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猫王      更新:2022-06-19 10:20      字数:4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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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司令再读时几乎怀了崇敬的情愫了。那些纸一页页掀动,哗啦啦像是风干的人皮,那些字则成了放大的汗毛孔,泄出了灿烂无比的人世之光。副司令读着并在心里呼应着了。
  万岁!万万岁!
  他是一只乌龟,驮着菲利普斯小姐在铺板上爬,他的小眼睛闪着皇帝的光芒。菲利普斯小姐是一只欧洲屎克郎,她叼住了他的王八脑袋,令他不可一世。他的王八盖儿太硬,我切不开他,我授意公爵砍掉他的龟头。龟头和屎克郎紧紧拥抱。他放弃了高贵的身子,脑袋孤零零地成了平民。我像修脚一样用小刀片削他的盖子,把它削得比纸还薄,纸下面露出了一串白色的乒乓球。我在梦里煮王八蛋吃。他的龟头和菲利普斯小姐通奸,但是我决心吃掉他的精华。赤卫军万岁!万万岁!
  万万万岁岁岁!副司令目瞪口呆,终于明白宣传部长是无与伦比的了。他为自己所受的待遇和王八蛋的下场庆幸。他几乎感到自己毛茸茸地飞起来,是那只死里逃生的苍蝇了。
  他以飞行的速度鸟瞰地狱之角。
  他是一只马蜂,在生孩子的隧道里出出进进,使所有儿子心生疑窦。他想建立永恒的巢穴,但是他心地纯洁,选错了地址。母亲们不明真相,孩子们对他束手无策,我在梦里想了个办法。我让他蜇皮球,缴获他的凶械,然后把他塞进装墨汁的小瓶子,就像父亲们把蛤蚧泡在酒里一样。玻璃洞是他的厕所,他在这宫殿里淹着,永远别想出来了。父亲们酒后精神百倍,我用这些墨汁写出上等的文章。我对马蜂很佩服,我在梦里找酒喝,想撒酒疯给他编一篇墓志铭。他一去不返,实现了入穴筑巢的梦想,他在墨汁里粘糊糊地向我致敬。我受之有愧。赤卫军万岁!万万岁!
  副司令扑嗤一声笑了。他在纸上摸出了人情味儿。让他来做这个梦,他将沿着现实主义道路狂奔到路的尽头,把墨汁换成红墨水一般的月经来潮,给赳赳武夫来个玻璃世界一片红,一片……红!
  红与红有别,月经之红近乎紫吗?
  副司令飞了过去。
  我是一只土鳖,越来越离不开没有阳光的地方。我的脑袋小得都快没有了,但是我潮湿的文章源源不断。我愁得只想自裁。在梦里对自己下手,每一次手都伸给了别人。我抱着椰子喝血,越喝越满腹经纶,身子肿如锅底。我从漆黑的窗户爬出去,想粉身碎骨摔掉土鳖相,却飞起来与鸽子比翼同翔。我在马路降落,轮胎稠密却绕着我滚动,大小蹄子宁肯把我踢起来,也不想多此一碾。我命令伟人散步,命令他低下尊贵的头,这是我惟一不想切的脑袋,我命令他吐一口黏痰给我,伟人随地吐痰,终于把我给糊在便道上了。他的糨糊般的分泌物堵塞了我的思路和气管,我裹着一层透明的青白色的黏膜奔向不朽。我不是土鳖,我是供后人观赏供他们摇头叹气让他们吃不下饭去的一块化石。我请来伟大与我的平凡杂交,我成了背叛土鳖的一个杂种。我以杂种的名义振臂高呼:赤卫军万岁!
  万万岁!
