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4 节
作者:白寒      更新:2022-06-29 10:55      字数:4770
  瓦儿浑身僵硬,心底发凉,如被惊电击中,怒火急冲脑门。从未有人敢对她如此放肆,这人竟不按世俗眼光,一次次轻薄她。
  他一手抓住她的肩头,一手箍住她的后脑勺,趁她怔愣之际肆无忌惮地将舌刺入檀口之中。
  “唔……”瓦儿奋力反抗,张口用力咬下。他早有预料,抓住肩头的手迅速扣住她尖俏的下巴,目光灼灼如火,笑容阴冷逼人,“你说,尊贵的冷君知道你被我这样,会作何感想?”
  “放手!”瓦儿从牙缝抽着凉气,挥手就是一挥。清脆的巴掌声,让他黑眸陡眯,像只被惹怒的豹子,眼底似有两簇幽幽火焰,直迫向她的心底。
  “该死!你敢打我?”他血气上涌,厉声喝道。忆起上次青城县之夜也曾经受过一巴掌,自己虎口处被她咬的牙印也隐隐犹在,大手一捏不禁发出咯咯声响。
  桌上如豆黄灯剧烈一晃,灭了,屋内一片黑暗。
  屋外大雨哗哗而下,一道闪电照亮了屋子,他面色苍白,眼神狠戾,随即惊雷劈过,屋外传来树木折断的声音。
  瓦儿张开小嘴,无奈半句话未能说出,只觉咽喉猛地一紧,旋即剧痛。翟狠狠扼住她,双目赤红如血,翻身将她摁在床上。脆弱的木床立刻嘎吱一声晃动一下,坚硬的床沿抵得她后背几欲断裂。
  她却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来。
  看不见,叫不出,突起的恐惧完全擢获了她的全部心神。
  瓦儿,不怕……不怕……他不会杀你……不会杀你……
  不……他会轻薄你……侮辱你……
  冀哥哥……冀哥哥……
  她死睁着大眼,呆呆地望着屋顶的某一处地方,双手双脚用尽力气挣扎,不顾一切地狂踢乱舞。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她,她不能就这样被欺负……
  好大的雨声,好响的雷声,还有好让人恐惧的厉吼声。
  又一道闪电照亮屋子,如同白昼。他发丝凌乱,面容与她一样苍白,修眉紧紧蹙起,胸前的血迹逐渐扩大,红得刺眼。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眸漆黑骇人,只有一双有力的大手依然箍制着她,丝毫不放松。
  *
  这样的夜,让他想到了不堪回首的残酷往事。
  曾经年少时第一次执行任务时不愿意杀人,结果被师傅吊在红叶山最高的悬崖陡壁上三天三夜,承受烈日爆晒,直到第三日烈日被乌云掩蔽,却下起了倾盆大雨,林间狂风大作,树木摇曳。他被吊立在高高的崖壁之上,双臂被铁链套着,双脚合力踩着一块突起的石块,下面的山谷茫茫一片。他亲眼见到暴雨如猛兽般扫过山谷,枯木凋零,孤枝疾摆,如魔乱舞。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他怎能忘记那残酷的教训?方旋和筱水偷偷给他送了水去,师傅发现后将她们关进阴暗的冰牢三天三夜……
  师傅是谁,不重要!师傅终究是养了他们,栽培了他们。只是,从那以后,他们三人,谁都不会拒绝任务,谁都不会多问一句任务的原由。
  “翟,你没有身份,你的身份就是杀手!即便任务是让你杀了你亲爹,你也不得拒绝!”师傅带着面具,声音比刀子还锋利。
  “翟,你别再妄想,以为这样就查清自己的身世么?你姓银又如何?他是高贵的君王,统领万众,你只是个不被人认可的无名氏!你的祖宗不认你,你的父母不认你,若非师傅救了你,你以为自己还能存在这个世上?”师傅说得没错,至少没有师傅就没有今日的他。
  “翟!想得到属于你的一切么?师傅不再阻你,这是你最后的任务,关系到你自己的命运,你去争取吧!记住,对他们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只许胜不许败!”
