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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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来读网 更新:2022-06-29 10:45 字数:4922
以清霄宫以往的信誉,他编出某个古旧夜壶里藏着能号令天下秘宝这种消息,然后再弄出几个假证据让人深信不疑,也并不难。
最后在那一堆秘密上门的人中,他挑中了骆慎。收了大把的银子,卖出这个随口编出的假消息。而后为增加可信度,声称清霄宫也对此秘宝有意,最终与其达成合作,便有了如今的这些事。
他最先向骆慎透露那夜壶可能藏在柳家,因为清霄宫的调查显示柳毅娶了骆慎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可没几年那女人便不明离世。已有旧怨,自然更容易出手,出了这第一次自然便会有后面的第二次第三次。
一个不存在的秘宝就轻易打破了装出来的友好关系,顺便触发了骆慎长久以来压抑的不甘和怨气,干脆趁机灭了柳家满门。
而那万鹄门的消息则是骆慎自己找来的,骆慎原本只是欲偷了所有夜壶便走,是他故意弄醒了掌门让那掌门看到了骆慎的脸,骆慎没办法之下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将万鹄门也灭了。只是这一回最终也寻不到那虚构出的秘宝夜壶,便很快又有了第三起。
是以江湖开始人心惶惶,关于夜壶秘宝的传闻也开始大肆传播。混乱与猜疑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不费一兵一卒即达到目的,自然很是满意。只是没想到骆慎行凶之时,十分谨慎地让自己死士皆在衣服上绣上了清霄宫标志,给清霄宫带来了些许麻烦。
不过无妨,他最终还是达到了目的。待骆慎和那些名门正派的重要人物打到两败俱伤之时,他再来个一网打尽。领头人物皆被抓,各门派必内乱,趁机各个击破,将其全处于清霄宫控制之下不会太难。如此用不着夜壶里的秘宝,也能号令天下。而且……还“没有”背叛苏良。
苏良之前四处为花娉寻找“回春仙”,所以他便借着打探到了神医消息之名,将阎浩、觅宁等苏良心腹全都骗到了曜国各偏远之地。现在他只要杀了苏良,再嫁祸给密林中那些正派大侠,自然能煽动宫人之人为报仇而听他之令将林中两败俱伤之人一网打尽。而他依旧是那个“忠心耿耿”的且此番功劳最大的左护法,清霄宫新一任的宫主非他莫属。
宫中教众基本对苏良十分忠心,苏良错的,便是太过信任他。所以宫中教众也跟着他信任他。
何如颊边笑涡更深,看着苏良:“公子,清霄宫实力强大,网络遍布江湖,稍用计策,称霸武林并不算难,可你却无心于此,宁愿继续顶着人人喊打的魔教头衔,让众人往来于不见阳光的地宫,甚至还演起了盟主之子的游戏,成天闲着看热闹,叫我如何能服,如何能甘心?”
除了武艺稍逊,他哪点比苏良差?可师父却只收他做徒儿而收了苏良做义子,最终还将清霄宫交给了压根就无心打理宫中事务、只当作游戏的苏良。而苏良却弄了个傀儡宫主出来,自己跑去当了什么盟主之子,要他堂堂左护法成天和个傀儡演戏,他如何能忍?
忍无可忍,他终于决定先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个傀儡宫主。当初她那一跤是他故意造成的“意外”,却不想觅宁出现得及时,她没死成反倒把脑子给摔清醒了。后来清霄宫被围攻,他便顺道装路痴将她给带到了悬崖边。原是想让她被抓,她不会武,不被那些大侠们弄死也会被戳穿身份,没想到她却跳了崖,还拉上苏良一起,又捡回了一条命。
而现在他本已没有杀她的必要了,也没打算杀她,不过她自己要跟着一起死,就怨不得他了。
何如又走近一步,举起了手中长剑。
花娉抓紧了苏良,冷汗直下,急喊:“等等!”
何如微顿,停了下来,看着花娉,等着她还有什么遗言。花娉眼珠子左转右转,想要拖延时间:“那……那骆习舞也是你杀的?”
