把阿尼亚和我交给在勃拉金的爷爷和奶奶(我们的妈妈早已死了)。这样我们便落在德寇那边了。也就是说,爸爸参了军,而后来,大约已经两个月以后,德寇就占领了勃拉金和整个德涅泊河的右岸。
  我们是怎样生活的呢?总是很早就起身,是‘主子’的狗来爬门把我们吵醒的。是两条狼狗,整夜在院子里又奔又吠,早晨五点钟光景就来爬门,要我们喂它们。在四月十一日这个早晨,两条狗和‘主子’一块儿来到了,动手使劲拉门把儿。他对于我们把门上锁,总是生气。他来了我们倒不奇怪,因为‘主子’时常和其他的德国人打牌打到天亮。  我把他叫做‘主子’,是爷爷按着高尔基的一篇小伙给他起的绰号。他也是个胖子,红红的脸,只是高尔基写的是俄罗斯人,而这个是德国人,而且爱猪也到了热情的程度。‘主子’不是当兵的德国人,而是个移民,在领土委员办公处服务。他是在一九四二年二月里来到勃拉金的,把爷爷房里的兵士赶了出去,收拾得干干净净,允许我们住在夏季的厨房里。爷爷、奶奶和阿尼亚都成了他个人的仆役。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别的从监狱和职业介绍所来的俄罗斯人在工作。那些人是由一名德寇或伪警看守的。
  四月十一日,‘主子’在早晨六点钟光景来了。他踢着门,并且用下流话辱骂。天已经亮了……爷爷把门开了,‘主子’却用手枪顶着爷爷的肚子。“你们假装睡觉。你们故意伪装是因为听到外面有枪声!”
  也许,爷爷和奶奶的确是伪装的,而我可睡得挺香。‘主子’嚷道:“你是个小姑娘,到处爬得,去打听打听,街上为什么打枪!”爷爷说:“不,她不能去,库格里曼先生。”奶奶叫道:“我去,只要不触碰这个孩子!”这时候,在大概离我们很近的一条街上爆炸了一颗炮弹。我们全趴在地上,‘主子’也趴下了。两条狼狗一会儿就浑身弄脏了。这两条狗通常凶恶得很,可是现在象鳗鱼一样打着转,一面哀吠。很快地又爆炸了一颗炮弹,接着又是一颗。爷爷是第一个从地板上站起身来的。我从来没看到过他脸上这样的欣喜。而‘主子’却躺在炉边的地板上,把鼻子伸在我和阿尼亚的被褥里。这时窗玻璃突然当啷一响。奶奶喊了一声:“躺下,老傻瓜!”爷爷就直接倒在‘主子’身上了。他们开始互相扭着滚来滚去,大叫大骂起来。爷爷向墙角扔了一件黑色的东西,叫道:“拿开,亲爱的阿尼亚!”原来是支手枪,是爷爷从‘主子’身边夺下来的。阿尼亚跳起来,到墙角去把手枪压住了。两条狗开始向她扑去,吠叫着;可是并不很厉害,因为她喂过它们。我从来没想到阿尼亚这样勇敢:她向一条狗开了枪。爷爷哑着嗓子说:“对这个混蛋也开上一枪!”‘主子’骑上了爷爷的身子,奶奶也跳起来殴打‘主子’的背脊。我自己不记得怎么会打到这种地步的:我用锅子打‘主子’的脑袋,一面哭着,而他更厉害地在窒死爷爷。这时阿尼亚把手枪顶住了德国人的脑袋。我尖声叫得非常可怕,奶奶也在喊,而且街上还在开着冲锋枪,我没有听到枪声,却看到‘主子’浑身是血,而爷爷却站起来了,脸上也有血,但甚至好像很愉快。阿尼亚把手枪扔在地板上,在水桶里浸湿了毛巾,动手给爷爷擦脸。他哈哈地笑着,奶奶说:“你怎么还能在这样的时候发笑啊?马上停止吧!”
  顺便讲一下,那两条狗还没有全都死掉,爬到院子里去了,在那里哀吠尖叫。阿尼亚想去把它们都给结果了;可是爷爷没让她去。“等一等,也许子弹还有用处哩。”‘主子’还是在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我们跑过院子,来到我们住房的地下室里,坐在那里议论:“难道是红军来了不成?”
  奶奶比谁都更着急的是,‘主子’给打死了,现在德寇突然到这里来可怎么办。阿尼亚因为受了刺激,眼睛变得暗淡无光。“让他们进来吧,我这儿手枪里还有三颗子弹呢!”后来听到打大门的噼啪声,有人闯进院子来了。很多的人声和脚步声。“俄罗斯人,俄罗斯人!”阿尼亚第一个叫了起来,从地下室里跳出去了。我也跟着她跳了出去。随后是爷爷和奶奶。都是游击队员。爷爷扑过去和他们接吻,可是他们没有功夫接吻,只问:“有没有德寇?”爷爷把厨房门打开了,给他们看看‘主子’,然后指了指阿尼亚。游击队员们都拍拍阿尼亚的肩膀,同声夸奖着她。爷爷指着棚舍说:“这里有许多猪,十六头,同志们,拿去吧!”游击队员们敲落了棚舍上的锁,猪只都跑出来了。游击队员们说:“嗯,我们去了,你们暂时躲藏起来,战斗还没有结束呢。”但他们毕竟用冲锋打死了五头猪。后来其他的游击队员们跑来,把其中的四头装上了马车,另一头给了我们,其余的猪都跑掉了。
  皮革工厂离我们不远,那里制成皮革就送到德国去。这座工厂在燃烧,火星飞进了我们的院子。后来学校附近有很猛烈的射击,接着是在监狱附近。这一天,我们什么也没有吃、什么也不想吃。阿尼亚要求放她和游击队一起去。奶奶哭了,要求她留下来。这时正好裹着几件军装大衣抬进来一个负伤的游击队员,是个年纪青青的男孩子。他们在喊:“赶快拿点儿水来把伤口洗一下,再拿些干净的破布来!”奶奶和阿尼亚开始给这男孩子裹伤。他恰好哼着惊醒过来,当他看见阿尼亚时,便咬紧牙齿不再哼了。后来就给抬走了。我已经写到爷爷上过街,和游击队员们谈过话,并且收到了礼品——面粉、肥皂、火柴,还有一瓶甜酒。我们全都喝了一些,甚至让我也喝了一口。
  费多罗夫同志,您可以看到我记得的是什么。但是我不能把战斗的一般情形都给写写。阿尼亚没有参加游击队,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她真是遗憾得很。
  现在我照您请求的再写一下游击队走后的情形吧。
  我们没有立刻就知道这件事。当外面平静以后,我们听到没有枪声,最初甚至很高兴。爷爷一步当先,随后是我跟阿尼亚和奶奶都到屋子里去了。在这段时期里,‘主子’几乎一直不让我们到那里去,但这是我们的屋子啊。天色已经黑了,爷爷就动手点灯,可是他的手直哆嗦,把灯罩给打碎了。看到桌子上放着两支蜡烛和一些零散的地图,他就把蜡烛点上了。爷爷突然呻吟起来(我甚至害怕起来了),并且把一些东西乱扔一阵,一面跺脚,一面咆哮,把桌子上的德国餐具抛得一地。奶奶面无人色地站在那里。“天哪,你怎么完全傻了,米沙!”可是他跑到床跟前,把床上的绣花被单扯下来,也扔在地板上,还用脚踩着把它撕坏。我也想打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