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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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 更新:2022-07-17 17:19 字数:5034
可这个男人,却一次一次地打击我,报上不说他拯救了上百个自杀者吗!我他
妈要自杀,他救不救!
江雨夜对着号盘发疯似拨,对方拿起来,立即就放了,她又拨,结果一样。她
拨了十多次,对方永远是那句老话:
“对于你,首先是戒烟,不然免谈。”
其后的一个星期,江雨夜每晚失眠。翁振渝的形象占满了整个脑子。他为什么
会这样!他不是专门招了四个残疾人当工作人贝、专门为心理受伤者排忧解难吗,
怎么到了我这儿,他就成了仇人?!
仇恨在增长,好奇心比仇恨增长得更快。她的前面不再是漆黑一团,她很有事
情做。过去都是男人向她的阵地进攻,现在反过来,是她向一个男人的阵地主动侵
略了。原来,防守使人厌烦,而进攻却使人亢奋。如此活着也是一种愉快,可以检
验斗志、韧劲、和拼搏的手段,自己过去怎么竟会把它忽略?
他竟然知道我打电话时在吸烟,他是从什么渠道得知的,那个收发室的农村汉
子是他派在此地的间谍?
笑话!
一个星期后,她又走进学校大门对面的单位,在拨号盘时不自觉地盯紧态度友
好的收发员,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在他侧过去的脸上找出特务的印记。
神经病,她在心里骂着自己,我这是太想见上他的缘故。
电话通了,一个女的接的,然后叫来他。
“喂,”感到他拿起了听筒,江雨夜率先招呼,仿佛害怕再遭拒绝似地,她说
话象在表功,“我戒烟了。”
她说的是实话,她确实在两天前彻底戒了烟。
“我知道。”他说得十分平静。
“你凭什么知道?”江雨夜不由得看了一眼坐在收发室窗口的农村汉子,他正
在一摞收到的报纸上写名字。
“凭对你的第一面印象。”
“这么说你也在想着我?”江雨夜大感兴奋,心脏居然莫名其妙地跳得砰砰响。
“可以这样说,”他很坦率,“但现在我要与你说再见。”
“你你慢一点,”江雨夜急了,“你要说清楚为什么?!”
“现在是星期四上午十点三十五分,你应该有课。等你象改掉吸烟的毛病一样
改掉逃课的习惯再说,不然老话:免谈。”
电话很干脆地断了。
江雨夜一屁股跌坐在身边的藤椅上,觉得刚才是一场白日梦,一切都显得不真
实。他居然管起我来了,而我堂堂一个独立的大学生,对此竟毫无主意。
去他妈的,我凭什么要眼你管,凭什么要跟着你的指挥棒亦步亦趋。偏要逃课,
偏要吸烟,我就是我,我他妈仇恨整个世界!
可是她的宏愿未能实现,一天过去,她并没恢复吸烟。
两天过去,她失魂落魄。
三天过去,鬼使神差地,竟走进马列文论课的课堂,而以往,不只是她,全班
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觉得这是讲得最枯燥烦昧的一堂课。她坚持着把它听完,她没有
伏在课桌上睡觉,她的眼前,总有一个闪着光斑的影子在晃动,她知道那影子叫回
希望”。
第四天,她是在晚上向他打电话的,她给收发室的农村汉子买了一包“山城”
牌香烟,感动得那汉子双手不知往哪里搁。
这次他没有卡断电话了,好象她的一切表现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根本用不着
问。
“你现在是我们心理咨询部的患者了,”他说,“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不会
拒绝。”
“你为什么要上洋子饭店?”想不到会以这种问话开头,本来也是嘛,按道理,
姓翁的不该涉足那种地方。
“这是我的工作之一。”翁振渝很坦然,“平时有空,爱上人群多的地方,豪
华的、低俗的,我都光顾。我由此认识三教九流不同层次男女,包括认识你。我从
你们那里得到思索,经过与我的咨询员一起分析,我们会找到许多药来对症施治。”
“你就是这样来治我的?”她忍不住要奚落他,“一听某个女人的声音,赶紧
开水烫了手一样丢掉电话?”