何如点头:“她既然知道了清霄地宫的位置,自然不能放她走,我本也没想杀她,可是好好关着她却不安份地想逃走,我也只能断了这个麻烦了。”而且她什么也不肯说,他不确定她究竟知道多少,知不知道他参与了其中,自然是不能放她走的。
原来真的是他杀的。何如毫不在乎的神色让花娉眸中燃起了怒火,冷冷盯着他,恐惧被愤怒取代。
何如依旧毫不在乎,无视她的怒视,平静道:“问完了吗?现在可以死个明白了吧。”
何如再度举起了剑。而一直不语的苏良指间不知何时已悄悄夹了一枚暗器。他内力已竭,这暗器自然也不能奈何如如何,不过若是击中了穴道,便能赢取一段逃跑的时间。只不知他如今的速度,何如是不是轻松便能躲过。
就在何如长剑要落下,苏良暗器要发出之时,突然“噌”一声,一阵蔽目浓烟在双方之间腾起。
何如心中一凛,心知不妙,虽看不见却立马直接挥剑,浓烟中剑气砍中了一个目标,只不知砍中的是谁。
待浓烟散去,苏良和花娉皆已不见踪影。何如握紧长剑立于原地,面色阴沉,眸光幽不见底。
62
药谷。
满谷弥漫的淡淡药香掩去了血腥之气以及所有的江湖之味。小茅屋里简陋的木板床上;苏良缓缓睁开了眼;窗口泄进的金色晨光让他甫一睁眼便忍不住眯了眯,良久之后才渐渐适应了光线,移动目光;便看到了趴于床沿的花娉。
她缩在床边的小竹凳上;伏在床沿,脑袋侧枕在手臂上,闭目睡得正酣,右手还紧攥着他的袖角。苏良顿了顿,静默地盯着她睡梦中也不肯放松的手。
花娉仍未苏醒,脸颊似乎瘦了很多;眼角眉梢皆透着倦意;长睫随着她平缓的呼吸而微微颤动。晨光洒在她柔软的发丝上,泛出金色的微芒,不知为何让苏良突然想到了午后日光下,缩成一团熟睡的猫咪,让人忍不住心生伸手轻抚为它顺毛的冲动。
苏良的手指颤了颤,然后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她的确像猫,都是养不熟的。给吃给住给顺毛,被当成理所当然,平日里爱理不理,心情不好还会给你几爪子,挠你一个遍体鳞伤。
苏良微动的手掌带动了袖角,轻微的动作便让花娉被惊醒,迅速抬头,对上了苏良睁开的眼,微愣了愣后眼中瞬间泛起水光:“你你……你醒啦?”
水光朦胧的大眼和异常欢欣中又带着一丝不敢确定的语气,让苏良的心弦忍不住颤了颤,然后再次移开视线。
“养不熟。”苏良别过头淡淡开口告诫自己,久未出声的嗓子带着几分沙哑。
“啥?”苏良突如其来的莫明话语让花娉不明所以眨了眨眼,半晌之后似乎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骂自己是白眼狼?
花娉眼角一抽,动作一僵,顿了顿后决定不和病人计较:“啊哈,啊哈哈,虽然我医术差了点,不过祸害遗千年,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我给医死了,你等一等,我去把粥热一热。”
花娉从竹凳上站起,走向厨房,要跨出门口时又停了停,忍不住回头道:“苏白莲,其实吧,骂人不能太含蓄,万一对方听不懂,你就达不到打击他的效果了,多不划算。”
花娉好心提醒完便出了房门,走进另一边的厨房,将门窗全都紧闭后生起了火,重新热起了小炉上的白粥。
养不熟的白眼狼啊……好像也没错,她的确是吃清霄宫的住清霄宫的,他好心带她来医毒,她却坑得他重伤卧床,是……挺白眼狼的。
其实狼也是一种帅气勇猛又忠贞的动物,花娉默默地自我安慰。柴火的浓烟之中,眼泪却被熏得哗哗而下。
花娉终于扔了扇着火的小扇子,掩面轻泣出声。
他醒了,他终于醒了。当他满身是血一动不动倒在她身上时,她还以为他再也醒不了了。
她喜欢大侠,不喜欢魔头。苏白莲是魔头,所以她不喜欢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可是她不知道,在她以为苏白莲再也醒不来时,她会那么恐惧,恐惧到全身发颤,明明没受伤却站不稳脚。
当时蔽目的白烟之中,何如尽全力砍下最后一剑,那一剑本该是砍在她身上的,可是明明已要靠着她才能站稳的苏白莲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刀气袭来的那一刻推开了她,于是那一剑便砍在了他的胸口。
滚烫的鲜血飞溅在她脸上,灼得她脑中一片空白,而于此同时,更多的白烟腾起,她的身体被谁带得飞起,和苏白莲一起被带离。
原来是徐其。