  *
  他表情骇人,手指不知何时,渐渐松了开来,瓦儿声音沙哑地从肺里挤出声音:“放开我……别碰我!滚……”
  “别摆出这副装模作样的表情……我看你能有多高贵……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翟仿佛失去理智,不顾自己胸口剧痛,暴怒地将她猛拽起来,拽向他身前。力道奇大,瓦儿被拽得头脑发晕,反扑向榻边,又跌伏在他怀中。
  惊恐挣扎中,瓦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又仿佛全身力量都集中在一处,猛然反肘撞向他胸口。
  一声抽气般的低哼在雷雨中清晰可见,钳制她的力量陡然松开。瓦儿立刻跌倒地上,却不知道他正单手捂胸,胸前伤处泅出满是鲜红。翟恨恨看她,面孔惨白,陡然身子一颤,闷声呛咳,血沫溅出唇边,触目惊心。
  窗户被风吹得啪啪作响,一股朔风直卷进来。瓦儿顾不得惊叫,生怕他再欺身过来,咬着牙根摸索着朝门外爬去。外面有洪水猛兽,此时她却宁愿逃到外面,也不愿意在这里忍受残酷凌辱。
  她跌跌爬爬终于靠近门边,地上有着被雨打进屋子湿漉漉的痕迹。
  “你……别走……”曾经极为好听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微微颤音。翟痛苦地望着她,眸中不再凌厉,好象怕她真的就这样跑出去。
  瓦儿心口颤动,诧异无比。听他的声音近乎哀哀呻吟,自己逃开这么远他也未拽她回去,莫非……她手指一摸,感觉指间尽是粘稠,好象血的味道,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翟捂胸颤抖,重重喘息,忍受着极大痛楚。上午打斗受了内伤,加上利剑穿胸,没时间多做处理,只自我做了简单包扎。刚刚箍制她的挣扎时一直疼痛不已,她用拳头气愤地连捶数下,他都咬牙隐忍熬住,只有这最后反肘一击,却如在伤口上再补上一剑,刹时抽光了身上的血液与气力。
  翟注视着她,见她扶住木门,半曲着身子停住动作,黑眸中闪过亮光。想运气止住疼痛,无奈内力受损,只能勉强抑制住喉中的低哑呻吟,一张英俊的面容惨白近乎透明,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不过这些瓦儿都看不到,她只是被那股极度虚弱与苦苦压抑的哀痛呻吟惊住了。
  他好象受了伤,而且可能伤得不轻。
  瓦儿咬着唇,冰冷的狂风从半掩的门外飕飕灌进,无情地打在她的身上。她四肢冰凉,心脏一阵紧缩,张大眼茫然地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别走……”翟又艰难地吐出一句,黑眸带着某种希冀注视着她。他闭了闭眼,脸庞因痛苦微微扭曲,再睁开时,眼睛只死死地抓着她。漆黑的雨夜,风声戾吼,如果她就这样跑出去了,别说她自己危险不堪,他也实在没有办法去追她了。
  指尖一点点冰凉,血液一丝丝自嘴唇上褪去。
  他身子强撑着站起,摇晃了一下,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她走去。
  听到木床一声响动,知道他正走过来,瓦儿乌黑的眼瞳瞬间紧缩,如受惊的小兔子惊疑不定,手指将木门抓得更紧,一心只想往外逃。
  “你真那么怕我……”翟张了张嘴,又往前走了几步,语气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还差一步就要她旁边,突然听得扑通一声,他沉重的身子落在地上。
  屋子里顿时陷入沉静,没有半点动静。瓦儿屏住呼吸呆愣了半晌,一动不动。他倒了下去,手臂却正好抱住了蜷缩在门边急欲逃走的身子。
  她的身子好娇小,好柔弱,冰冷得厉害,不住地打着寒颤。他闭上眼睛,仿佛失去了意识,可是两只手臂抱得那样牢固,害瓦儿连挣扎的力气都渐渐消失……
  耳中尽是风雨之声,一阵春雷自头顶滚过,闪电照亮屋子。
  一抹白影半伏在地上,地面冰冷潮湿,他像是失去了生命,没有呼吸一般。若非他的怀抱坚实无比,怀中的人儿真要以为他在顷刻间化做了空气,不再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连手脚都已经麻木,没有知觉。瓦儿终于回过神来,干涩着嗓子低喊一声:“喂……”
  “喂,无耻翟……”
  “无耻……?”
  “喂,你怎么了?”
