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吃过饭了吗？”
  “肚子饿吗？”
  没想到两人竟异口同声，于是他们又一次面面相觑。
  噗哧——
  终于，他们又笑了，是海一先笑的，然后莉莉也跟着他笑了。
  “去对面街吃面吧。”
  “好啊。”
  美美面馆的老板是个大美女，脸蛋圆圆，身段也是圆圆，笑起来的时候连嘴巴也是圆的，笑声爽朗，从很久以前开始海一和莉莉就是她家面馆的常客，海一喜欢吃鱼丸面，而莉莉最爱吃的是她家的雪菜牛肉面。
  今晚两人也点了同样的两份面。
  “鱼丸分你吃。”
  “牛肉分你吃。”
  面一上来，两人就分享起来，美美老板娘一脸羡慕地冲他俩说：“感情真好呐，什么时候请街坊们吃喜糖啊！”
  “才不要！”
  “不要？”
  美美阿姨盯着莉莉的脸，笑道，“啊，莉莉害羞了啊。”
  果然，莉莉脸红了。
  但海一却说：“害羞？阿姨，莉莉的脸皮明明就有城墙那么厚，你怎么可能会看出她在害羞？”
  “喂宁海一你少乱讲，我哪有脸皮厚！”
  “没有吗？”
  “当然没有！”
  噗——
  海一突然低下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莉莉急了：
  “宁海一，你笑啥？”
  “我哪里有笑？”
  “你明明就有在笑啊！”
  “笑都不行？毛莉莉，你管天管地，也管不着我笑不笑吧？”
  “总之我不许你再笑了啦！！！”莉莉举起筷子就戳过来，却被海一轻轻松松地躲过了，于是莉莉又拿起了勺子准备敲过来，谁知这下又被海一抓住，不仅勺子被夺走了，额头还被狠狠地敲了一记。莉莉扁着嘴，快哭了，而海一却展开了胜利的笑颜。
  “年轻可真好啊！”美美阿姨在一旁啧啧感叹。
  “喂，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海一却非常喜欢莉莉的吃相，每次看她吃东西，都觉得那东西非常的好吃，从而也导致自己的食欲也会跟着好起来。海一渐渐微笑起来，他挑出碗里最大块的一颗鱼丸，放进了莉莉的碗里。
  雾气蒸腾。
  莉莉的眼前一片模糊，但那究竟是面条的热气，还是眼中的泪水呢，莉莉也不是很清楚。
  吃饱喝足后，海一起身付了帐。
  两人一同走出面馆。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两个人心平静和地走在一起，海一有心想为早上的事向莉莉说声抱歉，但转念又想，这样说不定又会惹她生气了，不如，还是问她一些开心的事吧。
  “工作，怎么样？”
  “嗯？”
  “就是那个啊，击剑俱乐部。”
  海一挥挥手，比划了一下击剑的动作。
  莉莉呆呆地看着海一，海一故意耍酷的样子，让莉莉觉得莫名的心痛。
  “唔，很好啊，最近一直在看场地，纪先生想选一处安静且又宽阔的地带，附近要绿化好一些的，房子要坚固而又阳光充足的，然后为了方便学员前来上课，交通也要方便一点的。”
  “好找吗？”
  “嗯，的确是有点困难，如果想百分百地达到纪先生的预想的话。”
  “那个人，好相处吗？”
  “谁？”
  “你说的，那个姓纪的。”
  “啊，纪大哥——”
  纪大哥？
  海一的心莫名地咯噔了一下，是嫉妒吗，他在心里问自己，而面前的莉莉，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她语气热烈起来：“纪大哥啊，那可真是个好人呢，既成熟，又稳重，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相当地可靠——”
  “是你的理想型。”
  “什么？”
  噗！没来由的，海一又笑了，他不仅笑了，还坏坏地用力拍了一下莉莉的后脑勺，“所以才会连医生也不肯去做了啊，宁愿替人家去打杂。”
  原来如此！
