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1 节
作者:白寒      更新:2022-06-29 10:56      字数:4867
  谁能知,十年倾心,年华虚度,早已情根深重无力自拔的她们,真正希望的……却是他永远无法给予的。
  浦月容深吸一口气,道:“我从不愿羡慕瓦儿,直至今日,我才真正羡慕她自小得到太妃宠爱,得以与你一同长大,羡慕你爱的是她,羡慕她纵然失去清白,你仍如此执意全心全意爱她……老天爷啊!让我如何不羡慕?如何不嫉妒!”她突然仰头大呼,美丽的面容浮过绝望,然后狠狠甩头,极力平静下来,“大王,你说银族男人一生只会爱上一个女人?”
  银冀不语,不明白她此问有何意思?
  浦月容缓缓露出一抹怪笑,声音轻而低:“大王爱上了红瓦儿,但大王可知,银氏王族的翟王爷——也爱上了红瓦儿。”
  翟也爱上了瓦儿……此事他知,怎会不知?翟不再冰冷残酷的心,日益复杂沉重的眼神……每处改变里,都包含着对瓦儿深深的爱。身为翟的孪生兄弟,早有所感知,他甚至还亲自将瓦儿托付于翟。
  眼前辗过翟与瓦儿的面容,银冀蠕动了一下唇,辛酸、无奈又有丝淡淡的幸福滑过心底。
  “大王,难道不在乎翟王爷也爱上了瓦儿吗?”浦月容将目光定在他低敛的眉宇间。
  “月容……”似有东西哽在他的喉间,他突然抬眼笑了,笑容里有抹来之不易的淡然,“瓦儿那么美好,是值得一个男人好好去爱的。”
  “大王真不在乎?”浦月容不信。
  银冀双眸深邃幽远,隐隐蓝光绽现,纯角笑意温柔幸福,真心道:“本王很庆幸上天安排翟也爱上她。”
  “你……”浦月容重重咬下唇瓣,连告退也忘了,立刻如一阵旋风飞奔出去。
  美丽身影不见,在清冷回廊上留下淡淡花香。
  瓦儿侯在凉亭中,远远看到月容面色难看,匆匆离去,疑惑不已。回到御书房,只见银冀若有所思的模样,明白了几分,上前柔声劝慰:“冀哥哥,天底下最是爱无法勉强。既然你我无法改变,只能坦然面对,相信她们都会好起来的。”
  银冀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喃喃道:“我的自私负了她们,定不能再负你……”
  *‘‘‘‘‘‘‘‘‘‘‘‘‘‘‘‘‘‘‘‘‘‘‘‘‘‘‘‘‘‘‘‘‘‘‘‘‘‘‘‘‘‘‘‘‘‘‘‘‘‘‘‘‘‘‘‘‘‘‘‘‘‘‘‘‘‘‘‘‘‘‘‘‘‘‘‘‘‘‘‘‘‘‘‘‘‘‘‘‘‘‘‘‘‘
  庭院绿荫下,暖阳洒落花间,银翟萧影笔直,在夏日里映出一片孤冷。他表情淡淡,在灿烂的日光中黑眸微眯,望向深不可测的宫殿深处,轻声道:“冀,花开花落,你我的恩怨也该落幕了。”
  “王爷,大王有请。”侍卫报告。
  银翟挥挥手,举步朝颐和宫走去。
  银冀坐在凉亭中,凉风穿亭而过,薄透飒爽。桌上摆好美酒佳肴,两只金杯闪耀光芒,他在等,等血浓于水的亲兄弟。这几日,翟似乎刻意避开他,除了必要朝事需要交集,其他时间翟几乎不出现在他面前。无奈,只得命人请他来。他们有太多话需要敞开心扉好好谈了。
  银翟踏进凉亭,坐下,挥挥衣袖,宫女侍从略一福身,恭敬退下。
  清风里带来花香,银冀亲手斟满两杯酒,起身,端起一杯高举道:“这一杯,我要说声对不起。”
  银翟没有出声,黑眸沉沉盯住他。
  银冀道:“说起来,我应尊称一声‘王兄’。王兄,对不起,因为我的存在,让你承担了太多……这杯我敬王兄。”
  银翟眸子暗了暗,一手接过酒杯,目光对上他,没有迟疑:“好,这声‘对不起’我接受,这声‘王兄’我也接受。”头一仰,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以手背抹去唇边酒渍,洒脱中有股沉重:“不过今日饮下这杯,以后不可再提‘对不起’三个字,至于‘王兄’……你是大王,一声‘王兄’可能会引出多少风波,从此你我便将它埋在心底吧!”
