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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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 更新:2022-07-17 17:19 字数:5038
装,行吗?”
接着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母部长的表情是麻木的。
这一点,唯张尚清注意到了。因此,当许多人纷纷讲话恭维黄教授活得真并且
认为这是出大成果的本质条件的时候,张尚清一言未发。他听许多老师讲过母部长
与黄教授之间由来已久的矛盾,从本质上看,黄教授是个学术动物,对行政官员打
心里小觑,而母部长是暗怀野心时刻想着官至正院长的小官僚,他们绝对是两股道
上跑的车,永远不能相交。从心底里,张尚清喜欢黄老头儿,但从现实角度考虑,
他只能站在母部长的战壕中,因为,母部长是他的直接上司,他的升降荣损,就目
前阶段而言,命脉掌在母部长手中。
这就是张尚清男子汉外表掩盖下的世偿的一面,花冲他们在此后很久,才逐渐
觉察到他的这个特点。
直到会议接近尾声,母部长才清了清嗓门,喝一口茶,颇有威,仪地站起。
张尚清马上帮他把茶续上。
母部长五十余岁,满头青丝,声音里却有一种垂暮之人的沧桑。讲话时,他习
惯性地掰着一根根手指头:
“王朔的小说我也看过一、两部,”他说,“我觉得,一,他是一个不喜欢真
理的人,他所塑造的,是一群社会痞子的形象,写的,是痞子文学。他可以让胸无
大志的闲散人物大摇大摆地走上我们民族几干年传统文明的祭坛,脸不潮红心不乱
跳地脱下裤子,还大叫‘横眉冷对千夫指’,这简直是对传统文明的蔑视!二,我
很赞成花冲同学的提法:他是文学大潮中的暗礁。那么既为暗礁,他的意义就在于
破坏!”
张尚清马上起立,言简意赅地用两、三句话,表示了对部长观点的赞同。
黄教授彬彬有礼地离开。邹清泉也跟着转身离席。
花冲很丧气,如果对他的语意表示首肯的是任随哪一个同学,都不会有现在这
种蚂蚁爬过全身的感觉。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袁辉将头伸到花冲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花冲问:“合适吗?”
袁辉点点头。
花冲就站起身大声宣布:
“现在,跳舞!”
所谓“沙龙”,就这么草草收场。
大家站起来,把桌子拉到四边傍墙的位置,腾出更大的空间,还将那条藤蔓呈
半环状绕过整个教室上空。预先带来的磁带放进了录音机,音乐响起来。
袁辉去请张尚清,张尚清不易旁人觉察地向母部长的方向呶呶嘴,袁辉就先请
母部长跳。第二曲一奏响,她立即回到张尚清身边,旋转时把张尚清贴得很紧,脸
上的表情很亲热、很幸福。
页子坐在凳子上,似乎在欣赏音乐,可眼睛却紧张不安地死盯着张尚清搂着袁
辉腰肢的那只大手。
突然他双肩一耸:嘿,他从张尚清与袁辉身体的缝隙中,看到了走进来的方圆。
方圆的眸子晶晶发亮,老远就隔着人丛对花冲微笑。花冲看见了,有些感激地
迎过去,他想与她坐到身边的凳子上攀谈,方圆却把手一抬,做出了跳舞的姿态。
她误会了花冲的意思,以为花冲过来就是要邀她操练华尔兹。
花冲不会跳舞,可舞伴既是方圆,那就另当别论。刚一上场,方圆就感觉到花
冲的笨拙,她对他宽容地微笑着,纷动着两片美丽而性感的嘴唇,“咚——嗒——
嗒,咚——嗒——嗒”地为花冲打着节奏。
花冲很有点难为情,多么希望自己也如另一些骑士一般的男生,在舞池里万般
潇洒地搂着怀中的女生旋转。
他鼓足勇气,全心投入,一口气,竟然与方圆连跳了好几曲。
张尚清的眼光好几次从他们脸上一滑而过,给方圆的是倾慕,给花冲的是妒意,
可惜,那两个人儿沉浸在自己的心境里,没有谁注意到这微妙的目光。
他们更没有看见的是,就在他们跳第三曲的时候,一个高挑的姑娘闪进了教室。
那是化学系的悦悦。
这天夜里,悦悦是提前来到的,从门口探望,除花冲、袁辉、页子外,只有稀
稀落落的几个人,便立即退了回来。
