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猫王      更新:2022-06-19 10:20      字数:5037
  有的专长。你想见见他们,拥抱他们吗?如果你过于腼腆,那么先让我拥抱一下你,对你表示热烈的欢迎吧!“总司令浮出水池,抓住了拖把。他一抓到图腾一般的拖把,心情立即改变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对牛弹琴,是在自我恫吓,一切都显得格外滑稽而令人羞辱了。厕所里除了他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否则在他语言的攻击下,哪怕是一只小爬虫也会蹦出来说一声谢谢了。他感到愤怒,生自己的气,生厕所的气,也生这漆黑夜色的气。既然可以自己给自己表演胆怯和低三下四,为什么不能自己给自己表演勇猛和怒发冲冠,以挽回自己主观领域的损失呢?他举起拖把像高擎着一柄战斧,挺着赤裸裸的身子像原始野人一样朝厕所里间那排无辜的木头挡板扑了过去,杀了过去!他厉声吼道:”狗娘养的!你他妈出来不出来?我宰了你个小杂种……你他妈活活气煞我也!万岁……我拍死你!哎哟……”
  他刚刚踏进里间门口,脑袋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笤帚。打得并不重,却极其突然,他的光脚板在湿溜溜的水泥地上闪了几个踉跄,整个身子轰地一下倒向挡板,又被挡板弹回,四脚朝天跌翻在一团明亮的手电光束之中了。
  “救……”
  他的喊声噎在喉咙里了。他看到了一双粉色的塑料凉鞋,看到了光滑的腿肚子和两条丰满的大腿,看到了窄小的黄色的三角裤和绸缎一样光滑而平坦的腹部,看到了那两丘一样的胸脯和一条硕长的的颈项,看至了一张灿烂的美妙绝伦的嫩脸蛋和一枚小枣似的紫幽幽的嘴唇。他以为自己的幻觉出现了巨大的成功,一个影子应召而至了。
  “菲利普斯……”
  “流氓!”
  “听我说……菲……”
  “流氓!”那枚小枣一样的嘴啪啪地像吐枣核儿似的往总司令脸上发射着现实的诅咒,最后一粒打击总算让他稍稍清醒,“你凭什么跑进我们的厕所……流氓!”
  “请允许我解释……”总司令顾不得爬起来,脸朝下掩住了自已的身体特征,蹭了泥水的屁股肮脏地可怜巴巴躲着手电光的追逐。但对方没容他解释,又劈头给了一笤帚。打完骂完之后,那两条光滑的大腿开步走,竟从他的同样光滑的脊梁上迈了过去!总司令在混沌中蒙受了胯下之辱,但他男性的尊严却受不住那无限轻蔑的一啐。当那个妖娆的小枣嘴巴将一口唾沫吐在他后腰上;而那两条美腿和一座小臀扬长而去的时候他遭受了赤卫军开创一来乃至有生以来最为沉重的打击
  “救……救……”
  “总司令像公爵一样晕了过去。他干干脆脆无牵无挂莫名其妙的晕了过去。这是拉稀所致,否则一个脸上长着粉刺小腹绒毛清幽的肥胖胖的总司令,能受不了少年异性并不特别香的一口小小淡淡腥腥的唾沫吗?
  “……菲……利……”
  总司令的小罗卜丛腹腔悄悄的伸出来了。
  十四
  后勤部长进入了一楼教学区。积雪一样的尘土在手电光环中升腾,后勤部长脚下烟雾弥漫。他走过标本厅、美术教室,接近了体操房。他看见了墙边并排陈列的山羊、跳箱和跳马,看见了胡乱堆积的十几块体操垫子以及倾倒在窗前的双杠和高低杠。它们像死尸一样无声无息,散发着尘土的霉味儿。后勤部长抛开了它们,带着准备充分的冷静情绪侵入了隔壁的体育教研室。然而,当他打开裹成筒状的体操垫子,打开层层包裹的油画布和破球衣,还是游子归乡般地激动了。黑色的电话被人塞在没有充气的咧着大嘴的破篮球里面,球皮让小麻绳十字交叉捆的结结实实像个不伦不类的点心盒子。后勤部长连打开它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躺在体操垫子上,把篮球紧紧抱在怀中,小心的剥开它,像是给情人卸去了衣装。电话铃突兀地机枪扫射般的吼叫起来。他用肚子迅速的压住了它并迅速地想到了黄继光的英雄事迹,他觉得自己就要哭了。肚子在流血,肠子在血河里向外漂,子弹头在脊椎骨上呯呯弹落,但是电话铃仍在频频射击,射击!
