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
摄氏0度 更新:2022-07-17 17:18 字数:4802
「你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麦露丝说。
「我可不可以考虑一下?」
「考虑?」她很意外。
「我想回家跟我爸爸商量一下。」我说。
我到另一间公关公司面试,这一间的规模比不上麦露丝那一间,接见我的是一个接近五十岁,个子不高,脸上挂着笑容的男人,他的办公室一片混乱,杂志报纸和黑胶唱片推积如山,还有几张老香港的照片、几幅油画、几对名厂男装皮鞋、几个名厂公事包、几把名厂雨伞。办公桌上乱七八糟,放着几十多枝古董墨水笔,还有一瓶大话梅。
「要吃话梅吗?」他问我。
「不用了,谢谢你。」
「你是读心理学的?」他翻看我的履历。
「是的。」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你可以替我解释一下?」他咬着话梅问我。
这个小老头面试的题目竟然是请我替他解梦!
「放心,我做的绝对不是绮梦。」他把话梅核吐在烟灰碟里,然后说,「我梦见自己不停地做菜,我做了很多菜,有鼓油鸡、咕噜肉、椒盐虾,呀,不是,是蒜茸虾、辣椒蟹,总之很多很多小菜,事实上我是不会做菜的,所以一觉醒来之后肚子饿到不得了。这个梦有什么寓意呢?」
「这个梦通常是女人才会做的。」
他吃了一惊:「是吗?但我在梦中是男人。」
「如果梦中的自己不断地做各种各样的菜,就表示梦中人希望能够把过去一段难以忘怀的恋情忘掉。」
他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说错了?」我问他。
「想不到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说,「我刚好在上星期跟我女朋友分手。其实是她要跟我分手。」
没想到这个接近五十岁的男人还没有结婚。
「我很喜欢她的,她才二十五岁。单身老男人常常给年轻女孩子拒绝。」他苦笑。
「你的外表看来很年轻。」我恭维他。
「因为我经常恋爱。」他洋洋得意地说。
「你什么时候可以上班?」他问我。
想不到我凭着解梦而得到第一份工作。
我起来向他告别,看到门后有四瓶红酒,都是播都名酒。
「我喜欢喝酒,有些是早几年买的,现在升值了,卖给朋友可以赚钱。我很后悔上次没有买一瓶一九八二年的PETRUS,这瓶酒会升值的。现在到处也找不到了。」
「你很爱搜集东西。」我说。
「不是搜集,是投资。日后卖不出去的东西,我绝对不会买。」他淘气地说,「你来上班之后,我再慢慢教你投资。」
「我没有钱投资。」我笑说。
「女人最好的投资便是投资在一个好男人身上。」他说。
我打电话推了麦露丝,告诉她我答应了到韵生公关公司上班。
梦梦对于我的选择也很奇怪。
「麦露丝很喜欢你呢。她跟我妈称赞你,她以为你会到她那里工作的。」
「韵生的薪水比麦露丝那边高出一千五百元,以后我可以多汇一点生活费给晓觉。」
「原来是这样,真是令人感动啊。要是晓觉变心怎么办?」梦梦说。
「他不会的。」我说。
「酒行里有没有一瓶八二年的 PETRUS?」我问爸爸。
「八二年的 PETRUS?很贵啊!现在要卖一万块钱,而且没有货。」
第二天,爸爸打电话给我,说他在货仓找到一瓶八二年的 PETRUS。本来是一个客人要的,但他一直没有去付钱。
「拿给我!」我跟他说。
到韵生上班的第一天,我带着一瓶一九八二年的 PETRUS去。
韵生的办公室设在铜锣湾,公司连接待员在内,共有十二位职员。每一个公关其实都是独立工作的,计划庞大,才需要找同事协助。坐在我附近的两个人,一个叫香玲玲,一个叫王真。香玲玲是如假包换的师奶,我听到她每隔十五分钟便打电话回家问家里的菲律宾女佣,儿子今天有没有大便。如果她的儿子每十五分钟大便一次,早就泻到脱水了。王真身躯娇小,看来弱不禁风,人倒是十分友善。
「我的儿子已经两天没有大便了。」香玲玲皱着眉头跟我说。
