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7 节
作者:
白寒 更新:2022-06-29 10:54 字数:4864
“以同……”她低低地唤道。
“恩。”以同被叫得鼻头发酸,几乎要哭出声来。
“这雪莲羹……闻起来……好香……”
以同眨眨眼,闪过眼中的泪水,欣喜无比地凑上勺子。
她并没有注意到,床上苍白脆弱的人儿,脸上依然挂着一抹绝然的痛楚,她僵硬地张开唇,将清羹咽了下去。
*
“姐姐,外面风太大了,你还是在屋子里呆着吧!”以同担心地叹口气,匆匆拿起一件风衣,在后面跟着。
她就知道,姐姐不会听自己的。
这两日,泪西已经会自觉地吃下东西,只是话语也变得异常得少,常常对着某一处发呆,久久都不见动静。
有时候,她会独自走到后花园,静静地坐在凉亭中,任风吹过她单薄的身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姐姐……”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又是这句话,她常常将以同打发开,然后自己孤独地坐在园子里。
醒来就得面对,代表着不但张开眼睛,也要张开尘封的心,她真的可以做到吗?
眼角,瞥到花园那头一抹萧然孤绝的身影,以同无奈地将风衣披上她的肩头,叹息道:“姐姐心结太重,折磨自己又折磨他人。即便姐姐跟大王误会再深,看在大王对姐姐一往情深的份上,你们应该好好地谈一谈,给彼此一个机会。”
说完,她默默地退下。
再看一眼远处消瘦挺拔的身躯,以同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天底下只有深陷情网中的男子,才可能像大王那样表现。
她暗暗祈祷——老天爷,请你让姐姐打开自己的心,好好地与大王坦然相对吧。
*
她醒了。
那日听到宫女来报之时,激动得难以自持,差点忍不住立刻冲过去探望她,却硬生生地止住脚步。
他也有害怕。
怕她看到自己再受到刺激,怕她再对着自己说——我恨你,更怕她再次退回到自己的世界,封闭起自己……
她醒了,他轻了一口气。
她肯吃东西了,他欣喜激狂。
可是,他却不敢走进她的寝房,每次只能远远地,悄悄地看一眼那日思夜念的容颜。
从来未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为会这个平凡残跛的女子牵肠挂肚,为她的决绝心神俱碎,这难道就是他一直未能好好对待她的报应么?
如果可以,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重新换回一次挽留她的机会……
然而,在他的剑刺出去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远远地,注视着她。
心疼得让人发抖,她看起来那么孤独,那么柔弱,那么无世无争,又安静地似乎要与冰冷的空气融为一体。
恐惧时刻擢住他的心,他却突然成了天底下最懦弱的人,无法上前半步。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站起身,从寒风直吹的凉亭里走了下来,她转身面对的方向,真是他所住的北诏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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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 情到深处
看到她往北诏宫走去,楚弈心口蓦然抽紧,那完美得无懈可击的五官,冷然清俊的面容上,优雅又透着一种无法言预的紧张。
双眸黑沉剔透,此刻正哀伤地盯着那抹颠簸的身影。
沉静了数日的她,想做什么?她要去找自己了吗?
头顶阴云笼着整个天空,矜持了良久,终于落下了一片一片又一片的洁白雪花。
落在他的眉尖,唇边,点点冰入心口。
落雪纷漠漠,玉衣兀自香……几滴雨水随风飘到楚弈完美而忧伤的唇边,雨滴湿润带着冬日的寒气,冰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乌黑垂直的长发,随风飘起,雪花夹杂着雨滴垂落在上面,泛起几许萧瑟的水气。
园子中,他的背影,萧瑟、孤独。
*
泪西轻轻地往前走着,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痛楚的不仅是冰冷僵硬的身躯,还有生命中万念俱灰的心灵。
她要去找楚弈,找他……
多少天来,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痛楚一次强过一次,像无数针一齐扎在胸口,那种疼痛让人倒吸着气几乎难以忍受。
他为什么要杀少凌哥哥?为什么是他?
