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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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 更新:2022-07-17 17:19 字数:5004
且大爱表现,因而容易分散和切割了整体的心路历程,萎缩了对人生更为深沉的思
考。还有,花冲过早地涉足爱河,那是一条充满诱惑和危险的地段,纯情的男人和
怀春的女人,一旦被这条河流打湿了脚背,就渴望着让它整个地淹没自己。这一点,
邹清泉虽没有切身的教训,但与高中女同学的交流已使他神经过敏,他认为,所谓
聪明人就是看到了钉子就赶紧回避,只有傻瓜才是碰到钉子才回头。
自然了,他决不会把花冲看成傻瓜。花冲是他十分珍惜的朋友,说得更确切些,
花冲是邹清泉在班上唯一瞧得上的人。花冲之所以发展到现在这种五心不定的局面,
他邹清泉是要负一定责任的。
因为,在花冲与悦悦恋爱的初期,自己态度暧昧,这实际上成了隐隐约约的怂
恿。幸好花冲与悦悦分手了,分手的晚上在床上翻滚,邹清泉猜到了隐衷,并转述
了黄教授的格言:“做学问啊,其余都是身外之物!”在心里为朋友加油。
他珍惜这个朋友,班上唯一的朋友!
他从花冲的眼睛里,读出了隐藏很深的忧郁——他判定这是花冲童年时就种下
的,这与自己的童年相通——他坚信,花冲迟早会走出生命的误区,重燃人生的信
念!
那么除花冲外,自己还有哪位可以成为同路人的朋友呢?
在今天看到大红喜报之前,他都是心海茫茫,他觉得是没有了。
可现在则不同,虽说冉旭们的打牌声构成了一个不谐和的生存背景,他却已经
大大地改变了自己的观点。
我太孤芳自赏了,他心中嘲笑自己。实际上,这所有着庞大的身躯、有着历史
悠久的校园的学院,确实是藏龙卧虎之地。山外青山楼外楼,郁杰远远地走在了自
己前面。
为此,邹清泉热爱自己的学院。
也为此,他将坚定地面向自己的未来。
他一翻身坐起,他想好了给高中女同学回信的措词。
就在这时,门一开,屋里荡进了陈多多无拘无束的笑声。
“冉旭,”她十分亲热地喊道,“再借给我三十块钱。”
“拿去买卫生纸吗?”
屋里“哄”地大乐,陈多多扑上去,与冉旭扭作一团。
邹清泉沮丧地闭上双眼。
方圆走下广播室的木楼梯,忍不住再一次向那个熟悉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一个
小小的温馨的世界,是她和花冲共同的创造,一年多来,他们共同期盼着每周的星
期三,绿色的星期三!他们就被这种期盼默默地维系着,牵引着。
一年多啊!应该说这段时间,什么故事都有可能发生,但他们却象是两个捍卫
人类纯洁情感的使者,象云和雨,本为同根生,却永远不能相合。如今花冲走了,
回故乡去了,才短短一个星期,仿佛隔了整整一年。方圆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
心情,也不愿往深里边去想。只是觉得吃饭不如以前香,睡觉不象以前那么踏实了。
这是一种思念吗?是一种思念。
为什么要如此思念呢?
没有答案。
她忽然转身向楼上跑,一进广播室,就忙忙地旋转开了。把他的床铺理好,用
抹布细心地擦拭着桌椅的每一格木框,窗子的每一块玻璃。她想象着他随时就会回
来,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一早。她要让他在一个崭新的屋子里,感受着一位女同学
的温馨。
揩抹那面小圆镜时,她不由得凝视着里面的自己。多水灵的大眼,多鲜红的嘴
唇,皮肤下流溢着饱满的生命的汁液,血管里歌唱着青春的血脉。
是为他而兴奋吗?
是。
为什么?
同样没有答案。
想起买小圆镜,也使她心潮微漾。她播音前有个爱用手指抚弄额前“刘海”的
小习惯。没隔多久的一个星期三,往播音的位置前一坐,忽然发觉眼前一亮,一面
明洁的小圆镜,正正地挂在面向她的墙上。
“站长,”她欢叫一声,“是给我买的?”
没听到回答,扭头一看,花冲的脸好红。而另一个刚进门的大嫂似的女播音员,
正拿眼睛奇怪地瞅着花冲。
“我去打饭,”站长慌头慌脑地说,转身就向门外走。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脸上也有一股小火炙过,烫得心儿酥痒。
我真是笨蛋,她使劲地责备自己,有些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为什么就要
嚷得全世界知道!
