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节
作者:
猫王 更新:2022-07-12 16:22 字数:4879
迷梦
清媚醒来的时候,屋里很安静,檀香的轻烟袅袅的从香炉里升起,炭火将整个屋都熏得暖暖得,让人全身都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一切都很陌生,却又很熟悉,她慢慢的坐了起来,看见桌边趴着的白衣男子,衣角的红梅艳若殷血。
似乎听见她起床的动作,那男子抬起头来,眉宇清俊,高雅柔和,眼神有些微的惺忪,微扬的唇角渗着浅浅的暖。
“你醒了?”他的声音柔和清越,很是好听,那样的笑意,让她觉得,莫名的安心与温暖。
“你是谁?”清媚微微侧着头看他,散乱的青丝垂落在白色的睡衣上面,分外醒目。
“我是傲寒,”他走了过来,雪白的衣襟轻轻摇曳如同浮云一般, “你以前叫我寒。”
“以前……”清媚拧起了眉,精致的容颜在微暗的室内显得极不真实,然而她的眼神却极其澄澈,没有一点杂质,宛如他当初在街头把她带回时一样。
“我让储良以针石封了你的记忆,还有武艺。”傲寒微笑着,轻手轻轻的摸着她的长发,如同安抚着不安定的孩子,“等得找到雨晴的解法,你就可以想起一切了。”
“为什么要封了我的记忆和武艺?”
“因为……”傲寒唇角的笑意微微僵了僵,然后柔和的说道,“因为你会不听话,会做坏事。”
清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漂亮的眼角轻轻的上扬,妩媚动人,神情却是说不出的无邪:“你像是在哄孩子。”
“对,你就是个孩子,”傲寒轻笑了一声,将她慢慢的揽到怀里,声音里有些微莫名微妙的情绪,像是在喃喃,又像是在叹息,“就是个孩子……”
暂时失去了记忆的清媚显得十分平静,她并不像其他骤然失去记忆的人那样无措与不安,她只是平静得十分淡然,储良封住了她的记忆和雨晴,却始终封不住她内心原本就存在的一些东西。
她常常会听傲寒弹琴听得出神,等得一曲完了的时候,她慢慢的抬起头,眸色中有些迷茫:“寒,我感觉,我好象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但你还拥有许多其他的。”傲寒微微笑道,飘落的残红将他的衣襟上裰上点点破败的艳色。
“不。”清媚站了起来,轻轻的拈起一片飞扬而下的梅花花瓣,轻声说,“春天来了,万花红遍,梅花却在微暖的风中凋谢。寒,你知道吗?”她抬头,目光澄澈清亮,却又无端的有了悠远的韵味,“即便我拥有万紫千红,也不及这片残花来的珍贵。因为,它才是我所钟情的颜色。”
傲寒垂下眼睫,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拨撩着指尖的琴弦,发出低嘎的沉闷声响。
清媚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道,很淡,很好闻。
“寒是我的什么人呢?”清媚看着他垂着的眼睫,飘落的花瓣打着旋落在他的睫毛上,扑闪两下,便旋然落下。
“亲人。”傲寒抬起眼,目光柔和清澈,微笑着看着她。
“对,亲人。”清媚笑了起来,慢慢的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让我觉得安心,定是媚儿最亲的亲人,不会错的。”
傲寒眼里浮起浅浅的波纹,此许忧伤,转瞬即逝。
梅林中,落英缤纷,点点殷红慢慢的飘落下来,落在两人洁白的衣袂上,发丝飞扬,明眸皓齿,宛如画卷。
储良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来的,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轻轻推开并未拴的房门,清媚抬起头,朦胧的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门口,宛若鬼魅。
“少主,请跟我来。”
“储……良……”清媚吐出这个陌生的名字,心里有些许的疑惑浮上来,“有什么事?”
