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2-07-08 12:27      字数:4878
  我心虚了,发毛了,低头了,就跟被霜打蔫了的茄子。
  呜呜,我知道我错了嘛。小葵你就是那个正气凛然的于谦,而我就是那个不知好歹的朱高煦,还是不用你骂就心虚害怕的悲剧升级版,所以你就不要再看着我了,好不好?你再这么圣洁又哀悯地盯下去,我就要腿脚发软地跪下去发抖了啊掀桌!!
  只是脖子越发不争气地软了,垂眸躲闪却瞥见了手上的望舒,我灵光闪现:“……哎呀,我才想起,还要带着望舒去找宿主!……这可真是为难,不过这是早就答应望舒的事情,而且已经拖了那么久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哈哈……”
  我底气不足,声音小得就连我自己都听不大清:“……所以我今天应该没时间去见紫英了,我马上出塚,打扰你们了。……对了,我今天来了的事情也先不要跟紫英说,我找到了望舒的新宿主过后立刻回来……千万不要跟紫英说哦,那个,嗯,那个……啊,因为我想要亲自给他个惊喜,啊哈哈……”
  “你又想跑?!”
  平地乍起惊天的叫声。
  刚刚一直没说话的红葵却跳了起来,像个爆竹似的,估计是被我不慎给引燃。
  红葵激动地怒斥:“不仅仅是躲着英哥,还想把望舒也像个包袱似的甩了么?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哼,有我在,你不要再痴心妄想折腾英哥,该滚哪儿就滚哪儿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被红葵甩过来的一道白光给打中了。眼前就跟被人爆了一个闪光弹似的,朦朦一片。
  成双
  人间二月,梨花正浓。
  月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堆满枝干,柔韧的树枝仿佛不堪重负般,低低地垂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清甜淡雅的花香好似一双无形的手,轻柔地抚慰着疲倦的身心。
  我立在梨花林中,却是冷汗直冒。
  红葵怎么会用绕梦咒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我送到了哪里!看着周围纯净似雪,再结合着她的暴跳如雷,我要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就真是白痴了。
  梨雪谷,这里就是梨雪谷……唔……那现在紫英也在这里?!
  当年在幻暝尊神台时,他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撞击和撕心裂肺的呼唤,似乎都还在耳边回响……
  哦,my ladygaga,我都还记得那么清楚,更别说他这个被我骗被我刺伤最后还被我强行推入结界的受害者!
  ……
  望舒?我的望舒咧?!
  我手忙脚乱地在身边抓着,可捞来捞去的,还是空气。
  难道在传送的时候还自动地把我的望舒给扣下了?那我现在不就真的是连自卫的武器都没了呀!!这天杀的封建社会,羊入虎口就不说了,还要把羊角给拔了?!
  啊啊,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在他发现之前,离开这里呀啊啊啊啊啊嗷————————!!!!
  我惶急地转了个圈,可四周梨花层叠,满目都是纯净柔和的月白色。
  风动如浪,梨树花冠饱满,花枝低垂,我完全无法通过比较花树盛开的疏密程度来分辨方向……虽然找到了东南西北也没用。
  不过,为什么这些花树就连高度都差不多?难道小紫花你都是如此激进地跳过了树苗,直接种的这种比姚明都还要高的成熟梨树?
  奶奶的熊猫,至少我可以躲开那些新种的小树苗,可现在都一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办?!
  我抓狂了,像无头苍蝇似的在梨雪谷里乱转。
  神色是惶急的,脚步是迷乱的,疾行而过带起风,晃得花枝颤颤巍巍。
  飞扬的裙角卷起了地上落花如雪,可满谷的梨花还是安静盛放着,仿佛一位和善缄默的老者,温柔地、包容着我的任性胡闹,
  不过这位慈祥的“老波波”就是不放我出来……
  我在里面瞎转悠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出口……
  喵喵的,你这么做一定是故意的啊啊啊啊,慕容紫英你这个死小孩死小孩!!
  埋首走过一棵梨树,后面还有一片。
  千树万树的梨花,绵绵延延,望不到尽头,似乎和天边连到了一起。
  怎么会这么多,真的是一年一棵?