  原来海一误会了，他一直都在误会这个！
  一瞬间，莉莉激动了。
  “人家才不是，我跟纪先生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
  “啊？”海一愣了一下，“难道只有你一个人在暗恋他？”
  “更不是！！！”
  “诶诶，”海一晃晃脑袋，“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女孩子偶尔也要打扮一下，出去逛逛街，谈谈恋爱什么的，这样才比较不会变成傻瓜。”
  “我才不会变傻瓜！”
  “那倒也是，反正你已经够傻的了，还能变到哪里去，哈哈哈——”
  海一的笑声刺痛了莉莉。
  原来，他根本就没在意，没在意她到底是不是有在喜欢谁或是跟谁在交往，他刚刚之所以讲那些话，完全是在报复她不肯听从的话去当医生！宁海一，你这个大混蛋！莉莉恨恨地推了海一一把，扭头走掉了。
  海一站在原地，笑容凝结。
  “喂！等我一起走！”
  “才不要！！！”
  “好吧，我再也不说你是傻瓜了，你等我一起走！”
  “道歉也没用！”
  “对不起啦！”
  “不跟你说话！”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毛莉莉就背着她的大包包离开了家。
  看着做好的早餐却没人来吃，海一很失望。
  “还说什么就是想吃我做的！”
  **
  这天，直到傍晚，海一才看到莉莉回家来。
  莉莉两手提满了购物袋，小美一看见就冲出去了。
  “毛莉莉，你买什么了啊大包小包的！？”
  海一在柜台后抬起头，眼前看到的情景，让他有大跌眼镜之感。
  是化妆了吗，莉莉的嘴巴好红，而且那眼睛是怎么回事啊？被人打肿了吗？
  “好漂亮啊，莉莉今天！”
  一旁的小男发出感叹，而海一却对此不以为然，漂亮？化着那鬼一样的浓妆，又穿着那么暴露的连衣裙，漂亮？根本就很丑好吧！
  小美回到店里后就一直兴奋地在讲莉莉的事，讲她买了什么衣服，什么鞋子，什么化妆品，还猜测她八成是谈恋爱了，否则怎么一下子舍得花这么大的血本打扮自己。
  谈恋爱？
  和谁？
  纪南云吗？
  海一握着杯子的手，不知不觉捏紧了。
  莉莉回到家，洗了个澡后，换上了新买的连衣裙。
  走到冰箱处，从里面抓出两听冰镇啤酒，又从置物柜那里掏出两包鱿鱼干，莉莉打开阳台的门，席地而坐，开始痛饮起来。
  “在喝酒吗？”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突然来人，莉莉回头一瞧，果然是海一，她没好气，“我在自己家里喝，关你屁事？”
  “给我也来一点？”
  “诶？”
  不等莉莉反应，海一弯腰摇了摇放在地上的啤酒罐，都是空的，于是他转身走去打开了冰箱。
  “存货不少嘛。”
  莉莉追上来，“你真要喝？”
  哧！
  只见海一已拉开了拉环，啤酒的泡沫立刻涌了出来，海一把酒往嘴边送去——
  “不许喝啊！”
  莉莉动手抢，海一转身躲，酒沫从海一的嘴里喷了出来，弄得他满脸都是，衣服也都被弄湿了。
  海一一脸狼狈：“喂！别闹！”
  “谁闹！明明是你犯规好不好，医生说过你不能喝酒的！”
  “只喝这么一点，会死不成？”
  “总之不能喝就是不能喝啊！宁海一，你还不把酒给我放下！”
  可是海一就像赌气似的，不但不肯罢手，还准备一口气喝干咧！
  这下莉莉可真急了，以海一这样的身体，哪能喝酒呀，真是太任性了，她举起双臂，像饿狼扑虎似的，整个人扑向了海一——
  扑嗵！
  随着一声巨响，她和海一一起摔到了地上。
  ☆、令人不安的存在！
  海一抓住莉莉的双臂；情急地问：“没摔到吧？”
  他的语气；泄露了他的关心。