其实我们之间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但就是觉得充实,就是觉得高兴。
拖完地板,她再一次扫视一遍焕然一新的广播室,满意地点点头,锁上门,转
身下了楼。
她嘴里哼着歌,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只是随意地那么哼着。她觉得今天的太阳
格外明丽,天空格外湛蓝。她期望花冲的故乡也是这么好的天气,让他在归程的途
中,与她一样,有一个格外兴奋的好心情。
数月前,春暖花开的日子里,陈多多与学院的外籍教师迈尔罗·马丁正式恋爱
了。
马丁今年二十八岁,美国人氏,八六年芝加哥文理学院毕业以后,不急于谋职,
自费到中国旅游。半年过去,他的足迹踏入了长江上游的工业重镇——山城重庆。
浪漫的美国人有浪漫的行事准则,走到哪儿黑,就到哪儿歇。到了重庆一掏钱夹子,
才发现外汇换得的人民币行将告罄。
美国的马丁不慌,他就近出击,瞄准了高等学府云集的沙坪坝,经过几番上门
打问,把自己推销到了C学院,C学院当然具备中华大国的泱泱气派,经简单的面
洽,毫不迟疑的接收了他,后勤处安排他住教授楼,教务处把他的工作排进了外语
系的西方文学课。
马丁有一头金黄色的长发,满口雪白的牙齿,个儿高高,一脑门幽默。他的身
上,几乎涵盖了西方男人的所有性格特征。
马丁一进外语系的课堂,就带进一屋子四十五分钟的轻松,同学们可以随意插
话,可以张口大笑。马丁讲那些中国大学生闻所未闻的西方掌故,以及在中国周游
的切身感受,既让人捧腹,又令人深思。马丁虽然年纪轻轻,却仿佛是一眼望不到
边际的大海,在这片大海上,你可以看见闪着鳞斑的阳光,看见穿梭往来的白帆,
可以看见上下盘旋的鸥鸟,和跃出水面的海豚。
可是,不管你如何聪明,你都无法触摸大海深层涌动的水流,以及那些从不轻
易露面的巨鲸。在外语系同学眼里,马丁就是深沉的水流,就是潜泳的巨鲸。从男
生到女生,他们都无一例外的崇拜马丁,尤其是女同学,崇拜的背后,甚至充盈着
热烈的渴慕之情。
陈多多是在本学期之初听说马丁其人的,向她传达此类信息的全系外语系女生。
自己娇巧的樱唇嘬成机关枪形状,一串串语音打出的,全是“马丁英俊潇洒”,
“马丁才华横溢”的滚烫子弹。这些子弹威力巨大,要打中陈多多这种爱慕虚荣、
贪恋名利的云南姑娘,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陈多多的家在昆明的一所舞蹈学校里,虽说大门里进进出出的皆为未来的尤物,
但没有几个人把陈多多一家瞧进眼中,这原因很简单,陈多多的爸爸并非校长或著
名教师,而是总务科长随叫随到的水暖工,她妈妈身份与爸爸相配,是校食堂干了
二十年的外勤采购。
陈多多从小就有一个强烈愿望:我要出人头地,象外国总统的夫人那样,走到
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光芒万丈!要叫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清楚了,我陈多多是一个
敲敲手指头,整座城市都要抖三抖的女皇!
她以此为动力努力学习,老天不负有心人,她以中上水平的成绩考进了西南闻
名的C学院。
她不是来搞科研的,也并非要在学术上出类拔萃,C学院在她狭长的丹凤眼里,
就是一块弹性十足的跳板,她踩在上头,憋足劲,借助跳板之力,为的是要跃入一
个乱花迷眼、灿烂辉煌的新的星空!
