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
老山文学 更新:2022-07-17 17:21 字数:4907
唐加西亚对他说:“唐璜,您得承认我们今晚无聊得要死。尤其是我,更觉得腻味,我
真想一劳永逸地同这位公主分手拉倒!”
“您错了,”唐璜说,“福丝塔是一个可爱的姑娘,白皙得像只天鹅,而且她总是脾气
很好。何况她又非常爱您!说真的,您非常幸福。”
“白皙是个优点;我承认她很白皙。可是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在她妹妹旁边,她像是
猫头鹰在鸽子旁边一样。您才是真正幸福的人。”
“不错,”唐璜回答,“那个小姑娘相当可爱,可是她是一个孩子。和她根本不能好好
地谈话。她满脑子都是些骑士小说,她对爱情有些最荒诞的想法。您简直想象不出她所提出
的要求。”
“这是因为您太年轻了,唐璜,您不知道怎样训练您的情妇。您瞧,一个女人就跟一匹
马一样,如果您让她染上了坏习惯,如果您不能说服她您绝不宽恕任何任性行为,您就永远
不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唐加西亚,告诉我,您是不是对您的情妇就跟对待马儿一样?您常常用鞭子叫她们放
弃她们的任性行为吗?”
“很少;我太善良了。听我说,唐璜,您愿意把您的特雷莎转让给我吗?我答应您只要
过半个月,保险她跟手套一样柔软。作为交换,我把福丝塔送给您。您还要报酬吗?”
“这笔交易很合我的口味,”唐璜微笑着说,“只要这两位小姐答应就行。可是唐娜福
丝塔永远也不肯把您让出来。这样交换她太吃亏了。”
“您太谦虚了;可是请您放心。昨天我把她激怒到这样程度,使得任何一个人同我比较
都像一个光明的天使在一个罪人旁边一样。唐璜,”唐加西亚继续说,“您知道我是在说正
经话吗?”唐璜看见他朋友一脸严肃的样子,说出这些想入非非的话来,不禁笑不可抑。
这场有启发性的谈话被几个学生的到来打断了,他们把两位朋友的思想引到别的方面。
可是黄昏来临以后,两个朋友坐在一瓶蒙蒂利亚酒前面,旁边还放着一篮子巴伦西亚的橡
实,唐加西亚又开始抱怨他的情妇。他刚收到福丝塔的一封信,信里写满了柔情蜜意的说话
和温和婉转的指责,通过这些说话可以看出她的乐观天性和她习惯于只注意任何事情的滑稽
可笑的一面。
“瞧,”唐加西亚把信交给唐璜,他十分厌倦地打着呵欠,“念念这封美丽的信。今晚
又是一个约会!我宁愿下地狱也不愿去!”
唐璜念了信,觉得这封信写得非常讨人喜欢。
“说真的,”他说,“如果我有一个像这样的情妇,我就要专心研究怎样使她幸福。”
“您就要了她吧,亲爱的,”唐加西亚嚷起来,“您就要了她吧,满足您的梦想吧。我
把我的权利都给您。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周到一点,”他站起来又补充一句,仿佛突然产生了
一个想法,“我们来赌我们的情妇吧。这儿是纸牌。赌一场西班牙纸牌吧。唐娜福丝塔是我
的赌注;您,您就把唐娜特雷莎放到赌桌上。”
唐璜对他同学的疯狂建议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拿起纸牌就洗起来。虽然他几乎是心
不在焉地玩牌,他还是赢了。唐加西亚对他赌输了丝毫不感到痛心,只向赌据应如何写法;
他写了一张类似本票的东西,付款人是唐娜福丝塔,他请她任由持票人加以处置,完全像是
