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团团      更新:2022-07-17 17:21      字数:4806
  然而许多同志都是从三十公里以外的一些边远区的角落走来的,没有一个人乘车,而且大多数人没有同路人。当时,碰到德寇的可能比后来要少些,但是恐惧却比较大些。因为战线新近才从这里移过。
  看林人可能是个好人;但我们不能预先通知他。等天黑了才有几个人去敲门,请他开放办事处。
  跟看林人谈判的是朱勃科,他是被派去筹备“会场”的。他很快就说服了看林人,在他屋子里找出了两盏油灯,放在桌上。我们也找到了几块三合板,又向主人要了一条床单,蒙好窗子,仔细地遮住了亮光。
  林务区办事处的房子是新造的,有光亮的、圆木头做的墙壁,有自己做的家具,有一张还没沾过墨迹的桌子和长登。他们又从外面搬进来几张靠凳,连雨水都没揩干。
  大雨下个不停,单调地敲打着窗户和屋顶。人们集合得很慢。我记得坐在办事处里好一阵,一点都不暖和,于是再走到外边去;我已经不再害怕下雨——我的衣服已经吸饱了雨水。虽然我知道四周都是森林,但是夜里那么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只
  能从小树枝不时摇曳摆动的声息,推测到树木的存在。人们怎么能找到这座房子呢,哪一种感觉能帮得了他们呢?有时我突然听到烂泥的嘎吱嘎吱声,雨水和哗哗声还有含糊而懊恼的咒骂声。
  我在黑暗里大叫:“这里,这里,同志!跟着我的声音来!”
  看林人是个年龄不明的黑须人,冷淡地执行着朱勃科的命令,他拖泥带水地从自己的茅屋走到办事处里来,在花园里(办事处的近旁布置着一个小花园)暗中摸索了几张靠凳。他既不打听什么,也不要人对他说明什么。
  终于大约有五十个人挤进了办事处,大家自行入座。省委和区委坐在桌边。看林人靠着门框站在那里,好象在打盹儿。当然,我们应该打发他走开。
  我举手要求大家安静下来,虽然人们原来就在低声说话。
  “同志们,请准许我宣布马洛·捷维察区共产党员大会开幕!”
  我向房门口瞥了一眼:看林人不在,溜走了。这倒是件好事。我还没有讲完开幕词,房门忽然开了,看林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长卷儿。他靠着墙壁挤进来……绕过主席的桌子,接着在众人面前打开了卷儿。这是一幅斯大林同志的彩色大画像。你一定记得——就是约瑟夫·维萨里昂诺维奇坐在写字台旁的那幅画;他的左首放着一盏台灯,窗户外面的背景是克里姆林宫的钟楼。
  我们大家站起身来,脱下了帽子。看林人趁我站起身来的当儿,爬上我的椅子,把画像挂在墙上。也许正是德寇占领以前他挂过这幅画像的地方。
  “谢谢您,同志!”我握着看林人的手,说:“我代表全体同志向您道谢!”
  “别客气。”
  “您是共产党员吗?”
  “我马上要走的,不会打搅你们。我要去告诉我的老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茶杯来给大家用,”他用抱歉的口吻说,“但是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煮点热茶给主席团喝。”
  他又顺着墙壁挤去,在门口消失了。
  不久以前,马洛·捷维察的少年先锋队员们把列宁和斯大林的画像,象旗帜般地在村子上空升起来,现在这位非党人员的看林人却献出了自己收藏着的斯大林同志的画像。难道这不是人民对于共产主义思想和苏维埃政权忠心耿耿的证据吗?