  副司令摇头叹息。宣传部长到底还是被平凡所累,给自己造了一个柔软的可以透视外界的坟墓,未免有点儿做梦娶媳妇了。他使别人成为纯种的苍蝇、蝠蝙、蜈蚣、王八和马蜂,却惟独使自己成就为一个与伟人有缘的杂种;把别人残害个一塌糊涂,却把自己剩下来当化石,捞了个永垂不朽的晚节。自鸣清高,拈轻怕重,吃多了王八蛋,他也太信笔所至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太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肚子里也有数了!他长了个什么脑袋?土鳖脑袋能制造这么绚烂多彩是非鲜明的梦境吗?
  他投身于赤卫军最终是为了实现怎样的一种幻想或理想呢?莫非童年就染了动物癖,在发育过程中想创立属于自己的园林兽所吗?莫非自喻为土鳖,也不想无所作为而要仿五洋之巨鳖那样呼风唤雨兴风作浪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
  副司令把日记本悄悄塞在宣传部长枕头底下,警觉而疑惑地看着那张并非多梦的脸。他如果真是一只苍蝇,他就从这两个鼻孔其中的一个爬进去,走遍宣传部长脑壳里的每一条缝隙和褶皱,探寻其神秘的思想到底来自何方。他不是苍蝇,这张脸也就不能不是强大的障碍了。他穿不透它,它是其所有者的甲胄。狭促的七窍儿里每一孔都是一眼陷阱,深不可测的主人在里面置了一连串难解的谜,静候寻访者惶然跌人。副司令觉得宣传部长那很一般的鼻子都是十分可怕的了。他又觉得自己像躲苍蝇拍的苍蝇似的嗡嗡地飞了起来。如蝇逐臭,副司令在令人厌恶的飞翔的感觉中处处寻寻觅觅,他盯住了总司令肥胖的耳朵。
  总司令的扇风耳像电门的底座,耳塞子像个插销插在眼儿里,副司令抻着导线去拔它,没拔下来,却把总司令的脑袋抻离了枕头。总司令浮在空中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吟道:“看在赤卫军的面儿上,请你们不要陷害我了!有种的你们给我跪下来,有种的你们啃我的脚趾甲舔我的脚巴丫儿泥,你们敢吗?
  我谅你们……是不敢!为你们的前途着想,务请不必陷害我了。同志们……我都困死啦!“
  副司令手一松,这颗没有醒却说着话的脑袋便掉回枕头上。耳朵前后耸了耸,总司令的脸无知无觉地转到墙壁那边去了。副司令不想夺爱,只想了解一下被总司令控制着的时间进程,却意外地收听了总司令心头的密码。他注意观察总司令的后脑勺,确认上边并没长眼,就毅然决然地再次拔动了插销,像拔一根小水萝卜一样。导线如弹簧,耳塞机呼一声反射过来,副司令一把抓住并迅速把它塞进了自己的耳朵。太空音响嘈杂,像一根教鞭插进了副司令的大脑,茫茫然的情绪为之一振。伫立片刻,他极幸运地听到了期待已久的报时声。
  总司令醒了,收音机仍旧牢牢地贴在肚皮上,但身上似乎少了一个零件。他发觉耳朵的重量不对,转过身来便一眼看到了目光凶狠耳部堂皇的副司令。他的肚皮和副司令的脑袋由一根导线串连在一起,仿佛是一枝嫩藤将土地和南瓜串连在一起,他的肠子不由痉挛,电流一般贯通了副司令潮乎乎的阴暗思维。总司令睡意顿消,肚子里吱吱嘎嘎地叫了起来。
  “你这是……”他说,“干什么呢?”
  “我在听。”副司令误以为自己的目光很柔软,他不知道现在只有他的舌头才是柔软的,他眼色凶狠像盯着一只准备咬人的王八似的柔软地说道:“你耗尽了电池,我再不听就永远也听不到了。你的耳朵都起了茧子,我的耳朵却嫩得……像蛆虫的皮,我得把这层皮蜕下来。我以前低估了自己的耳朵,我刚刚发现我戴着这个耳塞子很合适,它是我耳朵上的一块骨头。
  你同意这个说法吗?
