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2-07-04 09:51      字数:4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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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池华在书房,对着电脑忙活,我顾不上细看他在忙什么,就急急忙忙地问,
  “池华,医院那边有消息吗?贤之怎么样了?”
  “贤之没事,今天上午,王轻云陪着他的时候,他曾醒过来几分钟,然后又昏睡了。医生的意见,应该无甚大碍了,就等他完全清醒,再做全身检查。”
  池华边说,边起身引我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
  “下午的时候,我和茹茹一起去医院看过,了解过情况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我的口气略带点埋怨,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便又加上一句,
  “大概是我睡得太熟了吧,真奇怪,居然这么能睡。”
  池华定定地看了我一会,眸光深长,过了一会,才回答我,
  “Vevay,对不起,你昨天的精神太差了,一定需要好好睡一觉,所以,我在你的药里放了粒安眠药,没事先和你说,是我不好。”
  我轻咬下唇,心中明白他是好意,如果没有睡过这个好觉,现在的我,一定毫无精神,根本也无力去挂心贤之,可是,不知为何,却还是有丝别扭,犹豫半饷,我轻声说,
  “我待会也想去看望贤之。”
  “好,那你先去梳洗吧。”
  池华朗声应承,背着夕阳的脸庞,有着寂寞的沉静。我忽略心底的悸动,转身跑出书房,回到卧室。
  盥洗室中,我望着镜子的自己,毫无笑容的脸庞,没有生气的眼神,原来,昨夜成梦,只是奢望而已。
  *
  坐着池华的车子,一路开往医院,越接近医院,我的心情就越怪异,想着那日记本中的内容,隐隐有些坐立不安。
  到了医院,在找车位停车时,池华的手机突然响起,池华接起,轻“喂”一声,而对方似乎已经一迭声地开口,越听,池华的脸色越是凝重,我略带担心地望着他,池华望见我的眼神,就轻捏我的手心,以示无事。
  最后,池华对着电话那端断然说,
  “我知道了,我现在有点事情,会尽快赶回去的。你先尽量安抚一下。”
  挂断电话后,池华迎着我询问的眼光,宽慰一笑,说,
  “公司有点急事找我,别担心。”
  我放下心,然后踌躇片刻,低着头,轻轻地说,
  “池华,公司有事,不如你先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去病房的。”
  我不敢抬头,怕自己的眼神,会泄漏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是的,我有些怕,我竟然不敢和池华一起去看望贤之,不想和池华一起出现在贤之面前,那会让我产生很强烈的负罪感和愧疚心。
  一片沉默,蔓延着,似乎没有止境。在我忍不住要抬头的那刻,池华低低的声音,没有起伏地传入我的耳中。
  “好。那我不陪你进去了,我先去公司,如果有什么状况,你就打我手机联系。”
  我抬头,望见池华漆黑的眼眸中,有着死寂般的平静。
  本应该放松的心情,却在这一瞬间莫明地疼痛,呼吸开始有些困难,我下车,目送池华开车离去,按着心口,我口中无声的“对不起”,随着悠悠的清风,散落无迹。
  *
  加护病房那层,格外的安静,长长的走廊,仿佛通向另一个世界,顶上昏暗的白炽灯,拉长我的影子,随着我的每一步走动,光线会隐约的跳跃,忽明忽暗,一如我的心情。
  停在418病房前,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我看到王轻云穿着无菌外套,静静地坐在病床边,凝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贤之。金色的阳光,浅浅地勾勒着他们的身形。
  这一刻,我的心情有着奇异的平静,之前的忐忑不安,竟轻易地停顿,换上一股子麻木的酸楚。我没有做声,但也许我的出现,依然让空气有了些微妙的搅动,王轻云忽然回眸,看向我这边,我看清了她脸上明显的泪痕,而她在乍见我的一瞬,如同骤遇强敌的猫一般,背脊紧绷,全身畜力,双眼圆睁,戒备地盯着我,好似准备随时扑出。
  对视良久,我心中的歉疚愈深,而王轻云的神情也渐渐缓和,而眼神中的暗自神伤却是愈加深刻,她转回身子,握着贤之的手,喃喃自语,然后,起身,开门,走出病房,立在我的面前。
  我有丝紧张地舔舔干燥的嘴唇,才轻轻地问到,
  “我可以去看一下贤之吗?”