  我停了下来,驻足凝望。
  ……
  那么,从我离开之后,这又过了多少年?
  也不晓得扶起了多少花枝,抖落了多少花瓣,突然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接着明亮的色彩便撞入视线。
  我似乎走到了梨雪谷的尽头,那远峦恍如巨龙盘卧,绿意密织,深浅交错。
  三面都是翠屏碧嶂,却在挺拔俊秀的山脉交叠处,山泉汇集,蜿蜒而下,竟聚成一条波光粼粼的山中涧水,在金脆的阳光下如银龙飞翔。
  远山如黛,绿水长流,迎面吹来万丈清风,四处暗香浮动,真似置身瑶池仙山中。
  我被这湖光山色给震住了,人不由自主地走着,想把这美景看的更加真切,却完全忘记贸然离开树林走到开阔之处时,目标有多大。
  涧水两岸也种满了梨树,伸向湖心的花枝被压得低低地,在氤氲的水汽中轻轻飞扬,欲坠非坠。
  月华般的花瓣有一搭没一搭地落着,清清浅浅地飘到水面,还没泛起漓漓涟漪,便顺水而下,伴着山上的青叶紫草,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岸边还拴着一条轻快木筏。
  小筏子没有篷子也没有桨,一人宽的船内早已落满了花瓣。
  水波轻轻,船儿悠悠。
  伴明月,随流水,迎清风,逐朝阳。
  应记得江风浩荡,烟波千里,应记得渔歌唱晚,芦苇荡舟,应记得残阳斜照,江天一线……
  我浑身猛地一颤,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我最大的愿望,便是能住在一处依山傍水的灵秀之地……天晴泛舟碧波,游历山河,闲看梨花沉沉压枝低;下雨便躲在屋里,裹紧毯子,静听细雨敲窗……平平淡淡,却又自由自在地过完这么一生……
  我一步步朝水畔走去,痴痴的,每一步仿佛都要耗尽我一身的精神,一身的气力。
  果然,在那山涧水畔,花树掩映的深处,隐约着一幢小小的宅子。
  ——草屋漏雨,竹屋生霉,幻暝宫那种又大又华丽的也不行,那么空旷,闹鬼比较合适。要气质,气质!
  青石的砖,青石的墙,没有累饰,毫无富贵,却好似水墨画中一抹浅淡的写意,在远山近水中,萧疏而隽爽。
  久远的记忆就在这一刻崩裂爆发,冲击着我的眼睛,我的心。浑身沉重地像被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如山。
  ——吓,你问我怎样才合意,气质这种东西又怎么说的出来?如果非要说的话,剑舞坪的那些集体宿舍虽然简陋了些,不过住着却是难得地恬静舒畅。特别是你那间,坐北朝南,干净清幽,不过,或许是因为住的人很有气质的吧,哈哈……
  我突然失去了前进的勇气,不敢推开那朴素的木门,只能从窗里傻傻远望。
  窄床上叠得齐整的素色棉被,靠窗散发着阵阵书香的书柜,永远擦得一尘不染的桌椅……
  而那屋中央的檀木矮案上,摆着一叶晶石莲花,莲花被罩在了小巧的琉璃匣子里,干净而又清贵。
  因为技术的缺陷,这个时代的琉璃透光度不是很好,剔透的石雕莲花透过琉璃看起来,便似凭空多出无数幻影,模糊而迷蒙。
  只是,即使当年缀在一起的宝蓝水纹长络剑穗已经在岁月的流沙中下褪去了色彩,可那朵细腻雕琢的莲花,素净的叶,晶莹的瓣,依然反射着天际的云霞,流溢着无限的金芒。
  我望着屋里似曾相似的一切,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阿英你说的对,归邪自是惊才绝艳,我确实是不应该再扰着他……等到幻暝琼华这些扰乱纷繁的事情结束后,我便寻那么一片钟灵毓秀之地,建自己的小小桃花源……
  琼华不在了,幻暝也平和了好多年,但我还是没有回来。
  即使那时早已知道了最后的结局,我还是选择了笑着说谎,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伤心。
  我自不量力地做着救世主的美梦,妄图改变着身边友人的厄运,却残忍地在那个最亲近最不应该伤害的人身上滑下了一道道的伤口。
  我倒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了,可这些年紫英在筑这一砖一瓦,植这一草一木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
  ……我TMD太不是东西了!!
