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作者:瞎说呗      更新:2022-07-12 16:18      字数:4744
  油吩倮矗腋嫠吣恪!低昴愀盖拙捅丈涎劬Γ只氐矫沃腥チ恕!?br />
  “文福又能怎么着?”五妈说,“他说,‘哇!这老头疯了!’但我们见文福和他父亲下楼去了。我们听他们在敲墙壁,敲地板,已经在找起来了。”
  “过了三个钟头,”三妈用颤抖的嗓音说,“我们又上楼来了,可你父亲已经去了。真可怜啊!我摇摇他,说,‘什么?你醒了一会儿,那么快就去了,你也不为你这老伴想想啊?’”
  “我们全都哭了,哭得好伤心哪。”五妈说,“而这个文福实在太可恶,可恶得叫人难以相信啊!你父亲还躺在那儿,尸骨未寒哪,文福就开始在他床边的墙上凿洞了,太可恶了!”
  “过了五天,”三妈说,“你父亲房间里所有的墙壁和地板全被凿得个乱七八糟,文福还打算凿另外房间呢。”
  “至于我们嘛,”五妈说,“倒不在乎另外房间怎么样,哪怕他弄个底朝天,我们也管不着。我们明天就走了,住到烟台我兄弟家去。他请我们去,我们已经答应了。”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三妈和五妈说完后望着我,看我怎么说。我心里就像打破了五味瓶,真是百感交集啊:对死去的父亲的悲痛,对文福的气愤,对即将离开的三妈和五妈的难过,──我们都是无依无靠,没有指望了。
  “哎!”我说,“真是苦得难以下咽啊。你们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真是太惨了!眼看我们所有的钱财全落到这么一个坏蛋手中,太可怕了!”
  三妈皱起了眉头,“这屋子里没有金子。我们刚才说的难道你没听清?我们知道你父亲,他干吗要把金子留给一个他讨厌的人?他最后一次醒来给我们开了个小玩笑,给文福一个诅咒。”
  “这么说来那屋子就这样白白地毁了?”我喊道。
  “白白地?”三妈说,“你以为我们和文福住一起没吃苦头啊?
  你以为就你一个被文福捏在手心啊?眼下你父亲正牵著文福的鼻子团团转呢,眼下文福正在寻你父亲的梦呢,眼下这屋子正塌下来压在他头顶呢,可不是什么白白地!”
  瞧,这里有一封我给你父亲的电报,我问他我是否能去美国,做他的妻子。你瞧,他把这封电报保留下来了,他接到它时甭提有多高兴了。但他的回电不在这儿。
  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这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老想忘了它。
  第二十四章  报恩
  一天,杜阿姨给我带来一个惊喜──胡兰,肚里还怀了个孩子呢!我哭了,看到她好高兴啊。她也哭了,到监狱里来与我相见,心里难受极了。这是1949年2月,这时我已经在狱中待了一年多了。
  我们通过几次信,我给她写过五次,可她大概只给我写过三次。
  她老是为自己找借口,说家国去世后,怕自己写不好。我想起了杜阿姨跟我讲过胡兰的痛苦,也就不怪她信来得少,写得语无伦次了。在她最近的一封信里,她说她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她没说是什么事──只说她很开心,要让我也开心。
  那么这就是她的新闻了:她又结婚了,嫁了个好男人,匡安。这是你亨利舅舅以前的名字,后来他才改为亨利·匡。呵,他那时的相貌和现在相比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他那会儿瘦得皮包骨头,哪像现在挺着个大肚子;一头浓黑的头发,眼镜片也没现在这么厚。他虽说不上英俊,但看上去还是蛮讨人喜欢的,说话彬彬有礼。海伦会告诉你他们是怎么相识的。当时家国去世才半年,她会告诉你这是一见钟情。或许他是这样的,可我觉得她考虑得很实际。她看准了机会,就抓住了,一点也不错过。
  我这么说只是因为我知道胡兰是多么爱家国。她对他可真算得上一往情深,就像我和你父亲一样。我想她只有一点遗憾,就是家国没有同样对待她。她对他一见钟情,他对她彬彬有礼。
  但匡安爱胡兰爱得神魂颠倒!无论她要什么,他马上就给办。她要他帮我出狱。他本来是个什么军官,驻扎在东北。共产党解放东北后,把所有的旧军人都赶出去了,于是他和胡兰就到了天津。后来这个城市也被攻占了,他们又跑到上海。他在上海有个同学,大有来头,是全市教育界的头。这个人跟律师、法官和警察搞得很熟。胡兰说,匡安只要跟这个教育部长说一句话,一个个传过去,最后我就能出狱了。
  我相信她。我没问,匡安真有那么大能耐吗?他的朋友会听吗?
