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
天马行空 更新:2022-07-04 09:51 字数:4860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娘娘还特地命人送了衣裳来。”
长流夹了一枚鹌鹑蛋吃,又亲自夹了两个放在一旁的玉碗里,对招财:“这个赏给你了。”
聂七知道近日这位小公主进食的时候喜欢将食物赏给周围服侍的人,也就捧起碗吃了。
长流也不去瞧他,转头对绛雪道:“取来那衣裳我看。”
那衣裳用了尚好的云锦,虽不似公主服制那般华丽,式样也是民间的,跟宫装大为不同,却因为一水儿的桃红色,颇为鲜亮扎眼。
长流只略为翻看了一下,即刻吩咐道:“其他人都出去,只留和风一个服侍。”
待其他人皆退了出去,长流道:“和风,去取我的公主金印来。”
和风虽不解,仍是取了来。
长流将金印攥入手中,轻声道:“今晚你警醒着些,倘若安平殿下回宫了,我却没有,你即刻去找贵妃娘娘,取了她的懿旨去午门的西侧门接我。倘若那些守卫以宫门下匙不得随意开启为由横加阻拦,你就去请太后娘娘懿旨。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惊动太后娘娘。”
和风惊得脸都白了,惊呼道:“公主!”
长流冷冷瞧了她一眼:“怎么这么经不住事?!方才本宫说的都记住了么?”
和风忙跪下道:“记住了。殿下,您是说皇后娘娘她……”
“但愿是本宫多心。皇后懿旨说什么时候出宫?”
“酉时。”
“本宫现在要出去。谁都不要跟来。方才同你说的话谁都不许告诉,明白么?”
和风郑重点头道:“奴婢明白。”
“本宫会即刻赶回。不要让人知道我出去了。”
“是,殿下。”
长流索性即刻换上皇后送来的衣裳,又将金印牢牢绑在宫绦上,卸去大部分华丽钗环,这才快步出殿。
一路上她见了人就低头避过,无人时便飞跑。
如此这般,终于气喘吁吁一口气奔到了正阳宫。
长流也不知道现下顾非是否当值,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一个个侍卫找过去,倒是看到林飞飞立在玉阶上;却不见顾非的影子。
她只得上前轻声道:“林飞飞,你还记得本宫么?”
林飞飞正寻思着一会儿要去玄德楼好好喝一顿小酒,又可惜顾非今晚当值不能同去。冷不防眼皮子底下钻出一个小宫女,竟然直呼自己的名字,再一听她自称,不由大吃一惊。低头借着晚霞的流光仔细辨认,确认眼前的小女孩是大公主无疑。
林飞飞倒也十分机灵,见长流身上穿的不是宫装,也不行礼,只轻声道:“殿下所为何事?”
“顾非在么?”
“他晚上当值,要酉时才来呢。”
长流暗道一声不妙,电光火石间心念一转,道:“那你呢?你今晚可当值?”
“在下酉时便可出宫。”
长流二话不说将他拉到一边,轻声道:“本宫有一事相求,此事性命攸关。你帮不帮我?”近朱者赤,只能相信顾非的交友眼光了。
林飞飞听她说得郑重,疑惑道:“殿下乃金枝玉叶,此话从何说起?”
已经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了,长流只能赌一把,单刀直入道:“本宫今晚出宫赏灯。我只能带一名宫女,且这个宫女早已被人买通。你明白么?”她故意只字不提皇后。
“公主是怀疑宫外有人会对公主不利?”
长流肃然点头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今晚所有的衙门都不开,只有五城兵马司例外。你能不能指使得动他们的人?”灯会这样盛大的民间活动,五城兵马司照例要派人巡城维护秩序,并防止火灾。
林飞飞点点头,问道:“殿下是想叫臣带人保护殿下?”他虽然不是兵马司的人,但他老爹是那里的头,平时林飞飞就跟那些人称兄道弟的,也没少做东请他们喝酒,因此纠集个把跟班不在话下。
长流点点头,道:“你只需在朱雀街的晚枫桥上等着本宫。那里是最繁华的地方,也是灯会十里长街的入口,不论歹人要做什么,应该不至于在那里出手。我待会儿身上还穿这件衣裳,你可要认清楚。你见了我不要上前,暗中跟着就好。人潮汹涌,千万不要跟丢了!”