  我正想甩自己两巴掌时,不带着一丝感情泠然若冰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整个人轻颤起来,浑身僵硬,头脑空白。
  或许是因为我沉默不语,那声音更加森寒,冰洌仿佛利剑,还夹杂着淡淡的杀意。
  “任何人都不能到这里,你速速离开,然则……”
  “你不要我的钻石了?”我打断了他。
  背后的声音猛地止住。
  “你不要我的钻石了?”
  我又平静地说了一遍,可现在也只有声带可以勉强控制了。我眼睛发涩发热,肩膀抖得厉害,想做个放松点的表情,却连嘴皮都麻麻地失了知觉。
  “你是……”
  那如寒潭深沉的声音终于起了一些波澜,仿佛万年玄冰迸出了一道细细的裂缝。
  只是那万般熟悉的名字却在呼之欲出之刻,化作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尾音,“……谁?”
  他不敢相信。
  哪怕人都站在他面前,双眸已然锁定。
  他还是不敢想相信。
  不敢相信,我会回来,站在他面前。
  ……
  那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在打理这梨雪谷,还隔三差五地在这里蹲着守着,一动也不动?!
  什么东西在狂躁地翻滚,我憋得难受极了。
  可是他不说话。
  “难道还有别人送过你钻石吗?”
  我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
  “你种梨树做什么,还一种就是一山谷,打算转行当果农了?”
  我沙哑着嗓子想扯出一抹嘲弄的冷笑,可嘴角的肌肉却不怎么听话,酸酸沉沉地直往下坠,眼前也是一片水雾迷蒙。
  “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人要向前看吗?沉湎记忆,是衰老的表现。或者你纯粹找抽欠骂欠打?呵,慕容紫英,你要自虐还不如让我虐你,保证让你爽……”
  我清楚自己最没立场去责怪别人,也明白谁才是这罪魁祸首万恶之源,可是嘴巴似乎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阴阳怪气着不停向紫英挑衅。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漫天花雨中,他冰雪的容颜依旧恍若天人,超逸的身姿依旧飘洒出尘,只是那头比梨花花瓣还要白的头发,却在无情地昭示着岁月的流逝。
  我的心莫名地痛了起来,可依然口是心非地吐着连我自己都想扇自己几耳光的恶言恶语。
  他静默地站着,也不恼。
  我正吼得带劲儿,却听到他轻轻问道:“阿婉?”
  喉头像被突然烙铁烙住似的,哽地发疼,已经涌到嗓子眼的话语却再也说不出来。
  金黄的小光点在睫毛上俏皮地跳跃,我眯起眼睛,却突然发现,那本已冰封无波的琥珀色眼眸,竟然闪过耀眼的星芒。
  “阿婉。”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却非常肯定。
  低沉的声音清澈地流过风沙,穿过了时间,穿过了浮华,我仿佛又看见了那年袖笼清风挽剑成水,似乎要舞上青云舞上苍穹的清隽少年,在十里粉白,万丈飞花中,向我伸出了手。
  他眉眼含笑地唤着。
  ——阿婉,阿婉。
  我再也绷不住了,纵身扑过去,抱住了他。
  手从他胁下穿过,头也深深地埋在他胸口,不让他看见我眼角奔涌而下的眼泪。
  “阿婉?”他手脚僵硬地站在那里,似乎对我的熊抱手足无措。
  “嗯。”我抽泣着应声,还使劲儿地点着头,眼泪鼻涕照例全部蹭在了他衣襟上。
  他身上这件衣服估计又要废了,我清楚这样不厚道,可是嘴巴一停汹涌的情感似乎就变成了滚滚的泪水,再加上他态度未明,我抱着他哭得更厉害了。
  他没有推开我,不过也像木头似的没反应。
  看他这样,惶恐不安的感觉强烈地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