他写一张便条给他的管家,叫他把100个金币给他的一个债权人一样。
唐璜始终笑着,建议给他一个翻本的机会。唐加西亚拒绝了。他说:“如果您有一点勇
气,您就穿上我的斗篷,到那扇您熟悉的小门里去。您只找到福丝塔,因为特雷莎不在等
您。您一句话也不要说,跟着她走;到了她的房间里,很可能她开始觉得很惊异,甚至会流
下一两滴眼泪,可是这一切都阻挡不了您。您可以肯定她不敢叫喊。那时候您再把我的便条
给她看;对她说我是一个十恶不郝的罪人,是个禽兽,随您爱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并对她
说她可以很容易、很快地进行报复,而这个报复,她一定会觉得是很甜蜜的。”
加西亚每说一句话,魔鬼就深入唐璜心中一步,并且对他说,到目前为止,他认为是毫
无目的的开玩笑,可能对他有十分愉快的结局。他不笑了,快活的红晕开始升上他的额头。
他说:“我要是有把握叫福丝塔答应这个交换的话……”
“她肯定答应!”那个浪子叫喊,“您真是初出茅庐的新手,我的同学,您居然相信一
个女人会在一个6个月的情郎和一个一天的情郎之间犹豫吗?去吧,明天你们俩都会向我道
谢的,这一点我毫不怀疑,我要求您的唯一报酬,就是准许我追求特雷莎,以补偿我的损
失。”
然后,看见唐璜已经快被说服,他又对他说:“您下决心吧,因为我今天晚上不想见福
丝塔;如果您不愿意,我就把便条交给胖子法德里克,那他就交了好运。”
“真的,管他发生什么!”唐璜喊道,一手抓过那张便条;
为了增加勇气,他一口气喝干了一大杯蒙蒂利亚酒。
时间快到了。唐璜还有一点良心上的不安,他一杯又一杯的喝酒,以麻醉自己。最后钟
响了。唐加西亚把自己的斗篷扔到唐璜肩上,一直带他走到他的情妇的门口;然后,他发出
约定的信号,向唐璜说了声晚安,就走开了,对于他刚才做过的坏事丝毫不感到后悔。
门马上就打开了。唐娜福丝塔已经等了相当时候。
“是您吗,唐加西亚?”她轻声问。
“是我,”唐璜用更加轻的声音回答,宽大的斗篷的皱褶遮住他的脸。他走了进去,门
重新关上,唐璜开始同他的领路人登上一条黑暗的楼梯。
“拉着我的头巾,”她说,“尽量轻地跟着我走。”
不到几分钟他就走进了福丝塔的房间。只有一盏灯在那里发出亮光。起初唐璜不敢脱下
斗篷和帽子,站在那里,背靠着门,不敢露出真面目。唐娜福丝塔默默无言地端详了他半
晌,然后突然向他伸出臂膀朝他走去,唐璜这时卸下斗篷,模仿着她的动作。
“怎么!是您,唐璜阁下?”她喊起来,“难道唐加西亚病了吗?”
“病了?没有,”唐璜说,“……不过他不能来。他派我到您身边来。”
“啊!我真生气!可是,告诉我,不是因为有另外一个女人不让他来吧?”
“您知道他生活很放荡吗?……”
“我的妹妹一定很高兴看见您!可怜的孩子!她以为您不来了……让我过去,我去通知
她。”
“用不着了。”
“您的神气很古怪,唐璜……您大概要告诉我一个坏消息吧……说吧,唐加西亚遭到不
幸了吗?”
为了免得作一个尴尬的回答,唐璜把唐加西亚的那张可耻的便条递给可怜的姑娘。她急
急忙忙地念了一遍。起初她没有看懂;她再念一遍,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唐璜聚精会神
地观察她,看见她时而揩试额角,时而搓擦眼睛;她的双唇哆嗦着,脸上像死人一般苍白,
她不得不用两只手拿着那张便条,以免它掉落地下。最后,经过绝望的挣扎,她站了起来,
大声说:
“这一切都是假的!这是可恶的伪造品!唐加西亚从来没有写过这便条!”