「他有多大?」
「四岁,已经有这么高了。」香玲玲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给我看。
「一定很可爱。」我说,反正每一个妈妈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最可爱。
「可爱得不得了,这个就是他!」香玲玲拿起书台上的照片给我看。她的小儿子胖得肥肿难分,一定是天生痴肥的。
「真的很可爱。」我赞叹。
方元请大家吃午饭,当作欢迎我。他是一个不错的老板。
回到公司,我走进他的办公室,问他:「方先生,你是不是想找一瓶一九八二年的 PETRUS?」
「你知道哪里有吗?」
「我有一瓶。」
他喜出望外:「你在哪里找到的?」
「我爸爸在酒行工作的,就只剩下这一瓶,我带了回来,不知道你想不想要。」我把那瓶酒交给他。
「当然要啦!这瓶酒还会升值的。要多少块钱?」
「一万块钱,我这里有单据,已经打了折。」
「我立即开支票给你。」
「有一件工作要交给你做。」他说。
「你资历太浅,其实不应该派你去做,但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你学习。『蜂舒适』卫生巾被传有虫,更有人言之凿凿说有一个女人用了这只牌子的卫生巾,导致子宫生虫,结果要将整个子宫切除。这件事根本是恶意中伤,总代理方面已经报警,但卫生巾的销量大跌。总代理聘请我们处理这件事。危机处理是公关公司一个很重要的课题,正好让你学习一下。」
为了跟进卫生巾有虫的事,我第二天便到「蜂舒适」的总代理乐涛集团开会。乐涛是全港规模数一数二的代理商,代理的货品有几百种,单单是卫生巾,便有五种牌子,其余还有纸尿片、卫生纸、洗发水等等。「蜂舒适」的销量是全香港第一的,市场占有率达五成,成为众矢之的,是很容易理解的。我自己也是「蜂舒适」的拥趸。
接见我的,是乐涛的总裁,这个卫生巾大王,是个男人。
卫生巾大王比我想象中年轻,他看来不超过三十岁。我走进他办公室时,他正聚精会神地砌一架模型战机。
他正在做一个很微细的动作,把一粒小得象米的零件黏在飞机上,我站在一旁,免得打扰他,可是,这个时候我偏偏不争气,打了一个喷嚏。我用手掩着嘴巴,但这个喷嚏仍然惊动了他,我看到他的右手陡地颤了一下,那一粒零件黏错了地方。
「对不起。」我尴尬地道歉。
他好象不太高兴,仍然礼貌地说:「不要紧,请坐。」
「我是韵生公关公司的代表邱欢儿。」我把名片递给他。
「我是高海明。」他说。
这个高海明,长得并不高大,大概有五尺六寸吧,身材瘦削,有一头天生卷曲浓密的头发,皮肤很白。一双眼睛不象那些事业有成的人,炯炯有神,反而隐藏着一份悲凉和无奈。
「关于『蜂舒适』有虫的谣传,我已经拟好了一份澄清启事,跟进的工作,也写在计划书里。」我把计划书交给他。
他在我面前默默把整份计划书看完,一言不发。
「就这样吧。」他说。
「高先生,你有没有意见?」我慎重地再问他一次。
他摇头,跟我说:「你可以走了。」
我唯有站起来告辞,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
「邱小姐--」
「什么事?」
我回头问高海明,他终于有意见了。
高海明指指我左边的衣袖,原来我的衣袖勾到了他的战机模型的一小块零件。
「噢,对不起。」我把零件放在他的手心上。
「谢谢你。」他又全神贯注砌他的模型。他的手势纯熟,接口非常完美,他该是经常砌模型的。他砌模型的时候,严谨得象正在进行一宗外科手术,飞机是他的病人,办公室就是他的手术台,好象只要接合完成,喷上颜色,那架战机就会直飞天际作战。