陈多多决定会见识见识马丁先生,既然都说他非凡了得,不一饱眼福岂不是暴
珍天物。
轮到外语系上西方文学课了,可恰值中文系上古典文学正课。陈多多去向班长
请假,班长问她是何理由,她说她例假来了,班长说你上个星期请假也说是例假,
你到底一个月来几次月经?陈多多就嗔怪班长太不了解女生。
“这叫经期紊乱,”她说,“一个月来三次的也不稀罕。”
班长竖起降旗,陈多多得胜而去外语系。
在陈多多看来,外语系的女生太缺乏审美能力,马丁的脸窄窄的,下巴尖尖的,
身体瘦瘦的,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讲起课来含含糊糊的,哪里谈得上什么英俊潇
洒、才华横溢呢?她暗忖,马丁与咱中国的年轻大学教师相比,不过是三等末流水
平,更不能与中文系上当代文学课的周晓风、“歌王”一类年轻学者相提并论了。
然而尽管如此,陈多多从此以后,却没有缺过马丁的稀里糊涂课,她从马丁身
上,猛然醒悟到另一种力量,这力量来自美国新大陆,而马丁,是这种力量的具体
承载人!
而在中国,不管是周晓风也罢,歌王也罢,甚至黄教授尹教授也罢,都绝不能
与马丁的这种力量相抗衡。
这就是:马丁具有美国国籍,如果粘上马丁,就有可能变成一个堂堂正正的美
国公民!
呵,美利坚合众国,地球的中心,世人的天堂,乱花迷眼、灿烂辉煌的新星空!
陈多多做起了白日梦,她看到了拿在手里脆硬柔韧的“绿卡”,看到了波音74
7在纽约上空盘旋的动人时刻,看到了人们称她为“马丁夫人”的热闹情景,甚至看
到了她回国探亲走进昆明那个舞蹈学校时,人们对她刮目相看俯首称臣的高贵场面……
幻想也幻想,关键是行动。
陈多多在第三次听完马丁的西方文学课以后,一咬牙,从当月五十元的伙食费
中拿出一笔巨款,买了一条家乡云南产的上等好烟“红塔山”,敲开了教授楼中马
丁那一间的门。
看着门口直发披肩的中国内地姑娘,马丁并无特别的惊讶,他很自然地偏偏脑
袋,把陈多多让进了屋。
“你就是、那位旁听生吗?”马丁用结结巴巴的汉语问道。
“Yes,I'm sorry to tvorble ton,Mr martin.”陈多多用云南味十足的英
语回答,为了准备这次见面,她夙兴夜寐,把需要使用的几十句英语日常会话背得
滚瓜烂熟。
说完话,她依照两国相见的外交礼节,微微屈一屈身,从天蓝色的丝绸手袋里,
摸出了那条负有重大使命的红塔山。
马丁感到惊讶了,他连连摆手,嘴里吐出一串又急又快的英语。陈多多只能连
猜带听地估计出一个大概,那意思是说:谢谢陈小姐的关心,我不抽烟,我们……
就是这个“我们”之后,陈多多如聆天书,半天翻译不出其中的意思。
马丁看她一脸惶惑,就用中文一字一句地给她解释:
“我们、西方、有句谚语:‘你要跟、抽烟的、男人、接吻吗?那你、就是吻、
烟灰缸。’”
马丁哈哈大笑。
要是这种情形是发生在与一个中国男人之间,陈多多一定会感到特别难堪。是
啊,你主动给别人送礼,结果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可这是马丁,一个美国人,美国人用不着犹抱琵琶半遮面,他们直话直说,懂
得幽默,这不,刚才关于那句吻烟灰缸的怪话不是极富幽默感吗?
呵,马丁是一个多么有趣的外国佬,他是一个很容易接近的人呀。
陈多多跟着马丁一起,发出响亮的大笑。
从此开始,陈多多就成了马丁老师家的常客。她听马丁讲述他的生活,那些生
活对她来说充满诱惑,又远不可及,正因为如此,就更加煽动起她的欲望。她从马
丁的口里得知,他在C学院签的合同为期两年,两年一满,他就要打道回府,向中
国“拜拜”。
这消息很激动人心,两年后她也正好毕业,并且,用两年时间与一个开朗活泼
的美国佬发展关系,简直是绰绰有余。
她的目标已然决定,美利坚合众国并非遥不可及的一个白日梦了,它已出现在
地平线上,遥遥向她招手了。
有一天傍晚,她跨进马丁的房子,他们之间已熟稔得无拘无束,没说几句话,
她就在疯笑中趁势倒进马丁的怀抱。受美国教育长大的马丁,他的辞典里对此类情
形没有“拒绝”二字,他原先还怕自己太“美国”,一不小心就会搪突了很守旧的
东方女子,没想到东方女子比他还“美国”,他何乐而不为呢?
他把盖住姑娘脸部的一绺头发拨开,十分嫡熟地吻了陈多多的嘴唇、耳根和白
嫩如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