“殿下怀疑有人要谋刺?”
长流摇摇头,轻声凝重道:“不是。应当不至于要了本宫的命。但对付一个女孩子有比杀了她更可怕的事。”
林飞飞一时听得心惊肉跳,单膝跪倒,行了一个军礼,道:“殿下放心,臣虽不才,也会尽力护得殿下周全。”
“本宫的性命就交给你了。”一顿,她又道:“一会儿顾非来换班的时候,千万不能将此事泄露半句。”见林飞飞皱眉欲要插言,长流接着道:“他为人正直,倘若知道了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但侍卫是不能临时调班的,如果他违反皇命执意出宫,后果不堪设想。”
林飞飞方才正是在疑惑,既然原本公主是来找顾非的,怎么转眼间反倒吩咐自己此事不能叫顾非知晓。听她一解释,才恍悟,又见长流神色虽然凝重却仍不失镇定,说话有条有理、思虑周详,便将最后一丝疑她小题大做的顾虑也消去了,只郑重点头道:“殿下放心。臣一定守口如瓶。”林飞飞素来与顾非十分亲厚,听长流在紧急关头还能如此维护顾非,不禁对这位小公主生出两分好感。
“那本宫去了。晚枫桥,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惊鸿一瞥
大雪天气,长流居然出了一身汗,也分不清是冷汗还是因为跑得热了,只觉得身上黏腻。
来不及沐浴,只得让和风端了热水来,略擦擦身。
到了酉时,来接她的居然是禁卫军统领何辰。
“微臣拜见公主,请公主蹬车。”
长流原先是见过何辰的,不过他一贯是武将打扮,此刻穿了件普通直身,倒是添了两分儒雅。
长流看了和风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携了墨兰的手蹬车而去。
算来墨兰也有些日子没在长流跟前服侍了,此番同坐一车竟显得有些局促。
长流见墨兰把自己的手指绞成了麻花,知她心中忐忑,便道:“墨兰,你家还有什么人?”
“奴婢,奴婢家中还有老母和一个哥哥。”
“他们现下在哪儿?”
“在京城。”
“本宫记得你的老家在江南吧。”
“是,殿下。”
“你的家人都上京了,凭你的月例银子怕是不够贴补的。”
长流拔下头上唯一一枚金钗递给墨兰。
“奴婢,奴婢不能要殿下的赏赐。”
长流也不勉强,把金钗随手丢在身旁软垫上,轻声道:“本宫的赏赐你要不得,皇后娘娘的赏赐你却是要得的。”
墨兰听到这一句好似挨了晴空霹雳一般,睁圆了眼睛看着长流,忽然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委屈道:“殿下可是听了别人的挑唆?奴婢是先皇后亲自为殿下挑选的啊,奴婢怎会背叛殿下?”
长流的目光冷然逼视过去:“当真没有?”