  蹲监狱的时候,只要有人给你一点点希望,你就会抓住不放,不管它是哪儿来的。
  我在狱中大概又待了两个月,一天,有人来叫我了,说,“江雯丽,可以出狱了。”就这么简单。我什么也没问,也没人给我作解释。我和难友一一握了手,祝她们过上好日子。我还想再说什么,她们把我嘘出来了,叫我赶快走,免得机会失掉。
  出大门前,一个狱警给我一份文件,要我签字,说我自由了。在这份文件的“因何出狱”栏上,已经有人写了:“错判”。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就因为一个错误,让我在监狱中待了一年多!终于自由了,我高兴得哭了起来,但同时心里又很气。
  杜阿姨等在监狱外面,我们上了公共汽车。我们回到我和吉米一块住过的那个套房。一路上我发现这个城市变了样子:银行、商店、学校和饭店,那么多地方全都关了门;大街上小轿车开来开去,里面挤满了人和东西,包裹塞得满满的,从车窗里挤出来了。
  人们总是说,每天有十万人在逛南京路。我出狱的那天,肯定有十万人推着手拉车,车里塞满了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大米啦,貂皮大衣啦,诸如此类的东西。杜阿姨说,他们都是去火车站和轮船码头的,想赶在共产党来之前逃到广东和香港去。
  我到家的时候,胡兰正在做饭。她冲上来,捏捏我的瘦脸说:“或许我做菜的手艺从来就比不上你,可今天,我想你的胃口会比平时更好。”她的新丈夫把我引到沙发上,叫我把头靠在靠背上,把脚搁起来舒服些。我真心地感谢他。
  “匡安,”我说,“要没有你的帮助……”
  他打断了我的感谢话,“不要再提起了。”
  “真的,”我说,“要再在那儿待下去我连六个月都活不到了。”
  “你已经出来了,”他说,“就好了嘛。一切都过去了。”
  真的,他真是太客气了。于是我也很可笑地变得客气起来。“我知道这事得费多大周折呀,”我说,“说不定你还得花些钱呢。不管怎么说,我永远欠你们的情。有朝一日你用得着你们的朋友江雯丽,尽管开口。每次只要我能办到,只会增加我的快乐。”
  他的脸红了。我想,他那么谦虚。
  胡兰像只百舌鸟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不早告诉过你吗?
  只要一句话,匡安不过说了一句话嘛。好多大人物他全认识。当然我也跟在他后面跑了好几次。我说,干吗要拖那么久呢,让她快点出来嘛。”
  “不要再说话了,”杜阿姨说,“瞧这可怜的小人都瘦得什么样了,风一吹就能倒。”这倒是真的,我大概比一年前轻了十磅,后来就一直很瘦。
  我回家后吃的第一顿饭很简单:菠菜炒香菇片,鸡蛋蒸肉饼,油煎黄鱼,外加一碗鱼头汤。三菜一汤,四个人吃,分量也很少。我觉得杜阿姨看到我在打量最后一个菜,明白我在惊讶没菜上来了。
  “这顿饭很难得。”她解释说。
  “哦!”我附和了一句,“一切好得不能再好了。”
  “是的,可你该知道,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这种东西了。”
  “新币又贬值了,”胡兰说,“买一袋米,要六百万新币哪。真荒唐!钱比米还重!”