  “你……”瓦儿抬起小手轻推了他一下,仍没动静,不祥的预感擢住她的心脏,这家伙不会是……死了吧?掌下一片冰凉濡湿,惊觉到那是什么之后,她软软摊坐在地上,再也无力挣脱他的怀抱。
  全是血,胸口全是血,原来他受了重伤,流了这么多血……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啊?明明伤得如此重,之前一路策马狂奔,还能将自己带上山林对自己野蛮动粗,手劲大得惊人,看来自己刚才的狠狠一撞,是撞到他的要害了,否则也不会晕厥过去。
  瓦儿摸索上他的脸颊,感觉到微弱的鼻息之后才大喘了一口气,老天保佑,至少他还没死。
  不对!这个可恶的坏人,害自己眼睛瞎了,还将自己掳来欺辱,她怎能心软?这种像臭石头一样冰冷无情的男人,任由他死了好了!自己正好可以逃出去。
  小心地掰开他的手臂,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推开,瓦儿死抿着唇又去摸门。
  风声阵阵灌入耳朵,身后响起几不可闻的呻吟,好似幻觉。她的手僵硬地抓紧门扇,怎么都无法再前进一步。闭上眼睛,眼前浮起冀哥哥俊朗的五官,不期然也闪过翟冷笑的面容,她叹了一口气,重重地将门关紧,重新蹲下身,又往身后摸去。
  瓦儿,你这绝对不是想救他,你只是看外面天气恶劣,狂风骤雨,还是呆在屋子里比较安全而已。你不是心软同情他,你只是……不想让一个跟冀哥哥长得像的男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已,其实你是恨他恨得要死……
  瓦儿吃力地扶起他的头,拍着他没有温度的脸颊,皱起淡眉在他耳边不断地喊:“喂,醒来!”
  “醒醒啊,无耻翟!”
  “快点动一下啊,别死了。混帐……”
  “你说句话,快点醒来!恶人翟……翟……”
  翟仿佛真的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瓦儿咬紧牙根将他往里面拖了几步,他的身子好沉。好不容易摸索着挪动到床边,实在没有力气抬他上床,只好将床上着被子扯了下来。
  心中拉扯挣扎了好一会,她才迟疑地抱起他的头,轻轻地将尚有一口气息的男人揽入胸前,用唯一可以御寒的被子盖在他身上,也裹着自己。
  疲累席卷了全身,在眼睛沉沉闭上的前一刻,传来她极轻的声音:“你虽卑劣邪恶,我却不能跟你一样……若是你就这样死了,做鬼也怨不得我了……”
  ‘‘‘‘‘‘‘‘‘‘‘‘‘‘‘‘‘‘‘‘‘‘
  038 如此无情
  次日。
  雨已停歇,天色仍是一片灰暗,天空布满阴霾。林间飘飞着点点冷雨,沾地即逝,扑起冷洌清新的气息重重围绕着屋子。
  门口边,靠坐着一个清峻的身影,男子眉眼低垂,幽黑深邃的眸子像千年古井,平静无波。手中紧紧捏着一根青碧色的竹萧,面容冷峻,轻轻抬手将竹萧放在嘴前。
  风,很冷,将他鬓角的发丝轻扬,孤寂而傲然。
  低沉的萧音缓缓吐出,不过两三声,嘎然而止,传来一阵压抑的低咳声。男子手指蓦然抽紧,一手捂住疼痛不已的胸口,闭上眼睛吸着凉气。他的面孔苍白如纸,连唇角都不染一丝血色,加上不带一丝喜怒表情的俊容,整张脸就如石头雕塑一样冷硬。
  顿了一会,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一颗白色小药丸,仰头抿了下去,然后闭目静静调息。
  是的,一个在刀口中舔血过日子的杀手岂会那么轻易就死?身上备有止血镇痛的药丸,若非昨日一路疾奔,直至深夜差不多筋疲力尽,又被她那样狠狠撞击,他也不至于虚弱地晕厥过去。
  一抹嘲讽笑意浮上嘴角,衬得苍白面容有几分残酷。
  “冀哥哥……冀哥哥……”屋里,瓦儿半睡半醒,头痛欲裂。口里不断地呓语,呼喊着心底最渴盼的名字。她雪白的额头上尽是冷汗,单衣被浸湿,在忽冷忽热中挣扎。
  “冀……哥哥!”突然一声惊叫,她猛然睁开眼睛,只感觉隐隐朦胧光亮,却依然看不见半点东西。昨夜的记忆潮水般倒退回来,薄薄的双唇嗫嚅了几下,犹在惊恐中难以平复。
  世界一片漆黑,那样狂风暴雨的夜里,那样疯狂邪恶的混蛋……
  两只小手立刻朝身边摸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到了床上,那床沉重略带潮湿的被子正压迫着她的身子,跟王宫里的绢丝锈被天渊之别。茫然张大眼眸,水光潋滟如秋日湖水,清澈光泽映出简陋的屋子。
  蒙蒙白光在眼前晃动,是天亮了么?瓦儿自惊恐中抓住一丝希望的惊喜,对光线有感觉,是不是表示自己的眼睛已经好了?
  长长的睫毛不住地扇动,残酷的噩梦暂时被扔在一旁。她紧紧握着被子,一次又一次眨眼……终于,双眸紧紧闭上,两颗透明的水珠从乌黑睫毛下溢出,沿着耳腮滚落。
  她瞎了!她还是看不见……
  “恶人翟……你竟然没死……”从门外吹来的轻风中,她闻到了那个恶人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