这个问题问了自己一千遍,一万遍……她曾经差点以为他们可以做朋友的,即使不能做朋友,又怎能如此残杀?也残忍地带走了她生命中最亮的火光。
可是,无论她怎么想,都无法想明白,她只能去问他。
多少天没见他了?不知道!
尽管同在一座宫殿之中,尽管两人的寝宫不过隔着一条回廊,但却若相隔了千山万水,她根本不想跨越。
今天,最后一次想到这个问题时,她蓦然下了个决定,如果不能现在死去,那就去面对他,问清楚……
还没踏出园子,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熟悉身影从面前走过。
那人本是行色匆匆,不经意看到园子门口的泪西之后,立刻倒退数步,声音激动地唤道:“娘娘……”
泪西惊诧地抬眼看去:“闻大叔?”
来人正是闻天鸣,他已久不出现在宫中,此番特意前来一是听说泪西与大王之间的僵局,二是十几年来没有线索的悬案突然有了新的发展。
泪西暂时收回去找楚弈的心思,请闻天鸣来到某一偏厅。
“臣才多久没回宫,娘娘和大王竟然都如此消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闻天鸣一坐定便开口问道。
泪西心中一酸,眼角浮起泪光。
“闻大叔不必客气,这里没有外人……”她悄悄吸了口气,努力展开笑颜,不想看闻天鸣看出自己异常的悲伤。
在她心里,闻大叔也是对自己真切关心的人之一,她不想让她担心。
闻天鸣见状,知她心中有沉重心事不愿透露,叹息一声:“娃娃,当年闻大叔带你入宫,因为你是大王命定的妃子,可以带来平安吉祥。先王和许国妃希望你能守护大王一生,让王室祥和安宁。但是闻大叔也一直希望娃娃你进宫之后能得到幸福和快乐……”
“闻大叔……”泪西仍然想保持着微笑,可泪水已在眼中打转。
“大叔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娃娃,宫中的生活比常人想象的更要艰难,大王常年对你冷落,后宫又那么多嫔妃,你所经受的委屈大叔都知道……那个高僧之言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如今,你如此伤痛,大叔也不知道将你带进宫究竟是错是对。”
闻天鸣着实疼爱泪西,只是有时候很多事天不顺人意。
纵然知道宫中关系微妙复杂,他也无能为力。
大王不宠信的人就算是国妃,下面恐怕也没几个人会尊重,何况又是一个外貌平庸天生残跛的女子,真不知道十二年来她默默承受过多少。
可怜的孩子……
泪西咬咬唇,眨去眼中泪花:“闻大叔千万不要自责,进宫之后父王和母妃都待我极好,我还跟公主成为了好朋友……一点也不委屈。像我这样平凡无能的女子,若真能为大王消灾解难,也是我的造化,只怕一切都是虚无的闹剧而已……”
十二年来,楚弈一直对泪西不冷不热,闻天鸣也早已看开。或许,大王真的鸿福齐天,不需要泪西娘娘的守护。
“娃娃不必妄自菲薄,如果大王能看到你内心的真诚和善良,一定会后悔的。”他尚不知大王对泪西用情已深,话顿了一下,“不过,娃娃如果真不愿意留在宫中,大叔还是可以帮你。”
泪西的眼眸飞快地闪了一下,又迅速暗了下去。
离开王宫?
以前的她多么渴望离开这里,那时候有着一个愿望,希望能出宫寻找少凌哥哥,寻找年幼时美丽的梦想……
可是现在,她就算出宫又能做什么?
世界很大,在她的眼里,早已没有意义。
如果可以,她会早点去陪伴少凌哥哥,早点解脱这一切压在身上的痛苦、哀伤、迷茫和悔恨……
凝结着微笑,她摇了摇头,笑容里有丝苦楚。
“谢谢闻大叔,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找闻大叔帮忙的。”
她想,真到需要离开时,她会选择一种永远解脱的方式,而不是离宫……
闻天鸣心疼地点点头:“娃娃若能安心留在宫中自然最好。大王虽然有些傲性,倒不失为英明出色的君主,我想大王很快也会发现你的好。”
楚弈发现自己的好?