  后来我们知道,在每一个村子里,甚至在每一间草屋里,都藏有领袖们的画像。只要游击队一收复任何居民点,人们立刻就从隐蔽的角落里拿出列宁、斯大林和赫鲁晓夫的画像,在最注目、最尊敬的地方挂起来。他们收藏的不单有画像,还有红旗、标语和带有口号的红布横幅。人民珍藏着和苏维埃政权有关的一切东西。
  看林人去了。
  我宣读了省委的指示和省游击运动司令部的命令,这道命令是我们前一天在格拉博伏村草拟的,它被保存下来了。
  原文如下:
  命令 第一号
  一九四一年十月三十一日
  指挥切尔尼多夫省游击运动省司令部司令员命令
  德国法西斯匪军侵入我们神圣的苏维埃领土,他们借卖身求荣的国家主义混蛋的帮助,已占领了我们的切尔尼多夫省,实行大规模的恐怖手段——抢掠、枪杀、蹂躏我们的同胞。
  一、一九四一年十月二十五日,在列索沃耶村,‘盖世太保’特务人员和当地富农出身的伪警们杀害了苏维埃祖国优秀的儿子——爱国者、集体农庄主席叶戈尔·叶夫杜霍维奇·博契科。
  二、一九四一年十月,在伊钦雅村,两度荣膺勋章的、过去的游击队员察连柯同志,遭到‘盖世太保’特务人员闻所未闻的拷打和残酷的侮辱。
  三、在戴卡村,富农出身的伪警组织在十月十四日杀害了一名躲过了德国侵略者、不愿投降的红军战士。
  四、一九四一年十月,普列卢基城的苏联公务人员们,因为不肯出卖游击队而惨无人道地被处死。
  五、德寇及其特务人员们在星期日和宗教节日,借口不准工作,杀害苏维埃人们的优秀的代表。
  六、德寇指挥官们正命令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们出头登记,以便日后消灭他们。
  切尔尼多夫省游击运动司令部任命下列各人为马洛·捷维察区游击运动的领导人:德·斯托拉盛科为支队司令员,普廖德科同志为政治委员,姆·伊·普钦科为参谋长。
  兹命令:
  一、本区成立一个由共产党员、共青团员、苏维埃积极分子、集体农庄庄员和知识分子组成的统一的游击队。
  二、游击队的任务是立即使普列卢基——尼真的铁路丧失运输力,为此必须炸毁加尔卡和普列卢基两站之间的桥梁,炸毁德寇的火车、卡车、仓库;全面展开反抗德国占领者的斗争。
  三、为通缉和制裁卖国贼起见,批准一个由斯托拉盛科、普廖德科和普钦科组成的三人非常委员会。
  四、批准组织小组,以扑灭曾加入德国法西斯组织的卖国贼。自十一月三日到十日在本区执行,消灭下列卖国贼:
  甲:本区伪村长尼依米沙和他的主力雷先柯——处以死刑。
  乙:列索沃耶的伪村长兼地主多迈托维奇——处以死刑。
  丙:列得科夫卡村的伪村长——处以死刑。
  五、为了在本区居民间进行日常的群众政治工作,每村留下共产党员一人和共青团员两人,为了此项目的,应利用留在当地的苏维埃集体农庄的积极分子。
  六、任务完成之后,全队于十一月十一日在指定地点集合,以便遵照即将指定的行军路线行动。
  七、本命令须通知全体指挥员、政治工作人员、游击队战士、各小组、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
  八、巴甫洛夫斯基同志负责检查本命令的执行。
  指挥切尔尼多夫省游击运动省司令部
  司令员费多尔·奥尔洛夫
  命令就是命令。它是不必讨论的,是被接受作为行动指导的,但会议还是开下去。我们当然有很多事要谈。本区的共产党员们到底又聚在一起了。他们一度想分散地生活和工作,而现在大家承认本区领导上所采用的战术是错误的了。
  “你瞧,我们哪怕此刻,就在这里林务区里被包围的话,”年青的联合收割机手伊尔钦科说,“我们大家也一定可以一起冲出去的,但是象博契科那样单枪匹马呢……”
  窗外,雨还是哗哗地下着。我突然听出潺潺的雨声中有某种杂音——仿佛有人在窗口轻轻地挪动。
  大家都警惕起来,自然,我立刻想起了“浸礼教徒”。
  “喂,干吧!”我命令那个发言人说。
  他从衬衫里拔出手枪,冲了出去。
  不多一会儿,我们听到这样的谈话:“啊哈,你这个傻瓜,在这儿干嘛?我刚才很可能一枪打死你!”