她被带回药谷之后才知道,为什么当初每一次试图溜走时,总能被徐其给找着。因为喜欢泡在脂粉堆中的徐二公子,在她身上洒了数月不散的独特香料,人类的嗅觉闻不着,他养的一只微型青蜂却能分辨,所以这一回,被甩掉的徐其依旧慢吞吞地追了上来。
只是没想到,追上来竟正撞见他们就要陨命的时刻,于是便发挥了他高深的逃命技巧,将她二人救了下来。边逃边听她简单地叙述了一下情况,徐其显然尚不知晓正派大侠们的计划,显得十分震惊,为躲避何如的追踪,最后将他们又带回了药谷。
洛隐的医术十分高明,武术却十分不高明,所以三两下便被比起他来就能算得上高明的徐其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她满身都是血,都是苏良的血,颤抖着翻出药草药粉欲给他止血,可那狰狞的伤口实在太深,怎么止刺目的鲜血都在不停奔涌,只好哭着求洛隐救救他。
洛隐被绑成了粽子也依旧一副世外仙人的模样,冷眼看着她们,良久之后才出声询问是怎么伤的。她原以为洛隐本是骆家人,既和骆习航串通好,必是知晓骆慎的计划的,可这时才知道,原来洛隐知道的,也只是正派们合谋引得苏良上山入陷阱这一点,至于骆慎的后招,他也是没想到的,更不知晓骆慎便是那些血案的真凶。
她在恐惧与慌乱之中带着哭音没什么条理地讲述完,洛隐沉默了很久,看不出在想什么,在徐其就要失去耐心而她几近绝望之时,才开口答应医苏良。徐其确定他的确没有恶意后便给他松了绑,然后匆匆忙忙地出了谷上山打探山中情况,之后……再没有回来。
洛隐帮苏良急救,止了血上了药,又在他身上七扎八扎,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良满身银针成刺猬之时,洛隐却突然脸色一变,凝眉迅速将针拔下,收拾起来,同时动了个机关,小茅屋的地底竟开了个口,阴暗之中隐隐是个木梯,竟还有个地下室。
洛隐将他们藏进了地下室,血衣什么的也一并扔了下来,出口刚阖上,她便听到了毫不客气推门而入的声音,何如最终还是找来了。
大概是没想到这简陋不起眼的小茅屋还有个地下室,何如翻遍药谷没找到人,便信了洛隐的说辞,只是离开之时顺便将洛隐也打包带走了。
地下室里伸手不见五指,满是浓郁的药味,她想洛隐大概是为了一些需要储藏在阴凉不见光环境中的药草才挖了这地窖,没想到会救了自己和苏良。
何如走了之后很久,她仍待在地下室里不敢出来,直到感觉苏良的体温越来越低,才艰难地带着他从地窖爬了出来。
洛隐的治疗显然没结束便被打断,她学的不过是为当乡村赤脚医生而准备的寻常医术,苏良身上那些什么高深功力造成的内伤她根本就不懂,只能帮他医医外伤,再熬些固本养伤的万用汤药。
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何如再没来过,洛隐也没有回来,徐其也再没有出现。她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米缸里的米似乎浅了不少,而苏良依旧不肯醒来,一动不动地昏睡着,如果不是他微弱的呼吸始终存在,她真的要以为他就这样悄悄地睡过去了。
山谷之中的时间仿佛静止,又仿佛已过了数年那样漫长。她救不醒苏良,却也不敢贸然出去打探情况,在她开始预测着自己还有多久会崩溃之时,苏良终于醒了,会看她,会出声,是活着的苏白莲。
小厨房里,花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然止不住泪水。
其实她又骗了他,她根本没想过祸害是不是能遗千年,醒着的每一刻她都担心他微弱的呼吸会不会下一秒就突然停止;喂他汤药时,是如此害怕自己会不会开错药害死了他;守在他床边睡着之时,便梦见醒来他的身体已冰冷。
装模作样的苏白莲,笑得欠抽的苏白莲,阴沉高深的苏白莲,隐忍怒意的苏白莲……在她脑海中打转的每一种模样的苏白莲,都比面色苍白躺上床上一动不动的这一种要好得多。
于是,她在“他再也醒不了”的恐惧之中,终于渐渐想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恐惧,然后更加的恐惧。
还好,他最终还是醒了,还好。
花娉让长久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