“不同的人不同的对待,对你要骂。”
“干脆叫‘咬’,”她感到发泄的快意,“你是一条很称职的狗。”
“好狗胜于小人。”
“你你”
“一味的劝勉比一味的怜悯更糟,”对方振振有词,“劝勉并不总给人力量。
我不会在电话里一味向人说软话,我是军人出身,该骂的时候,得狠狠地骂,有的
人的心病,非得给他一顿当头棒喝,不然不足以使他清醒。你,小姐,你是该骂的
人之一。”
没有男人与她这样说过话,就象那次在洋子饭店一样。愕然之后,感到的是新
鲜的愉快。她想起他在洋子饭店的同样的冷酷,这大概是专门对付她的手段之一。
“你是一个同情心很少的人吗?”她没预料会这样说,话一出口,她就后悔,
这不是明明告诉对方,自己是一个需要同情的弱者?
果然他骄傲地回答:“同情心往往诱使人犯错误。”
“哪怕是经常犯错误,也不应丢弃同情心。”
“那是就一般而言,你是特殊。”
“可你骂不好我,”她说,“别以为你是上帝。”
“每个人的上帝是每个人自己,除了自救,谁也救不了谁。”
“无所谓,有的人放弃自救。”
“你外形漂亮,但有一句话对你管用。”
“什么?“
“一颗堕落的心会把一张美丽的脸变得比丑还糟糕。”
“是这个世界本身丑恶,不是我们每个人!”
“你没有出生以前世界是这样,你死了以后,世界仍旧是这样,没有理由怨天
尤人。”
喝,这个“丘八”竟有如此水平,江雨夜感到了辩论的兴奋,这是好久没有的
感受。“我,”她大声宣布,“我的遭遇没有哪个遇到过,人要愤世嫉俗,是因为
有愤世嫉俗的理由!”
“这个社会,凭理智来领会是个喜剧,凭感情来领会是个悲剧。你的病症之一,
是理智丢失,感情用事。”
一股怨气塞满胸臆,小时候父母“高贵”的变态教育,心灵受的磨难,读大学
后自暴自弃,与冉旭的葡合,使她酸从中来,直想放声嘶吼。
“你坐着说话不腰痛,”她粗声骂他,“你他妈的活得太顺!”
谁知他现在一点不动气,口气似乎还带上了些许温柔:“比起比我过得还悲惨
的人,”他说,“我是活得很顺。但是顺与不顺不是外部遭遇,而是一种对待事物
的立场,也就是说,完全是一种主观的感受。举个例吧,两个人同时见到一个装水
的瓶子,甲说:这瓶子装了一半。乙则说:水满了半瓶。甲是站在瓶子的立场看问
题,乙却是站在水的立场上看。看待我们身处的世界也是,如果你的眼光主要是放
在‘是否有缺点上’,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一无是处。如果是放在‘有什么优点’上,
那么你将发现遍地都是鲜花。”
“你卖的狗皮膏药我懂,”江雨夜不甘让男人占了上风,“我比你还会能说会
道。是嘛,人生下来就应该受苦,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诗人描绘的伊甸园,如果在
这个世界上遇不到挫折和痛苦,那才应该感到奇怪。我懂我都懂,可懂了这些,能
减轻我心里的委屈吗,能使我的灵魂快乐吗?不能!世界是个大舞台,人人都在演
戏。男人在演戏。”她一下想到了母亲,“女人同样在演戏!”
谁知他竟在那边鼓起掌来:“完全正确。只是演员也有优劣之分,我们的好演
员太少,世界为此多了不幸。”
“这个世界不应存在!”她大叫,“应该打个稀巴烂!”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幻想,”他从容回答,“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不管你存
不存在,地球都将按自己固有的规律旋转。你要改造它,你首先得适应它。连自己
生存下去都不敢的人,有何资格谈论这个世界应不应该存在。”
一席话,把江雨夜钉在原地,她有些傻了,这是一个比她透彻得多的男人,她
不是他的对手。
“好了,”他的语气一下严厉,“我还要到一个患者住的地方去家访,这是有
约在先的。我估计你暂时还没有死的勇气,你戒掉吸烟和逃课,也表明你不甘永远
堕落。但你依然在一个迷宫中徘徊。最后送你几句话:从最大的意义上说,你对社
会的责任和大学生的——”
“不听不听,狗儿念经。”江雨夜直跳脚。
“好,从最小的意义上说,一个人的肉体只是他的灵魂的一个载体,灵魂的作
用,就是体验肉体生成、发育、成熟、衰老的全过程,体验加在它上面的欢乐、激
动、痛苦、悲伤的全过程。你的肉体已经体验了痛苦和悲伤,还没有体验激动和欢
乐,所以肉体的任务没有完成,就没有权利随便处置它。否则你就是卑鄙的掠夺者,
你用你卑鄙的灵魂掠夺了你无辜的肉体的权利,这叫作肮脏!”