  已做好会被拒绝的准备,却不想王轻云竟微一点头,语气平淡地说,
  “先去问护士拿件无菌外套才行。”
  我心头喜悦,连声道谢,便随着王轻云走开去拿无菌外套,去的路上,我们无话,回来的时候,依然无语。
  披上无菌外套,推门进去的那刻,我回头看王轻云,只见她已经坐在长椅上,侧脸柔弱无神,呆呆地望着对面雪白的墙壁,专注仿佛那里盛开着难得一见的昙花,不可移动视线分毫。
  我略一犹豫,终还是独自走进病房,关上房门。
  贤之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沉睡安详,如果不是他身上的加护设备,就像他只是在这里睡个无人打扰的午觉,温煦的阳光正正好地照着他,我望望窗外,落日夕阳,嫣红满天,如此景色,竟惊地我心头乱跳。
  我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细细端详贤之,熟悉的剑眉,一片舒展;让我心动过的眼眸,却紧紧地闭着,想起当年他在分手时,眼中所流露出的一片荒芜,心头不由一紧,痛心疾首。
  我把手轻轻放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合着他的心跳,慢慢地调整我自己的呼吸,就像很多年以前,我窝在贤之的怀中经常做的事情。
  我闭上双眼,什么都不想,只是与贤之一起,一呼一吸,频率一致,和谐无间,可是,泪水却顺着我紧闭的双眼,轻轻地,慢慢地滑落,一滴一滴,清浅无声。
  我的呼吸,因着哭泣,猛地一窒,我睁开双眼,迷蒙的水雾,一片白茫茫。我抓起贤之无力的手,将它紧紧地贴在我的脸颊,缓缓摩挲,过了半饷,我才低低出声,
  “贤之,我是薇薇。贤之,你太坏了,一夕之间,让我变成了罪人,所以,你一定要很快地再次醒过来,然后变得健健康康地,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
  我的声音合着哭泣而有些破碎,却又清晰无比,贤之的手指,有些微弱的颤动,可当我抹干泪眼,再仔细看时,他的面庞依然平静无波,静谧地沉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护士小姐来告知探病时间已过,我才缓步出房。门外,王轻云的身影清晰可见,看到我出来,她对我开口,声音自然地仿佛已经练习地几百遍,
  “廖薇薇,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我点点头,说“好”。
  *
  滨江大道上的“red dot”,我和王轻云选了转角的沙发座,点餐时,我们竟异口同声地说,
  “一杯热奶茶。”
  服务员走后,我们之间有丝尴尬。头一次,我面对着王轻云,心中不再有恨,可却添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内疚?惭愧?嫉妒?我分辨不清楚,只知道,对着她,心头依然不平静。
  我捧起马克杯,浅饮一口杯中的奶茶,暖手又暖心。王轻云美丽的双眼,怔怔望着她面前的那杯奶茶,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在她眼底划出一片阴影。
  “你一直喜欢喝奶茶?”
  她的突兀一问,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直觉地回答,
  “是,一直都喜欢奶茶。”
  她也捧起那杯奶茶,纤细的手指,轻轻在杯口滑过,嘴中低喃,
  “原来是你爱喝呀……”
  片刻后,她放下杯子,明亮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忧愁,直视着我,我没有回避她的眼神,也同样望着她,听着她说话,
  “廖薇薇,我真的很恨你,恨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自己。”
  王轻云的声音又带起我所熟悉的尖锐刺人,可是,比起以往,却又多了一份颓废。我没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继续静静地听她说完她想说的。
  “那一年春节,阿姨为贤之准备的每年例行体检中,检查出胃癌,鉴于贤之的太爷爷,贤之的爸爸,都有过这个病史,所以,医生说,这个遗传性家族型胃癌,第二期,肿瘤部位在胃大弯处,很容易引起术后细胞转移,而那时癌细胞已经侵入了肌肉层,手术有一定的危险性,手术后的恢复期可能也要配合化疗,至于存活率也不理想,三年存活率50%,五年存活率20%。”
  “贤之不肯马上动手术,没过几天,他就瞒着我们所有人,回到了上海。”
  说到这里,王轻云似乎有些惊讶我的平静,带着诧异,带着怒意,狠狠地瞪我。而我,实际上,心口早就被扎得血淋淋,双手早已放下奶茶杯,放置在桌下,紧紧地交握着,指甲刺着手心,带起一阵阵的痛意,可是,我不想哭,不想在王轻云面前哭。
  我记得,那一年寒假,我去美国陪父母过春节,和贤之约好情人节在上海见面。贤之如约而至,我想吃哈根达斯的冰淇淋火锅,我记得贤之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那一天,很快乐,却原来,那快乐是建立在贤之的肉体痛苦上的。这一刻,我恨死了自己!