悦悦向里探望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她。那时,花冲将两手插进裤包,背向着
门口与袁辉说话。袁辉手里拖一根绿色的藤萝,认真地听社长的安排。页子将录音
机的插头往插座里塞,录音机的插头是两相,插座是三相,页子始终塞不进,就将
插头上两片薄铁扭来扭去。
学生活动中心在二楼,悦悦下到一楼来,买了面包和酸奶,慢慢地吃,以消磨
时间。她多么羡慕袁辉啊,能够与花冲站得那么近,那么亲切地说话,且和他并肩
而立,做着共同的事业。花冲的头发有点乱,后脑勺的两绺,平行地向前支着,袁
辉并没有提醒他。袁辉当然不能提醒他,这件事情只能由我悦悦来做!她真想立刻
冲上楼去,当着袁辉的面,把花冲两绺不听话的头发温柔地抹平。
楼上迟迟没有动静,只有页子对着麦克风嘶哑着本来就尖利的嗓子在狂吼: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
往前走,
莫回呀头。
……
随即传来花冲和袁辉的笑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陆陆续续地有人来了,悦悦站在楼梯拐角处,想混进大队
人群走进去。这时,上来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就径直走上楼
梯。
这女子悦悦从来没看到过,生得如此美艳而脱俗,象从法国画家市格柔的画布
上走下来的阳光女人,饱满而匀称,浑身洋溢着逼人的光泽。
悦悦被她那轻轻的一眼逼得抬不起头。她的心叶发出一阵瑟索的抖颤。在这个
阳光女人面前,悦悦显得太黯淡了,黯淡得如一颗遥远的星星。悦悦犹豫了,步子
也缓慢下来。在花冲的圈子里,有了这样的女子,对悦悦来说,就象有了一把尖刀,
一把随时都可以把她伤害得体无完肤的尖刀。
大队人群已经上去了,悦悦短路的神经才清醒过来。我这是干什么呢?我是去
参加花冲组织的活动,又不是去见她,怕什么呢?她再漂亮,再高雅,不也是乖乖
地来参加花冲组织的活动吗?她有过我与花冲的经历吗?没准花冲根本就不认识她
呢!再说,人家也不过只是看了你一眼嘛。
悦悦来了信心,进入楼门,站在一楼与二楼的拐角处,半伸着脑袋,远远窥视
着活动中心室内的活动。
她用眼睛搜寻那个让她自卑、让她怯懦的女子,发现她坐在几乎靠门外的暗影
里,她坐得很直,面容恬静,偶尔眨一下眼睛,发射出一轮一轮温馨的光环,投向
花冲。她脸上带着一种迷人的微笑,宁静地倾听着人们的发言,自始至终,她都是
这样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
有些场中的男生偷偷回头看她,不知她感觉到没有,但她庄重圣洁,那些男生
的眼光第一次可能带着猥亵,看第二眼,就变成了清浅纯净。
这是一个可以让人灵魂升华的女人。
悦悦愈加觉得憋闷。
舞会开始,悦悦准备一甩头就走的,她没有胆量进去请花冲跳舞,她怕自己在
那个阳光女人面前相形见绌,更害怕遭到花冲的断然拒绝,影响了自己的整体计划。
就在她正要离开时,她看见花冲不知何时已挽住那女子走进了舞池。
他们是那样熟悉,那样亲热,就差没紧紧地贴在一起跳贴面舞了!那女子只比
花冲矮一丝儿,他们的额头和嘴唇之间,差不多没“有什么空隙了,他们的眼光,
温柔地纠结在一起。悦悦心如刀割,自然地想起花冲曾唱给她的一首巴山民歌:
“吃桃要吃五月桃,恋妹要恋一般高;一般高来哪点好?嘴对嘴来腰对腰!”那时,
花冲是对着她悦悦唱的,现在,该对着那女子唱了!
悦悦一分钟也站不下去了。
花冲啊花冲,她心里大声质问着,你脑子里正想些什么呢?还有没有足以让我
终身蒙受耻辱的那一幕?你用手指,用犁烨窥探了我,开垦了我,却那么干净利索
地离我而去,你是卑鄙的!要是,要是你变成了植物人,在那个漂亮的女人面前失
去所有的记忆,我还可以忍受。但是不,我知道你有惊人的记忆力,连幼年时一个
微小的生活细节,无关大局的一丝一缕的情绪,你也能准确地描述出来。这时候,
你一定把我和怀里的女人逐条逐条的比较,一定认为我是个丑八怪,是一个浪荡轻
浮的女人。而她,你搂着的那位,则是多么光彩照人的贵族女士!