  “那么今晚这顿你是怎么付的呢?”我问。
  “我卖掉一只小玉镯,”杜阿姨说,见我一脸愕然,她又加了一句,“只能如此了。全靠这些东西了,只有这些东西还值钱。要是他们发现你在大街上卖金子或美元,就把你毙了。国民党会对准你的脑袋开枪。”
  “我们没钱了?”我问杜阿姨。
  “我不能说这话。我说他们不让你在大街上卖金子或美元。我们还有一根小金条,是从你的银行户头兑出来的,还有吉米寄给我们的大约两百美元。另外还有你的金手镯、金戒指、耳环什么的一些小东西。所以说实在的,我们算是相当运气了。”
  然后我想起来了。“或许我们的运气还要好些呢,”我说,“我的皮箱在哪儿?”我们进了房间。我打开皮箱,翻了个底朝天。我把它们藏在这里都快忘了,可它们还在:十双银筷子,银链条还串在一起呢。
  眼下胡兰和匡安跟我们住在一起──就在我和吉米住过的那套房间里。他们住客厅。我和杜阿姨合睡一张床。这第一个晚上,我想肯定会睡不着的。我想起了两年前我和吉米、淡若在一起生活的情景,那时多开心啊!但我觉得才睡了一会,杜阿姨就把我摇醒了。原来已经是早上了,她笑了,因为我靠在墙上缩成一团,我在狱中已经习惯这样睡了。
  吃完早饭,我送给胡兰一件礼物:一对耳环。我把耳环放进她的盘里,她丈夫想替她推辞。
  “不,不!”他说,“没必要再谢了。把耳环收回去吧,不要再争来争去了。”
  我假装没听见。“戴上试试看,”我对胡兰说,“我就想看看你戴上耳环是什么样的。”她犹豫了一下──大概有五秒钟吧──就戴了一只上去,接着又是一只。
  你知道我说的耳环吗?就是你海伦舅妈整天戴着炫耀的那一副,样子很好看,两个很厚的半圆,每端都有个金环,我们管这叫翡翠。
  这种颜色的玉非常难得,眼下贵得不得了。我送她这个,感谢她帮我出狱。
  然后你猜我发现了什么?那天杜阿姨和我一起出门去市场的时候,她对我说,“别再送礼物给胡兰了,匡安不想让你提醒他帮过你。”
  我对杜阿姨说:“他真是个好人,大好人,我知道。可我想我送耳环给胡兰,他该感到骄傲才是。”
  “不要送了。”杜阿姨严肃地说。
  “阿姨,”我说,“他们只是出于客气推辞一番。”
  “或许胡兰是这样,可匡安不是的。”然后她告诉我,匡安一个月前来找她,当时我还在监狱里。他很慌乱,很不好意思,原来他的那位同学不想见他,连走出办公室打个招呼也不肯。他不敢告诉胡兰,他的朋友嫌他来头不大,不想见他;他无法帮她的朋友出狱。
  “我不好意思告诉我太太。”他对杜阿姨说。
  于是杜阿姨就说:“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他没帮我?”我问。
  杜阿姨摇摇头。“他当然想帮。可结果,是我自己跑到衙门去的,”她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花了几天工夫想一想。你瞧,现在上海乱糟糟的,谁在那儿管事呢?我就告诉牢头,你有个在共产党里当大官的亲戚──名字嘛,不能告诉你。可我跟他们说了,‘下个月要是共产党进城,发现江雯丽还在坐牢──哎哟!’”
  “你是这么说的?”
  杜阿姨笑了,“你瞧什么是权力,不就是把别人的害怕捏在自己手中,给他们瞧瞧!再说,兴许还真有此事哩。说不定花生和小俞她妈现在已经成了大共产党了,谁说不是呢?”
  杜阿姨要我答应不告诉胡兰。你瞧她是位多好的老太太啊!她要胡兰为匡安感到骄傲。她说,不管怎样,匡安也费了心。她不想让大家知道她是真正的大英雄。只有我知道,对她来说这就够了。
  尽管如此,还是有好多次,我不得不咬住舌头。海伦老是说,“现在我要你报恩了。”我明白她说的报恩是什么。亨利也知道,但方式不一样。可我也知道──又是另外一种方式。有时她要得很多,就像那一次,她要我把她弄到美国去,那是在1953年,当时她和你亨利舅舅已经逃到台湾。她向你父亲和我要了好多钱。我怎么说呢?──“我其实不想送你耳环,还我吧。”
  不管怎么说,大多数时间我还是很高兴她在这儿,亨利也在这儿。他们的心是好的。我气的是海伦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现在你明白了吧,其实她什么也不知道。
  出狱后第二天,我给吉米写了封信。我说我在等他给我回音。我该来呢?还是等他来带我?我把信读了一遍,又撕了。
  我想起这半年来他信里的口气变了。他还是管我叫他的小夫人,可他不再为了对我的伟大爱情写上满满的三大张了。好像两张是写对我的爱的,还有一张是写对上帝的爱。过了几个月,一张写给我,两张写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