  “后来,贤之让我出面让你误会他变心,再然后,你失踪,贤之发狂颓废,怎么也不肯跟我回去动手术,最后,是爸爸的部下,来上海押着贤之上飞机的。可是,那个时候,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二期转为三期,癌细胞已经侵犯至胃壁最外层的浆膜层,唯一幸运的是,那个时候,美国的肿瘤科专家在B大医院做交流,爸爸托了关系,终于请动他亲自开刀,手术很成功,可是他对于生存期,也只作了保守估计,三年存活率30%,五年存活率15%。”
  我心中一片荒凉,嘴唇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蠕动,眼眶中的眼泪不停打转,我只能忍着不让它滑落。
  原来,王轻云昨天所说的,“三年前,贤之为了你,差点死去”,是这样的痛苦往事,是我的任性,是我的漫不经心,硬生生地,将贤之的存活率砍去近一半。
  “那么现在,贤之的病情有复发吗?”我带着一丝紧张,询问到。
  “没有,我一直有关心贤之的体检报告,癌细胞没有扩散转移,很幸运,他成了那30%。”
  我心中一松,默默地在心中感谢老天,然后,真诚地说,
  “谢谢你,王轻云。”
  她冷冷地撇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喝奶茶。
  “为什么,现在愿意告诉我这些?”我有丝哽咽地问着王轻云。
  王轻云偏转头,望向窗外,嘴角飘着一抹悲伤的微笑,语调带着刻意强忍地平静淡然,
  “贤之,今天曾经醒过,几分钟而已,只问了一个问题。”
  王轻云垂落眼睑,略略停顿,继续说着,
  “他抓着我的手问,薇薇,你没事吗?”
  我的心头一震,抬起双手,十指紧紧地捏着桌上的奶茶杯身,只觉得窗外暮色沉沉的天际,有着一种恍惚的神情。
  “至于我和贤之之间的关系,我不想和你细说,反正,那是我和贤之的一个协议,一个为了贤之母亲的协议,虽然我很不想放手,依然恨你。可是,我的爱情,败给了贤之。如今,我所能做的,只是不败给自己的爱情,让我所爱的人,可以快乐。”
  王轻云继续幽幽地说着,语气中的伤感泄漏无疑,
  “廖薇薇,贤之的爱情,曾经败给病魔;我的爱情,败给了贤之,那么,你对贤之的爱情呢?败给了时间吗?还是败给了方池华?或者说,从未败过?”
  我沉默无言,因为,我现在只觉得心乱如麻,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咆哮翻涌。
  临走时,王轻云扔下一句话,
  “廖薇薇,希望你接下去的行为,不会让我后悔告诉你这些。”
  我独自坐在“red dot”,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辉煌风景。望向左边,透明的玻璃屋“river side”,静静矗立,映着对岸,灿烂美好,一如那夜和池华一起看到的美丽烟花;望向右边,哈根达斯屋前的长椅,空荡荡,无人落座,可是,我却依然能看到我和贤之的快乐身影,曾经有过的欢声笑语,轻轻回荡在耳际。
  我的世界,从昨晚贤之扑上来那刻,就开始颠倒,而如今,再也控制不住的心,更是失去重心,滑向暗无天色的深渊。终于,我忍不住扑到在桌上,让眼泪放肆地打湿我的袖子。
  *
  坐在出租车上,吹着冷风,吹干我的泪痕,也冷却了我烦乱的心思。
  回到家中,一开门,屋子暗沉一片,只有餐厅的方向,有着隐约的光线。我没有打开客厅的大灯,只是换上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