  这是我们的联合收割机手在说话。
  “我不过想要听一下。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原来是我们守卫通向林务区的要冲的一个岗哨,他受不了孤独,而且又想听听正在进行的会议——于是离开了岗位。
  岗哨这件事成为我们谈起纪律问题的导火线。
  现在我很难想起这次会议的详情细节了。我记得这次会议根本谈不上秩序和宁静。人们时常彼此打断发言,每个人都急于要倾吐自己的心头话。要知道在沦陷的几个月里,人们已经累积了许多问题、许多印象、许多意见和感情,而这样的大集合还是第一次。这次会议不如说是同志们座谈会来得更正确,它开了一整夜。看林人送给我们一桶开水,那些冻僵了的人都喝到了一杯。
  顺便说说,我们查明在我们中间没有职业军人,甚至连预备军官也只有三个。其余的都是些担任农村职业的人:拖拉机手呀,联合收割机手呀,耕作队长呀,畜牧家呀,饲马员呀,村苏维埃的书记和主席呀,当然还有些集体农庄的主席。虽然他们大多数都经历过军事集合,可是连步枪都不是人人能好好地运用。
  “我们还得学习。而且要记住,我们将来多半要利用缴获来的武器。”
  有人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德寇当局正在登记专家——农学家、财政工作者和机械师们,大概想要在自己的机关里利用他们,许多人将被迫工作。对于这些人,我们该怎样对待呢?”
  这个题目引起了热烈的辩论,各种不同的意见都坦白地说出来了。这个问题很快就扩大了范围,同志们谈到了苏维埃人民是怎样生活的,侵略者在推行什么样的政策等等。
  当然,德寇要竭力设法从各方面渗入人民生活,要建立机关来榨取一切贵重值钱的东西,他们不但简单地拖走,而且还用说服的方式,千方百计地来毒化人们的意识。我们共产党员们已经隐入地下。但是要知道德寇夺去的不过是土地。人民的心、人民的信仰、人民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觉心,是德寇无法夺取的。人民照旧信任我们共产党员,跟着我们走,等候我们的发言。游击队是我们的地下军,是在敌人后方的军队。留在被敌人夺取的国土上的共产党员们不应该局限于游击事业。我们的责任是观察一切,了解一切。必须到处都有我们的人。为了要有成效地和敌人斗争,我们必须研究他们的武器。
  在和平时代,省委、区委和共产党员的基层组织,是和人民紧密地联系着的,他们领导着各方面的社会主义建设。现在,在敌人占领之下,我们共产党员们也必须完全知道在我们活动的区域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这样我们才能到处组织反抗德寇的命令、煽动和宣传。德寇要设法调整农业和工业的生产、运输和交通。这正是我们和平的职业十分有用的所在。医师、药剂师、农学家、拖拉机手、打字员、演员、清洁女工——我们全都需要,我们号召他们全体参加反抗法西斯匪帮、法西斯意识和德寇即将实施的所谓‘新秩序’的斗争。怠工、破坏、偷袭——是被奴役的人民的合理武器。我们不用怀疑:每一个真正的苏维埃人的心里都在愤怒。每一个苏维埃人都想和敌人作斗争。我们共产党员应该做到使人民不仅想要斗争,而且能够斗争。我们必须向他们表明,他们并不孤立,有共产党员的强大地下组织存在,它在引导人民走向解放。
  这次切尔尼多夫省共产党员地下工作者的第一次大会到第二天早上五点钟才结束。大家站起来唱了国际歌。在分别时,我们大家拥抱;有些同志还接了吻。每个人都知道在冒着生命的危险;但是没有谈到冒险,谈到死,或者谈到危难。
  我们省委小组——德涅普罗夫斯基、朱勃科、娜佳、普列瓦科和我——决定天一亮就动身去找伊雅琴游击队。
  在天亮以前,我们才让自己稍稍休息一下,比柳霍夫卡村有一位红军战士的单身妻子把自己的屋子让给我们使用。屋子虽然寒冷,却还干燥。我们一个挨着一个地躺在地板上,直到早晨九点钟光景才醒。
  我们又开始旅行了。我们的任务是找伊雅琴游击队,它是切尔尼多夫省内跟我们最邻近的、活动着的游击队。
  我们看来是这幅模样:四个男子和一个少妇在一条秋天的十分泥泞的道路上走。他们本身也极不好看。男子里头有一个矮胖子,长者短需,手里拿了根棍子,脚上穿着一双特大的、两只都是左脚的短统靴,湿淋淋的,连靴头也扭歪了。他身上穿着粗糙的手纺毛呢短外衣,用一条马肚带束着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