想到以同一次次在自己耳边劝慰的话语,每天都说着大王为了自己有多么深情……
可是她怎能信?她信了又如何?
苦笑了一下,对男人的希望已经心如止水。
“闻大叔,我从来没想过大王有一天会为了我如何做……就拿那美艳无双的咏唱公主来说,她都有了大王的孩子,大王却……”
话未说完,闻天鸣打断了她:“娃娃是不是误会了?咏唱公主的孩子是蒙舍阁王的,跟我们大王并无关系。”
泪西吃惊地声音都颤了一下:“什么?”
“你可能还不知道,阁王就在前几天将咏唱公主正式册封为国妃了,并诏告天下,他们已有了王室血脉。”
泪西僵了僵手指,陷入对这个突来消息的震惊中,原来咏唱公主真的嫁给了阁王……
闻天鸣继续说道:“娃娃,其实我今日先来找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听他语气里多了丝激动,泪西的心蓦然抖了一下。
“什么事?”
“杀害你爹娘的凶手有消息了!”
“真的……”晶莹的水花刹那间染上了她的眼。
闻天鸣肯定地点头:“茶溪镇上的山顶一战,大王也有参与。后来四诏便齐心出兵搜查黑衣人组织的下落,衙门抓到一些要犯,在审讯的过程中,该组织的秘密没有查问到,倒问出了十二年前在你家乡发生的命案……”
他沉重地将自己查出的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细细分析给泪西听。
血色自她的脸上完全褪尽,她虚弱地晃了晃,差点晕了过去。
声音颤抖:“大叔说的……都是真的?”
“的确如此,不会有错!那要犯交代,当年正是因为你爹救了他们组织的少将军,又担心你们看出倪端,泄露秘密,所以……”
泪西使劲摇摇头,眼前一黑,手指抓得死紧死紧。
不……
怎么会这样?
爹……娘……这太残忍了……
如果少凌哥哥就是黑衣组织的少主,如果当年因为救他而害死了爹娘,那自己……不就是间接害死爹娘的凶手吗?
认识少凌哥哥就是她人生最大的错误吗?
如果没有那一天的相识,爹娘还可以活得好好的……
谁说她是吉祥之人?谁说她可以守护一个人的平安?她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反而因自己害死他们……
先是害了爹娘,再害了少凌哥哥,原来她才是那个最残忍的人!
拼命地摇着头,摇着头。
仿佛这样可以摇去一切的悲哀、伤痛和记忆,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娃娃?娃娃?”闻天鸣看她摇摇晃晃,就要倒下,担忧不已,未曾想到在她的心里,那个少主是那样地重要。
“闻大叔……”她努力睁开眼睛,从一片黑暗中寻找他的身影,气血极虚,“闻大叔……对不起……我想先休息一下……”
闻天鸣了然地点点头,将她扶到软座上:“娃娃,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你不要太悲痛……那幕后的主使,闻大叔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泪西闭上眼睛,心脏被狠狠地揪着,混乱地完全无法思考。
天啦,谁来告诉她,她这辈子到底做错过什么?为什么全都要报应在她身边的人身上啊!她又缩回去了。
这一次,缩得更加紧退,缩到一个让人完全无法触及的世界。
她不再说话,不再进食,甚至也不睁开眼睛。
从偏厅回来后,她就静静躺在床上,将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连呼吸都仿佛来自幽暗遥远的空间。
以同慌了,她原本以为泪西在睡觉,心疼得没有打扰她。直到第二天早上仍然没见任何反应之后,她才感觉到不对劲。
无论她怎么呼唤,怎么推开,泪西就是一动不动,像已经失去生命的雕塑,手指也冰冷地没有温度。
以同吓坏了,她好怕她就这样死了……
若非伏在胸口还能听到她残弱的心跳声,以同真以为她已经……
*
楚弈在御书房呆坐了一夜,未曾合眼,看她从园子里朝北诏宫方向走去时,他便从另一处闪电般地赶回来,只为了等她。
惊恐又期待的心情,他等了一整晚。
她没来。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又像个疯子,尊贵高雅完全不见,他只是一只陷入泥沼的鹰。
纵使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