  后勤部长抓起了听筒,像抓起了一枚手榴弹,他不知道自己将和谁和什么同归于尽。
  “喂,老李在吗?”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儿没有姓李的,你要哪儿?”
  “肉类食品仓库。”
  “错了。”后勤部长咽了口唾沫,“这是养鸡场。”
  “养鸡场?”
  “对,养鸡场夜间值班室。”
  “怎么又串线了?”
  “串线是电话的功能之一。”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该半夜三更乱打电话。”
  “你少他妈跟我耍贫嘴!”女人看来是个泼妇,说话象母鸡刚刚下了蛋一样,“你他妈到底是哪?你敢骗我,我们老李可不是好惹的,告诉你说!”
  “老李是你姘头吗?”
  “放屁!他是我丈夫。”
  “这跟姘头是一个意思。”
  “你肯定是仓库的!”女人尖叫起来,“我知道你跟他不是一派,敢告诉老娘你是谁吗?”
  “我是种鸡饲养员。”这个意外的电话使后勤部长愉悦起来了,他认认真真地告诉那个没有教养的老娘们儿,“我们这儿有玻利维亚种鸡,八块钱一只,你要可以便宜点儿,你要吗?
  不要白不要……“
  “明天收拾你!”
  “注意,种鸡钻电话线朝你爬过去了。”
  “王八蛋!”
  “祝你成功!”
  后勤部长放下电话,仰面朝天倒在垫子上。他笑了。怕老李的妻子再来捣乱,他把听筒斜搭在支架的边缘。安静了几分钟,他拨动了那个默诵多日的令人心哽的电话号码。
  忙音。再拨。通了!
  “……万寿无疆!”一个年轻的男声。
  “万寿无疆!”后勤部长嗓音哽咽。
  “这里是地质学院红色长征造反兵团娄山关战斗队的临时指挥部。您找谁?”
  “那里不是家庭住宅吗?”
  “我们前天占领了……你找谁?”
  “我找……”后勤部长说出了父亲的名字,小肚子和后腰奇怪地抖动起来。
  “找他?你是哪儿的?”
  “我是独立八八八少年赤卫军。”
  “找他干什么?”
  “……想核实一份材料。”
  “很可惜。他前天夜里吃了一百八十多片安眠药,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了。你们要哪部分材料?只要可能,我们愿意提供你们感兴趣的任何东西。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
  后勤部长猫捕鼠似的咬住了篮球,牙齿格格地像锥子一样刺穿了腥臭的胶皮,眼泪喷淋四落。一百八十片安眠药!安眠药!
  “喂、喂!你怎么不说话?”
  “……我跟总司令商量,稍等……”
  “好的。”
  后勤部长竭力想象玻利维亚种鸡是什么样子,他赋予它足有半吨的体重,想象那泼妇裹着被子在它的追逐下仓皇逃窜的生动景象。他重新拿起听筒,牢牢控制着如烟的语调。
  “喂,娄山关,我是八八八。”
  “听到了,商量得怎么样?”
  “我们感兴趣的任何东西你们都愿意提供吗?”
  “我们对战友没有保留。”
  “我们……要他的尸体。”
  “对不起,昨天烧掉了。”
  “……骨灰也行。”
  “骨灰?骨灰有什么用呢?”
  “是这样的……我们组织得到了一颗中南海赠送的芒果种子,栽种的时候需要一种有意义的又无伤大雅的肥料。我们认为骨灰比大粪汤和臭鸡蛋更合适一些……”
  “用敌人做革命种子的肥料不算合适吧?”那个年轻的男声越发诚恳而周密了,“我们兵团也种了一粒芒果。肥料问题伤透了大家的脑筋,起初有人提议用血肉之躯的一部分,等收集了一斤多手指甲和脚指甲才感到很不严肃,最后我们每人抽了20cc血灌进去了,提议用指甲的人献了400cc !现在,种子已经发芽,叶子是浅红色的,首长来参观的时候表扬了我们。你们也如法炮制吧……”
  “那么骨灰……”
  “我刚刚听别人说,你等等……噢噢,撒了吗?撒了……
  喂喂,同志,别人刚刚告诉我,那些骨灰让他老婆当毒药撒在护城河里了,她说要毒死所有的人。他老婆运动初期就疯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后勤部长说,“她会制造砒霜。”
  “不是砒霜,是淀粉和盐。她到处放毒,但每一次化验都证明她是妄想,她还用过富强粉和白糖呢!这个反动女人纯粹是痴心梦想呀……专政部门已经决定收容她了。”
  “她不是痴心梦想!”后勤部长擦擦眼泪,坚定地说,“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她像布雷一样在许多容器里撒了真正的砒霜,在你们呆的房问里布满雷区,请你们小心自己的举止,不要乱动乱用……此外,她还有两个儿子,你们也要小心,尤其要防备那个大的。他是天才,你们听说过吗?”