墨兰信誓旦旦猛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长流心下冷笑一声“冥顽不灵”,转头不再理会墨兰。
夜幕缓缓垂落。马车越行,人声越沸。
再行了片刻,外头反而清净了些。
忽然传来何辰的声音:“殿下,穿过这条巷子就是朱雀大街了,还请殿下下车步行。”
见长流下了车,何辰又道:“今夜是陛下特许两位殿下出宫游玩,为了让两位殿下与民同乐,才没有封街清道。二位殿下不必有所顾虑,臣会带人跟在二位殿□后,二位殿下只管尽兴。”
何辰又转身对手下吩咐道:“马车就停在此处。你们二人留下看管,其余人跟我走。”宫中车马华丽,万一来几个仇富的暴民,砸了也不一定。
长流知道马车停在隔街已经属于搞特权的范畴了。因为今日是实行交通管制的,所有车架必须停在离朱雀大街五条街外的地方。
因此朱雀街的火树银花确实如同吹星落雨一般,却并不见香风逶迤的宝马雕车。
随波带了两名宫女走在前头,长流快步跟上。
远远就看到天灯楼上悬挂的串串灯盏如瀑直下,于飞雪之中飘摇不坠,流金溅玉一般辉煌耀眼。
长流却无心赏景,只在不远处晚枫桥上的人群中搜索林飞飞的身影。
她身不由己跟着人潮慢慢涌向晚枫桥,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周围喧嚣在这心跳声中皆化成了虚无的背景。眼前万盏彩灯汇成的璀璨琉璃海;茶坊酒肆中透出的亮堂烛火;锣鼓声声、鞭炮齐鸣、奇术异能、歌舞百戏;所有的金碧相射,锦绣交辉都与她不相干,她踏入的仿佛不是绵延十里的灯山焰海,去的也不是人间繁华的极处,而是通向地狱的锦绣之路。如同夺嫡这条通天路,满目盛景,却不过荆棘遍地。
长流终于踏上了晚枫桥的台阶,却仍没有瞧见林飞飞的影子,不由有些焦躁起来。
忽然,人群中猛地跳起一个穿绿绸衫的少年,满嘴嚷嚷着:“我媳妇呢?!”他个子不算高,年纪不算大,却已经娶亲了。旁边有好事的汉子道:“小哥,快将你的美娇娘寻回来看紧了。不然恐怕你不光要穿绿衣裳,还得戴绿帽子咯。”
长流定睛一看,那少年方脸薄唇,穿了一件绿得油光水滑的直身绸衫,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油锅里头捞上来的油麦菜梗子,那挤眉弄眼的“奸猾”样儿,不是林飞飞是谁。她一颗心算是落下一半,对着林飞飞扬眉一笑,便向前走去。
林飞飞对自己这身行头也甚为得意,手一扬,道:“走着,跟少爷我前头赏灯去。”那好事汉子又道:“不寻你媳妇儿啦?”
林飞飞细眼一横:“小爷我这会儿瞧上别人了。”便不再理会那汉子,迈着外八向前去了。他身边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亦步亦趋紧跟而上。满京城这样的纨绔多了去了,大伙只当看景儿,丝毫不以为奇。
长流身量太小,放人堆里头,踮起脚尖儿都看不见人影,林飞飞要跟着她着实不易,幸亏她身边还跟着个穿橘色衣衫的宫女。
如此这般在人潮中走了将近大半个时辰,什么事都没有。
林飞飞身边一个高大汉子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别是殿下小孩儿心性耍着咱们玩儿吧。”
林飞飞年纪虽小,却不是个毛躁性子,颇为沉得住气:“再看看。此处人多。再过两条街,到了飘絮桥就是灯市分岔的地方。我估摸着要有什么事儿也得在那以后。”
那汉子点点头。
长流发现一路上墨兰都东拉西扯说个没完,就是普通灯盏上的鸟飞花放、龙腾鱼跃,她都能讲出个把神仙地府、牛鬼蛇神的故事来。
快到飘絮桥的时候,墨兰忽道:“殿下,夜深了,您还是披上这个,免得着凉。”说罢递上一挂灰蓝棉披风来。长流这才知晓这一路上墨兰紧紧挎在臂弯里的包裹放了什么好东西。再一瞧,果然她手上还有一件青灰色的,想来是给她自己准备的。
长流推开墨兰的手道:“本宫不冷。”
墨兰只得披上自己那件青灰色的。
林飞飞忽然觉得手臂被老六捏得生疼,他今日之所以叫了这个人来,一是因为老六个头高,容易在人群里看清楚人,二是因为他练得一手铁砂掌功夫,劈砖碎石如同砍瓜切菜。不过此刻林飞飞觉得自己一条手臂就要被老六卸下来了,忙道:“老哥,您轻着点儿。”
老六对他的讨饶充耳不闻,异常冷肃道:“前头路口,出现了两个人,一大一小,打扮跟殿下还有那穿橘色衣裳的宫女几乎一模一样。”
林飞飞忙向长流的方向看去,却不见了人影,心中一紧,压低了嗓门道:“六子哥,人呢?”
老六冷笑一声:“那宫女刚才在人堆里头披上了一条青灰色披风,又强拉着殿下去街边猜谜,故意用身子挡住殿下。你放心,凭我老六这双当过军粮经纪的火眼金睛,跟丢不了人。”
人群中随波的两个宫女忽然同时蹲下了身。
何辰忙对身边的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