我为「蜂舒适」搞了一个规模很大的记者招待会,聘请了两位妇科专家发表专业意见,指出卫生巾有虫,虫经阴道爬入子宫,导致子宫生虫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这个招待会,高海明并没有出席,由乐涛的总经理代表。接着,我在报刊登了多天广告再澄清「蜂舒适」有虫的谣传,「蜂舒适」的销量回升,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但警方仍然未能查出是谁恶意中伤「蜂舒适」,案件已交由商业罪案调查科处理,不过据行内人说,同行中伤「蜂舒适」的机会很微,因为「蜂舒适」的几个主要竞争对手的总代理都是大公司,不会冒险做这件事,所以很大可能是乐涛里一些被辞退的员工深心不忿而散播「蜂舒适」有虫的谣言。
「你做得不错。」方元在办公室里跟我说。
「高海明不象我想象中的卫生巾大王。」我说。
「他是子承父业。」方元说,「但不要小觑他,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看来很内向。」
「所以到现在好象还没有女朋友。」方元笑说。
周末,我们在梦梦家吃饭。
「铁汉,你考督察的事有结果没有?」我问铁汉。
「我被取录了。」
「什么时候开始受训?」
「下个星期便开始为期三十六周的训练。」
「三十六周后,就是男子汉了。」我说。
「你不怕死吗?」梦梦语带嘲讽问他。
「我--不--会--死--的。」胡铁汉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那么认真干吗?我知道你不会死,你至少有一百岁命,我们这里几个人都死光了,你还在生,成为人瑞,拿去展览啦!」梦梦冲着胡铁汉说。
「总好过你游手好闲。」胡铁汉故意气她。
「梦梦根本用不着工作,如果我是她,我才不会去找工作做,大不了就学那些名嫒,搞什么筹款派对、时装表演,或者拿数十万出来跟最红的男歌星拍一辑音乐录影带,出出风头。」余得人说。
「如果要拍,我就拍自己的音乐录影带。」梦梦说。
「自己的音乐录影带?」我说。
「我想做歌星。」梦梦说。
「你?」胡铁汉冷笑。
「我打算参加电视台举办的歌唱比赛。我已经拿了报名表格。」梦梦说。
梦梦很有唱歌的天份,她的歌声很动听。
果然,梦梦顺利进入决赛。
比赛当晚,我们去捧场。
到梦梦出场了,她那一身打扮真的吓了我一跳,她穿一件黑色的胶衣和一条胶裤,活象一个垃圾袋,她自己的表情也有点儿尴尬。但梦梦的确有大将之风,她的歌声低沉而特别,其他的参赛者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如果她不是被打扮成一个垃圾胶袋,表现将会更好。结果她得到冠军。
唱片公司声言要力捧梦梦,跟她浅了五年合约。
她开展得很顺利。
高海明真不够运,「蜂舒适」的事件平息不久,又轮到他代理的一只纸尿片出事。
乐涛代理的「爱宝宝纸尿片」被传有虫,更传出有一个三个月大的男婴用了「爱宝宝」之后,被虫咬烂了半边屁股。「爱宝宝纸尿片」是全港销量第二的,市场占有率约三成。纸尿片有虫和卫生巾有虫是不同的,因为纸尿片用的物料的确会生虫,如果包装得不好的话,便有机会让虫滋生,好几年前试过一宗某牌子纸尿片有虫的事发生,结果代理商收回市面上所有纸尿片。但今次「爱宝宝」有虫的事件至今仍是传言,没有人投诉,这种恶意中伤的手法就和中伤「蜂舒适」的手法一样,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或一帮人做的。
为了「爱宝宝」的事,我再次上乐涛跟高海明见面。如我所料,我进入他办公室的时候,他正聚精会神地砌另一架战机模型,模型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本来旗下产品接连被恶意中伤,应该很烦恼才对,但高海明看来很平静。跟上次一样,他默默地看完我的计划书,没有任何意见。
「就这样吧。」他重复同一句说话。
「那我就这样去办了。」我起来告辞。
「邱小姐--」他叫住我。
「什么事?」我连忙看看自己两边衣袖,是不是又不小心勾到他的模型零件。
「可以让我看看你双手吗?」他说。
我莫名其妙,放下手上的公文袋,伸出双手。
高海明把手放在身后,好象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