“我?”江雨夜大吃一惊,“我倒成了最坏的人?!”
“你!你的罪过没人代替。”
啪,电话挂断了。
第七章
针对学生中的一些不良风气和懈惰之情,全院师生员工大会终于召开了。紧接
着,一台大型文艺演出节目也赶排了出来。院领导认为,校风校纪必须整肃,动荡
不安的情绪必须稳定,好学上进的风气必须发扬!院党委书记在学生会干部座谈会
上强调说:“这台晚会要搞得更隆重、更闹热、更气派,要搞出我们学院的正气、
搞出政治、搞出振兴中华、拼搏向上的宏大气魄来!”
是啊,不管几个月来校园里发生了什么不如意的事,生活,都应该属于每一个
好学上进的人。
文艺节目赶排了出来。
文艺演出拉开了帷幕。
礼堂里,灯火辉煌。过去的一段时间,给人的感觉是刚刚走过一段长长的幽暗
的隧道,再一次享受扑面而来的清凉山风。学生们大声地议论着,热切地期盼着精
彩的演出马上开始,他们需要振作,需要排解郁闷和沉寂。礼堂里,好似燃烧着无
数盆火,空气炽热,好心情把以往的忧虑挤压得干干净净。
青春多美好。
前排,坐着学院领导,以及黄教授、方教授、尹教授等一班学术栋梁。’学生
活跃分子如花冲、方圆、张尚清、页子等等,则在他们后方的第二排就坐。
袁辉主持节目,她踏着舞台上橙红的追光出来,亮给观众一个优美的造型,标
准的普通话款款盈满大礼堂。
“这是一个热烈的舞蹈,”她字正腔圆地朗诵道:“它将带给你青春的朝气、
昂扬的人生,它的伴奏音乐就是由美籍华人歌手费翔唱红的歌:《冬天里的一把火》。
表演者:化学系八五级三、四班。”
歌声起:“你就象郑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心窝,每当你悄悄走
到我身边,火光、照亮了我。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仿佛天上星,最亮那一颗……”
随着歌曲明快热烈的节奏,一队少女飘然而至,燃烧的青春烈火,奔放的人生
激情,在她们的眼睛里、手指上、滑动的双脚之间,涌流出来,漫下舞台,淹没了
整个礼堂。坐在后面的人,干脆站在凳子上,礼堂里发出一片“叫好”声。
母部长和方教授连皱了几次眉头。
“那个不是叫悦悦吗!”页子指着台上,惊奇地说。
“嘴巴有点扁的那个嘛。”张尚清补充道。
方圆看了花冲一眼,眼光是说不出的味道。她最近就是这样,仿佛有了什么很
重的心事,神情总显得有点奇怪。
花冲没有做声。他早就认出来了。他没有想到悦悦还会跳舞,尽管她在里面跳
得不算好。而且,她今晚显得特别漂亮,紧身衣把她美好的身材完全显示了出来。
花冲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一种难以捉摸的伤感。运动会中悦悦挣扎
着游泳的比赛,耗尽体力的最后一搏,每晚打入他的睡梦,至今历历在目。现在,
她又歌舞在这个青春的晚会上,她,是在向谁证明着什么吗?她的不屈的展现,都
是为了一个什么隐蔽的目的吗?
“喂,尚清,”只听身边的页子在问,“听说傅勤调动了哇?”
“上周就走了。”
他们的对话花冲听得特别清楚,这消息让他觉得新鲜。
“调哪儿?”花冲没转头,尽量若无其事地问。
“《乐山日报)社。”页子回答。
“其实我觉得还是重庆好。”方圆说。可如果看她此时的表情,没有人会觉得
她有一个与此言相呼应的好心情。
“他自己要求调走的。”页子补充。
接下来是看表演。除了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