  莉莉忽然悲从中来。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之前海一对她的种种：刻意的冷漠；残忍的无视；把所有的问题都一笑置之。在海一那看似温柔的表象下；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么；莉莉却一无所知，有很多时候；莉莉都想扒开海一的心来看一看，但此时此刻；自己更想做的，却是吻他。
  吻他，把他占为已有，哪怕他另有意中人，哪怕他根本不爱自己。
  莉莉并没喝醉。
  仅仅两罐啤酒，还不足以令她理智丧失，她只是需要借着酒意，将某种已经压抑过久的情绪抒发出来。
  这都是你的错，她在心里说，这都是你的错，海一，怪你过份美丽，怪你过份忧郁，怪你长着一张太华丽太容易引人犯罪的脸，都怪你，怪你——你用你的坚强、你的克制、你的柔弱、你的倔强，俘虏了我，征服了我，让我从此以后，无法再看上别的男人。
  那究竟是你的悲哀，还是我的绝望呢？
  莉莉紧咬住海一的嘴唇不放。
  而海一也没有躲避。
  他没有做出回应，而仅仅只是温柔地抱着自己，他温柔地、包容着她的任性，纵容着她的胡作非为，那么接下去呢，海一，如果我再接着往下进行呢，你还会继续温柔地接受吗？
  莉莉忽然收回了唇。
  好痛！
  是心在痛。
  痛得好像那里正在被千刀万剐。
  “好了？”
  忽然，海一问。
  “什么好了？”莉莉问。
  海一指指自己的嘴唇，“吻够了？”
  海一歪着脑袋，睁着他那双雾一般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自己，虽然他的嘴巴在笑，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悲伤。莉莉低下头，因为她意识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了。
  “够了。”她低低地说。
  “真的够了？”
  “嗯。”
  “不后悔了？”
  “不后悔了。”
  “那就起来嘛。”
  “好。”
  莉莉乖乖地站了起来。
  海一笑了，海一把手伸给她，“拉我起来。”
  “哦。”莉莉又乖乖地把他拉了起来。
  “还要喝酒吗？”
  “不，不喝了。”
  “那我想喝呢？”
  莉莉看了海一一眼，转身一声不吭地走去冰箱那里拿出了新的一罐递给海一，“喏。”海一想了想，没有接，“算啦，”他说，“省得喝了呆会儿又给你骂！”
  莉莉摇头。
  “不骂了。”
  “真的？”
  “真的。”
  说着，莉莉转身进厨房，“我去给你做点小菜，这样喝比较不伤身。”
  海一站在原地。
  胸口在隐隐作痛。
  那是莉莉刚刚扑倒他时，在他身上所留下的痕迹，从莉莉眼中流出来的、看不见的眼泪，裹着她那沉重的悲伤，一颗一颗，掉在他的胸口上，每一颗，都像沉重的鼓点，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在他的心窝上。
  或许自己该彻底消失掉！海一忽然失控地想。
  **
  接下去的几天，莉莉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每天依旧会打着哈欠、穿着睡衣就跑过来吃早餐，每天依旧会抱怨海一准备的早餐太过乏味，“没有酸菜鱼不幸福啦！”她嘟哝着嚷，然后，她还会每天用一副很欠揍的表情，不停地问海一，“今天会出去跟叶曼玲约会吗，会带她上哪儿玩啊，游乐场，还是音乐厅，还是电影院，晚上会在外面吃饭吗，吃完饭会在外面睡觉吗？你俩有没有同居的打算啊，或者是结婚？如果结婚的话，是住她家还是住你家啊，好像她家就她一个女儿吧，而且她老爸超有钱的哎，他会不会要求你去当她家的上门女婿啊？”
  等等等等！
  海一在心里叫，毛莉莉，你这是在拐着弯地骂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