“有人要见你。”储良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却分明表示,她非去不可。
清媚迟疑了一下,将屏风上的外衫取了下来,然后对储良笑了笑:“走吧。”
刺莲岛上的夜,微微的潮凉,夜风仍然有些微的刺骨,清媚被储良带着渡而过来,脚踏实地的踩到地面后,清媚伸手将衣衫拢了拢,指尖微微泛凉。
有点冷。
夜色中几朵枯败的莲花蔫蔫的搭着,这样的季节,有莲花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尽管如此,清媚却只惊诧了一瞬间,便觉得很平常,到底为什么不觉得奇怪,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储良推开了小木屋的门,然后往旁边退了一步,声音低沉:“她就在里面,进去吧。”
微微迟疑了一下,清媚看见里面散出来的微黄的灯光,思忖片刻,走了进去。
门在身后关紧了,清媚猛的回头,储良没有跟进来。
“你来了。”一个绵软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带着妖魅的蛊惑。
竹榻上,一个穿着泛黄白衣的女人坐在上面,雪白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浅浅的银,眉目妖娆,宛若妖姬。
“坐。”那女人笑了笑,声音很柔和,似乎没有恶意。
“我来过这里。”清媚坐了下来,打量着屋里简单的陈设,然后看向那女人,“我来过这里。”
“我知道。”女人笑了起来,声音里有浅浅的暖,“那时的你,是暗门最任性的少主,那时的你,还没有生得如今这般美,也没有这头如银缎的白发……”
她顿了顿,声音里有些微的试探:“是谁让你一夜白了头?是,他么?”
“他?”哪个他?清媚疑惑的看着她,眼底无邪的纯澈与清冽让女人有些微的失神。
“傲寒对你好么?”女人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伸手替她倒了一杯酒,然后轻轻的推到她面前,眼神一刻不松的看着她的神情。
馥郁芬芳的酒液让她有些恍惚,这种香冽的味道,让她觉得无比舒坦,仿佛那股子酒气已经钻入了她的肚肠,缓缓的流过周身经脉,带来一股微暖温热的适意。
“好。”清媚想起那个眼神高雅的男子,轻轻笑了起来,“他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很好的人,清媚微微的皱起眉头,只是记忆的空白总让她觉得有些空缺,她似乎丢掉了什么,丢掉了什么……
屋里一阵沉默,女人似乎陷入了沉思,漂亮的眼睛里闪着若有若无的情绪,然后她轻声笑了起来,声音绵软惑人:“媚儿,过来让我看看你。”
清媚迟疑了一下,然后走了过去,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她这时才发现,女人的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的细纹,她的下颌很尖,瘦得凌利,却凭添一股惑人的风情。
女人伸手缓缓的探上清媚光洁白皙的脸,声音喃喃:“你要好好对他,他一生命苦,莫要再让他伤心了罢……”
什么意思?清媚正待开口询问,却被她一指点了穴道,尖长的指甲划破了她手腕的动脉,汩汩的鲜血奔涌而出,夺目的红将清媚的眼前映上一片鲜艳的红,她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却发不出声音,也不能动弹,眼睁睁的看着她将流着血的手腕凑了上来,强迫着她一口又一口的将那股腥甜吞食入腹!
红色!鲜红的颜色!清媚的眸子有些涣散。
她在做什么!她这样会死!!
但脑子里同时又浮现出些许破碎的片段,也是这样轻轻的划破手腕,也是这样喷涌而出的血!那个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有的是血,不怕你喝。”
清媚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后背似有一股热气绵延不绝的冲入身体,然后在她的四肢经脉里与原有的被压抑的东西融合在一起,叫嚣着流淌!
被制住的穴道被强劲有力的热气突然一下冲开了,清媚挣扎着,口里发出呜咽的声音,那女人的力道却将她扼制得分丝不能动弹,她的血液似无无止尽的冲向她的口中,然后顺着她的口角溢了出来,将她雪色的衣襟一点点染成夺目而又绝望的鲜红!