  “听说过,他在发明上有一套,但他不知去向了。那个小儿子被亲戚领走……你是说我们要防备他们吗?”
  “小儿子是个笨蛋,随他去吧!”后勤部长飞速转动被泪水泡得滑溜溜的眼珠,说道,“大儿子正在发明复仇的方法,据赤卫军的情报显示,他采用的很可能是……很可能是……微型炸药!”
  “等等,我记录一下……你们别吵了,安静,有重要情况,把扑克收起来……同志,请说吧……”
  “他把比虱子还小的炸药块藏在仇人的衣服里,包括男仇人的裤衩和女仇人的月经带儿。他有无线电操纵装置,但他坚持不用,因为他在期待着力学试验的成功,谁的裤衩里有那块小炸药,只要用力正确,或坐或蹭都会引起适度的爆炸。有可能致命,但最大的可能是使他们的生殖系统变成一片废墟!这是消灭仇人使他们永远不能制造下一代小仇人的最佳方案。这个方案据说已经开始实施了……”
  “等等……安静!女同志到隔壁去,不论男女都把衣服脱下来,集中放好……全脱!都脱下来,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快照我的话做吧……都这时候了还要什么面子!少哕嗦……同志,同志!你们的情报准确吗?”
  “我们手里有三封告密信件。”
  “能把副本借给我们吗?”
  “恐怕不能。”
  “我们怎么跟赤卫军联系?”
  “你们每时每刻注意自己的衣服和你们亲属的衣服就行了,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他连我们家里人也不放过?”
  “他要一网打尽!”
  “太感谢你了,同志!我们严阵以待!”那个年轻的男声不会是出于感激才哆哆嗦嗦流露出那么巨大的恐怖吧?语调简直像断了脊梁骨的猫了,“向赤卫军……致以崇高的革命的战斗敬礼!”
  “后会有期!”
  “……再见。”
  “万岁!”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
  “小心裤衩。”
  “我们等您的电话。”
  “不客气。”
  后勤部长扔下电话,抱头无声痛哭。父亲没有了,父亲让母亲当毒药一撮一撮地撒掉了。母亲没有砒霜,而他的所谓炸药又在哪儿呢?他看着电话旁没有气的篮球,心想它要是颗没有用过的头号大地雷该多好啊!他觉得自己刚才还在燃烧的发明欲望被过度的真实的悲伤瓦解了。
  电话铃又快马狂奔似的响起来。
  “你是肉类食品仓库吗?”女人又来了。
  “……是。”后勤部长在墙上抹抹鼻涕。
  “你是谁?”
  “……”
  “是小刘吗?”
  “是。”
  “小坯子!把你大姐我忘了?”
  “没忘。”
  “你感冒了?”
  “……嗯。”
  “又是小馋猫偷腥着凉了吧?”
  “……嗯。”
  “小坯子我恨死你!”    、
  “嗯?”
  “占够了你大姐的便宜,面也不露了。等哪天剩咱们俩看我怎么拾掇你!”
  “怎么拾掇?”
  “老娘一劈拉腿让你小坯子掉井里淹死!”
  “……淹就淹呗。”
  “小坯子!老李在吗?”
  “……”后勤部长又擤了一把鼻涕,他想着骨灰、砒霜和炸药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他不在乎以语言跟这个臭娘们儿同流合污。他说:“……你找他干吗?”
  “七号院老王家给抄了,家具都堆在当街,居委会说明天发票儿卖。我看中了一对儿外国沙发,听说才卖十几块钱。我怕别人抢去,想让老李回来帮我一把。他是不是巡库去了?他回来你把这事告诉他……小坯子,你是不是哭呢?你哭什么呢?”
  “老李他……”
  “他怎么了?你快说呀!”女人的嗓子变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