  银冀手指轻颤,心潮起伏,端杯也一口饮尽,又连忙斟上第二杯,举到他跟前。
  “今日姑且就让我叫你王兄吧!王兄,这一杯我还敬你,要真诚说一句——谢谢!谢谢王兄对我的宽容理解,谢谢王兄帮我分担朝事,谢谢王兄……总之曾经过往,虽有不快,但愿今日开始,怨与恨随风逝去,一声谢谢了慰将来。”
  银翟同样一饮而尽,眸光坚定:“好。曾经过往,随风逝去!”
  怨与恨如一只密不透风的茧,缚在其中,呼吸都觉困难,逐渐失去力气。破茧而出,豁然开朗,外面鸟语花香,太阳明媚照人,一切宛如新生,有谁还愿意再退回茧中?不如一杯清酒,随风逝去。
  银冀眼角湿润,视线有些模糊,想不到翟会如此爽快,完全显出兄长风范,他真心动容。嘴角含着一抹开怀笑意,他又举起一杯,声音沙哑不已:“王兄……这杯酒,为我们银氏王族,为我们兄弟自己干杯。”
  银翟握紧酒杯,两双相似的深邃瞳眸空中对视,一起将酒饮下。
  银冀笑了,那张脸分明是喜悦的,眼中又藏着一股极深的哀伤。银翟不动声色凝视他,果然捕捉到两道幽异的蓝光,那象征着诅咒的蓝光,一时间心口随之紧窒起来。
  银冀见他神色,知道瞒不过他,缓缓敛笑:“你看出来了?”
  银翟语气严肃起来:“太医怎么说?”
  银翟望向远处,苦笑道:“太医能说什么?诅咒并非病痛,太医只能配药帮我克制疼痛而已。”
  “那诅咒……”
  “或许,只有下咒之人说出解救之法,可能还有生机,否则根本无药可医。”
  “冀。”银翟将手拍上他的肩头,抿起坚毅双唇,“我定会想办法找到他,救你!”
  银冀摇摇头:“当年曾遇见须乌子,他亲口说过,一切全凭天意。现今咒气已深,我清楚自己虽撑过二十五岁,却不知道还能撑过多少时日。历经数日昏迷,以为自己行至将死,待重新睁开眼睛,死又何惧?”
  银翟深黑的瞳孔紧紧一缩,下颌收在一起。是啊,死里逃生,重新睁开眼睛,死又何惧?他们两兄弟,血脉相连,感应与共,那日若非在雪水池底找到药瓶,自己恐怕早已归去……
  银冀注视他,眼中涌起深如大海的留恋与哀伤,看得银翟莫名心绞。
  “王兄,记得你曾答应过我么?如果将来我不在了,一定要让瓦儿好好活下去。我这一生,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她生在宫中受尽宠爱,不知人心险恶,太妃奶奶逝世对她打击很大,云姨遭人迫害她更是难以承受,如果连我也……我真放心不下她。王兄,我知道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给她幸福的,对么?”他的眼神那样深刻,充满悲伤和哀求,仿佛要将一生全部的希望寄托于此。
  银翟抓住他的肩头骤然收紧,用力咬着每一个字:“相信我,你会平安,瓦儿也会幸福,因为只有你,才会给她幸福!”
  “王兄……唉,王兄可知道太妃奶奶生前心愿?她一直希望我们兄弟打开心结,相亲相爱,这一天终于等到了。可是……她更希望银氏一族能早点开枝散叶,子孙满堂,这点只有王兄才能实现了……”对于孩子,银冀现在想都不敢想。
  银翟身形僵硬如石,明白冀的苦衷,他却也苦涩在心。百艺宴后,确有几位出色的女子被挑选出来,但他没兴致碰她们,更从未想过让她们孕育自己的子嗣。很久很久,他心中只有仇恨充斥泪眼,欲除己而后快的瓦儿,他该如何跟其他女人开枝散叶?