女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唇角的笑意却慢慢的深了起来,她看着目光已经涣散的清媚,用空下的一只手轻轻的抚着她的长发,声音轻若游丝:“我这生欠他的,只有以这种方式来补偿了罢……”
清媚拼命的摇着头,眼前不断浮现的,是冰若寒潭的湖水,一点一点的将她湮灭,而在那种近乎绝望而又令人窒息的水压中,却似乎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泛着微微的乳色温润,中间一抹血丝凝而不散,那掌柜笑着给她介绍道,这是啼血珠,啼血珠!
“你是他此生中最在意的人,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清醒的活着……”女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清媚仰着脸,血液将她精致的容颜衬得妖艳惑人,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她听到了傲寒的声音,还有储良,还有桌椅打翻的声音。
那种并不大声却足以让人撕心裂肺的痛楚,那个从来哀怒不形于色的男子悲怆的唤着那个女人!
他叫她,娘!娘!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和着浓稠的血液缓缓的滑落下来,将清媚脸上的血迹冲出一道浅浅的泪痕,她看见那个穿着火红衣服的男子在水里焦急的寻找着她,他开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吐出一串串可笑的气泡,他的口型告诉她,他在唤她媚儿,他脖颈上的红色丝线从衣襟滑落出来,晶莹的啼血珠在水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鲜红的血从他裂开了的手腕间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来,在水中丝丝绕绕的飞散开来,宛如盛放的红莲,将她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染成淡淡的红……
她终于知道她失去了什么!
雪衣……
作者有话要说:
终须有,莫强求
黑色与白色,郁重而鲜明,一方窄窄的小木匣子,承载了那个女人所有悲剧的一生。
清媚穿着白色的孝服,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的傲寒,他站在灵位之前,伸手,一遍,又一遍,轻轻的摩挲着那个小小的牌位。
他的神情是淡淡的,没有眼泪,也没有悲伤,只是那样静静的站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无声无息的淌过,缅怀着那些黑白的彩色的沉重的欢乐的过往。
那个男子的身形修长,白衣翩然,清媚却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他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那脆弱被包裹在无形的情绪之下,淡淡的,无声息的蔓延。
门边的身影闪了闪,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又无声的走开,如此反复,已有数次。
那是储良。
清媚上前两步,伸手,轻轻的握住了傲寒的手,感觉到他轻轻的瑟缩了一下,心里没来由的,泛起浅浅的涟漪。
“寒……”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清媚踌躇着,想着到底要用怎样的话,才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
她不明白他和那个女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看得出来,傲寒很在意那个女人,甚至,不惜用数十年的时间来培养一个为她解雨晴的棋子,他在刺莲岛上看向那座小木屋的眼神,分明是忧伤的,黯然的,却又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期翼,他像所有普通的孩子那样,期待母亲的爱与温暖,隔着薄薄的木墙,他的视线似是要穿透过去,紧紧的拥抱她。
清媚看着他,她想说,还有我,还有我,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想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过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该恨他的,这样一个从来没有付出真心的人,这样一个从来只懂利用的人,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她怎么能够不顾一切的将他拥住。
“清醒的死去,总比浑沌的活着要好,”傲寒侧过头,唇角轻轻的扬了起来,目光柔和的看着她:“我没事。”
慢慢走出门外,所有的黑衣杀手都站在门外,黑衣肃然,神情冷清,然而在他们的眼中,却有一丝按捺不住的欣喜。
每个人都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赵总管坐在一张小小的木桌背后,每唤一个人,便有人上来领银票,数量不小,全是大面值的厚厚一叠。
所有的人在看到傲寒出门的那一刹那,便跪了下去,他们的身姿挺拔,矫健如豹,他们都还很年轻,有着凌厉的身手和强大的战斗力。
他们都是傲寒数年来的心血。
而如今,他们都将获得自由。
“起来吧。”傲寒声音柔和,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