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的屈辱感,将悦悦彻底击倒了。她越是想尽早
离开,越是挪不动身子,竟痴痴傻傻地向门内走去。
后来,悦悦知道那女子名叫方圆,在广播站当播音员。
这么说,他们早就认识,早就经常在一起亲密地接触了吗?!
使花冲与悦悦重归于好的契机是一个公捕大会。
杀害乔女的凶犯终于被抓住了,是在山西心源他的家乡村庄里遭擒的。经过校
方与公安局的精心安排,一个月后,在学院的主操场上召开公捕大会。
C学院所有的教职员工和学生参加,附近的各个大学也派来为数不少的学生代
表,那天晴空万里,整个操场人头涌动。当公安局长宣布把罪犯押上来的时候,场
子里一片哗然。
“哎呀,这么一个文弱书生,却做出那等英雄举动,太伟大了。”
“我好佩服他的气魄!”
中文系的位置在操场的左后角,离主席台远,议论的人更是不忌生冷。
一个粗砺的声音在花冲耳边大叫:
“要是我们每一个男人都这么勇武,女人就不敢他妈的动辙水性扬花!”
花冲转脸一看,是冉旭,而冉旭的头刚好对着高傲如公主的江雨夜方向。与冉
旭的肆无忌惮相反,江雨夜静若秋潭,一脸漠然。
花冲的脑中有点眩晕。怎么搞的,再怎么说,姓谭的葬送的是一条青春生命。
如花似玉的生命啊,孕育和发展你,用了母亲多少心血,父亲多少期翼!
一时间,花冲对冉旭的残忍满怀义愤。
而江雨夜的漠然也令他迁怒于心,这个姑娘平时的离群索居和目中无人早已非
常令花冲反感,现在她居然对她的同类遇害不掬一捧伤心之泪,这实在让人百思不
得其解。
女人是柔弱的,男人的报复不该针对女人,如果谭姓男生不是杀乔女,而是直
接向地理系的马男提出决斗,那么不管谭男因此杀死多少人,花冲都会对他佩服有
加。而他却去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乔女,利用造物主天赋男人的雄健体魄而大占
便宜,这就叫人万分唾弃!
他的眼光不知怎么的就在万头攒动的大操场上扫了一圈,仿佛天电感应,那么
多人的场面,他竟一下看见了悦悦。
而悦悦,竟象商量好了似的,隔着上千颗人头,也在看他!
就这电光石火的一瞥,决定了他们晚上的破镜重圆。
暮春的晚风总是撩人情怀的,悦悦在夜色的半月湖畔徜徉,心中怀想着公捕大
会上与花冲电光石火的一瞥。
女人缺乏三维空间感,容易在陌生的城市里迷失方向,但女人的直觉胜于男人,
直党支配她们在感情的迷宫里把握方向,这方面,她们是寻路专家,男人倒成了盲
人瞎马般的娃娃。
悦悦的眼神与花冲的一碰,便穿越了七、八个小时的时空,看到了晚上半月湖
边的相遇。她还看清了花冲的内心,看到了这个男人的优柔寡断和一腔柔情。
花冲却是白痴,命运张网在前,发出呵呵的傲笑,他却一无所知,懵懂向前。
晚自习后,他本来还想和邹清泉在图书馆呆上一阵,不和怎的心念一转,觉得
心里发空,就说上厕所,独自踱了出来。
跑步就踱步吧,偏偏月光很好,仿佛无数个小虫,从周身的毛孔里钻进身体,
渗入血液,汇于心脏,心里便无端地发毛,一些乱七八糟的意向就在眼前闪跳,不
实在,似有似无,但绝对乱人性情。
等他停住脚步,抬头四顾时,才发现这里是半月湖畔。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并且,是第一次与悦悦相拥相吻的林中草地。
我是在怀念什么吗?在想悦悦?
不!我恨她!
他转身欲走,一下蓦地呆在原地,他看见发誓要恨的姑娘端端地站在面前。
四周无声,悦悦披着一层月光的柔纱,象是月光冰冻出的玉人儿,很圣洁、很
清纯,很近,可以唾手便得。
花冲感到心中两个魔鬼在打架,他用力咬住牙齿,牙根发酸,不让那个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