  “不用多说,就凭你这声王兄,相信我便是。”银翟暗暗静下气息,拉银冀坐下,“每年一度的星回节快到了,听说今年四诏之王聚会放在蒙舍国大和城的松明楼,你是银暝君主,早点做好准备吧。”
  “王兄……”
  银翟在他肩头再重重一拍,对他露出一个鼓励而坚定的微笑。
  *
  是夜,瓦儿照顾银冀睡下之后,独自走回沁梅园。
  这段日子,她日夜陪伴冀哥哥,逐渐习惯了清净,偶尔回来一趟沁梅园,都是来去匆匆。不见吧吧身影,问其他宫女说吧吧父母忌日,王爷准她回家乡去了。瓦儿屏退宫女,漫步在梅林中。
  园中冷清,找不到昔日旧景,宫灯高挂,悬出一片孤幽。
  蓦然,她看向前方,回廊上,银翟白衣胜雪,眉宇间尽是不曾见过的怜惜。他淡淡一笑,目光似穿越千山万水,凝结在她的脸上。瓦儿顿时莫名心跳加速起来。
  “你又瘦了。”他的话随着夜风传来。
  瓦儿绞绞手指,抬起下巴走向他。
  “你怎么来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答应冀哥哥放下一切,也以为自己已放下一切,骤然见他这一刹那,心底排山倒海的仇恨与彻骨的疼痛再次袭来,震得她心脏紧缩得要停止呼吸。
  “恩。”银翟淡淡应道,“他会没事的。”
  很快,瓦儿平静了许多,顺着视线漠然地对上他:“一定会。”
  “恩,一定会。”他回答虽轻,但与她一样肯定。
  瓦儿定眼注视他,感觉他越来越与以往不同,此刻看来,他冷漠淡然又坚毅不屈,除了外貌还与冀哥哥有那么多相似。闭了闭眼再睁开,心湖不若刚见时的激动,如一池沉淀的水,逐渐如明镜般幽静透明起来。
  “瓦儿……”银翟迟疑轻唤一声。
  瓦儿敏感绷起身子,抬眉以目光相问。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轻松点:“听说你得到特许进入王陵,救醒了他,我想银暝上下都得感谢你。”
  “那你呢?你也会感谢吗?你不会失望?”瓦儿忍不住反问。
  银翟笑容里多了丝酸涩,沙哑道:“我也感谢。”
  “希望你说的是真话。”瓦儿武装自己冷讽道,眼中却注入连自己都分不清的情愫,这样的银翟让人恨不起来,更让人莫名紧张。
  “因为……他是我的亲兄弟。”银翟不介意在她面前表达对冀的情谊,然后带着希望与请求深深凝视娇小的脸庞,“好好照顾他,你能救醒她,就也能救好他,将来还可以给他多生几个小王子,小公主……”
  喉头酸涩,他发现自己有些说不出口,急急掩饰眸底的痛楚,转身道:“上天还会给奇迹的。”
  一排宫灯明晃晃地亮着,他的身影消失,第一次在她面前落荒而逃。瓦儿久久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满脸怔仲,理不清千头万绪,只抓住一个念头——从此之后,她是真的恨不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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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4 王的宠幸
  瓦儿觉得孤单,形影为伴。
  天下之大,唯王宫才是容身之处,而王宫之大,唯银冀才是可依之人。成长是残酷的,生死爱恨,洗尽铅华,她突然觉得心头空荡荡的。在银冀面前笑颜常开,只为让他开心,一想到他未除的诅咒,便如大石压顶,沉甸甸得无法呼吸。
  灯芯燃尽,窗外天色逐渐转白,她竟然一夜未眠。
  更无人知,房外梅林中,有人对窗凝望,黑夜中静立了几个时辰,直到白露打湿衣角,白衫微湿才惊觉天已亮,寂寞身影悄然离去。
  几日后,银冀心情舒畅宽慰,精神也显得格外好。
  外面日光强烈,房内将窗户拉上竹帘,遮去明晃晃的光亮,只透进清爽凉风。瓦儿静坐在椅上看书,半个时辰后,她伸开双臂,动动发酸的脖子,抬眼见银冀还在手捧奏折,一一批阅。
  “冀哥哥,折子就让翟帮你批阅好了,别累着自己。”她起身来到他身后。
  “案上这些都是与刖夙、蒙舍和北诏相关的折子,我得一一过目,下个月星回节,我要及早动身前往大和城参加诏王聚会。”银冀淡淡道,双眼依旧盯着奏折。
  瓦儿拿起一本,翻看道:“北诏的邪君我是见过了,不知道其他二君如何?观我南诏四国,虽没有大唐强盛,倒也富足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星回节四王齐聚,互结友好,这些都是冀哥哥和其他三君的功劳呢。”
  银冀道:“局势并不如表面和睦。蒙舍在先王时代就一心想吞并三诏,如今阁昱当权,更是不忘父志。所以,星回节的每年一聚,并非轻松之事。”
  瓦儿不禁担忧:“这样听来,危险重重,冀哥哥非去不可么?或许……”
  “没有或许,我是君王,怎可畏惧?”银冀放下笔,走到她跟前,俯首凝视她尖俏的小脸,“瓦儿,别担心。”
  瓦儿伸出手去,温柔握住他的,点点头:“我明白。只是,我能跟你一起前行么?”
  银冀面上温文如玉的笑掩了别离之痛,“不行,你得在宫里好好休养。我有护卫随行,不会有事。”
  “可是,你身上的咒气……”
  “此去蒙舍,我正好可以亲自打听化解之法。”
  瓦儿咬住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