唐璜回答:
“您认识他的笔迹,他不知道他拥有的宝贝有多大的价值,……至于我,我接受了,因
为我爱您。”
她向他投去一道极度鄙夷的眼光,又开始念那封信,她集中注意力,像个律师怀疑一件
伪造文书一样。她的眼睛无限睁大,紧紧盯在那张便条上。不时有一大滴泪珠夺眶而出,她
眨也没有眨眼皮,眼泪就沿着两颊直流。猛然间她像个疯子般地笑起来,叫嚷着:
“这是开玩笑,对吗?这是开玩笑?唐加西亚在这里,他要来了!……”
“这不是开玩笑,唐娜福丝塔。我对您的爱情再真也没有了。如果您不相信我,对我就
是极大的不幸。”
“卑鄙!”唐娜福丝塔大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话,你就是比唐加西亚更坏的坏蛋。”
“爱情可以原谅一切,美丽的福丝塔。唐加西亚放弃了您,您接受我来安慰您吧。我看
见这个镜框里画着巴克科斯和阿里阿德涅①,就让我做您的巴克科斯吧。”
①根据希腊神话,阿里阿德涅爱上了提修斯,在迷宫中用绳子把提修斯引出迷宫。
但是后来提修斯变心,将阿里阿德涅遗弃在一个小岛中,一说阿里阿德涅从岩石上投海而
死,另一说她接受了巴克科斯的安慰。
她一句话也不说,抓起桌子上的一把刀子,高高举在头上,向唐璜走过来。唐璜见了她
这般举动,便抓住她的胳膊,毫不费劲就解除了她的武装;他认为他有权利惩罚一下她的初
步敌对行为,就吻了她三四次,而且想把她拖到一张小长躺椅那里去。唐娜福丝塔是一个弱
不禁风的女子,可是愤怒给了她力量,她尽力抵抗唐璜,有时攀着家具,有时用手、脚和牙
齿来抵抗。起初唐璜被打了几下还是笑眯眯的,可是不久他心里的愤怒就跟爱情一样强烈。
他猛力捏紧福丝塔,再也不怕弄伤她那细嫩的皮肤。他已经变成一个激怒的斗士,无论花任
何代价都要战胜他的对手,如果必要,他准备把她掐死来使她屈服。这时候福丝塔只能够求
助于她所剩下的最后一着了。到目前为止,女子害羞的心理阻止她呼喊求救,可是,眼看着
要被战胜,她就把她求救的喊声响彻了整幢屋子。
唐璜感觉到现在问题已经不是他能不能占有他的牺牲者,而是他首先要想到他自己的安
全。他想推开福丝塔夺门而出,可是她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他没法子摆脱她,同时已经听见
打开房门的令人惊慌的声音,脚步声和人声也越来越近,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了。他拼命想把
唐娜福丝塔远远地摔开;可是她用那么大的气力抓住他的短褂,使得他同她就地转了一个
身,除了同她换了一个位置以外,丝毫没有效果。福丝塔那时靠近门,门是向里开的。她继
续狂喊。这时候门打开了,一个男人手里拿着火枪在门口出现。他不由得惊叫一声,马上枪
响。灯熄灭掉,唐璜觉得唐娜福丝塔的手松开了,又觉得有一种又热又会流动的东西流到他
的手上。她跌倒或者不如说她滑倒在地板上,子弹打穿了她的背脊骨;她的父亲没有打死她
的诱拐者,却打死了她。唐璜觉得自己自由了,便在火枪的硝烟中冲向楼梯。起初他被父亲
的枪柄打了一下,又被追赶他的侍从刺了一剑。可是这两者给他的伤害都不严重。他手里握
着剑,设法打开一条通路,而且要把侍从手中的火把弄灭。侍从看见他的神气这么坚决,害
怕得向后退缩。可是唐阿隆索·德·奥赫达是一个狂暴而无畏的人,他毫不犹豫地向唐璜冲
过去;唐璜避开了几次进攻,显然他开始时只想自卫;可是击剑的习惯使得受到一次攻击之
后来了一个还击,这只不过是机械似的一个动作,甚至是不自觉的动作。一分钟以后,唐娜
福丝塔的父亲大声地呻吟了一下,他负了致命的伤,跌倒在地。唐璜发觉道路打通了,像支
箭似的冲向楼梯,由楼梯又冲向大门,转瞬之间便到了街上,仆役们都围着快要断气的主
人,没有追赶他。唐娜特雷莎听见枪声飞奔过来,看见了这可怕的一幕,立刻昏倒在她父亲
旁边。她对她的不幸,还只知道一半。
唐加西亚喝光了最后一瓶蒙蒂利亚酒的时候,唐璜脸色苍白,浑身是血,眼神迷乱,短
褂撕得粉碎,胸饰脱出了十六七公分,一阵风似地走进他的房间,气喘吁吁地倒在一张安乐
椅上,连话也说不出来。唐加西亚马上就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件。他让唐璜很艰难
地呼吸了两三次以后,然后问他详细情况;他听了头几句话就明白了一切。唐加西亚是不轻
易丧失他常有的冷静的,他眉头也不皱一下地听他朋友上气不接不气的叙述。然后,他斟满
了一杯酒给他的朋友:“喝吧,”他说,“您需要酒。这件事很糟糕,”他自己也喝了一杯
酒以后接着说,“杀死父亲是很严重的……不过也有先例,从熙德开始就是这样①。最糟的
是,您没有500个穿白衣服的从兄弟②来帮助您抵抗萨拉曼卡的巡警和死者的亲属……让我
们先来考虑最紧迫的事情吧……”
他在房间里兜了两三个圈子,仿佛集中了一下思想。
“经过这样轰动的事件以后,再留在萨拉曼卡,”他接着说,“那就是发疯了。唐阿隆
索·德·奥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