  “我刚睡醒,不好回答。一向是由我来听的,你怎么也要听了呢?”总司令的双手捂着肚皮上的小机器,悄悄换了频道,说:“它是你耳朵上的骨头,可你的耳朵补一块别人身上的脆骨是不是有点儿多此一举呢?我觉得自己的耳朵还没到让别的耳朵来替它听的昏聩地步,你的耳朵也没达到接替一只成熟而吸附力甚强的耳朵的水平。我不想使你的耳朵惭愧,我只希望它有自知之明,把不属于它的小骨头剔下来,这对它来说并不是一件有失身份的事,因为它本来就没有这种身份。你说呢?”
  “我的耳朵用不着惭愧。”副司令牙疼一般眯起了眼睛,他知道总司令调大了音量,但为了耳朵的尊严他不准备失态,他弹了弹耳翼,像弹一块出土的瓦片,说道:“它自我感觉良好,它听得很有耐心,打算听下去了。”
  “听得下去吗?”
  “听得下去。”       “它听到了什么?”
  “它听到了听到的东西。”
  “我为它难过。”
  “你的仁慈鼓舞了它。”
  “我觉得你误解了自己的耳朵的反应。”总司令无可奈何地把音量调到了极限,说道,“你一向是尊重事实的人,并不希望你为了款待它纵容它而说谎。告诉我,它听到了什么?”
  “它拒绝我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能这样对待它。”总司令感到肚子疼,脊梁上嗖嗖地有一种拉稀的征兆,他说,“它毕竟是赤卫军里仅次于另一只耳朵的耳朵了,咱们好说好商量。它需要保护。”
  “它现在无所畏惧。”
  总司令默默无言,只想窜稀,他甚至疑惑副司令会不会为了受屈的耳朵,在昨日往面包筐里掺了手脚了。看着副司令顽固而今非昔比的面孔,他迫切希望把东西排到收音机的壳子里边,让它们穿过白色导线像芝麻酱一样射入副司令的耳中。如此发难,必须洗脑!洗得他的脑血管像肠子管儿一样吱吱有音,洗到那只冥顽不灵的耳朵失聪失欲为止!洗到它满当当再也灌不进任何东西包括声音为止!到那时候,它还想……
  听吗?
  总司令希望副司令明白,听,所谓听,是一个极端神圣的字眼儿,在赤卫军人心浮动的时刻,这字眼儿就像美丽的粉刺一样,该长在哪个腮帮就长在哪个腮帮,是不可转移的,也是不可挖取和粘贴的。
  “它真的想把这块骨头窃为己有吗?”总司令怀着失落感说道,“我觉得它有点儿不要脸,就像你不打算再要它一样。”
  副司令不说话,音量太强,耳朵里响着一只马达或整整一队苍蝇。他瞧着总司令搁在收音机上的手,注意到那些手指正犹豫不决地企图将导线从耳机的相反一端拔掉。
  “你不如把机器关上。”副司令说。
  “我没有关它的习惯。”
  “你也别有拔导线的习惯。”副司令看看静睡的他人,警告说,“让耳朵们平等一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我不会让你的习惯重复第二次,你从那头拔掉,你就永远失去了独享天声的特权,我宁肯耳聋也不会把这个发声器还给你的。”
  “你以为我那么看重耳朵的乐趣吗?”总司令躺不住了,坐了起来,因腹鸣难忍而禁不住语生偏激:“我的决绝要亚于你我就对不起我以往对你的过多信赖,为了不让你的耳朵坐享其成,我宁肯秃半边脑袋把耳朵削掉,我宁肯把耳朵弯过来倒扣在鬓角上。”
  “你可以把耳朵当饺子吃进去!”
  “我会吃的,但我不能肯定它就是我的耳朵。我知道哪个该吃。”总司令气喘吁吁,像是馋坏了,“有个耳朵包足了声音的馅儿了,不吃眼看要撑破了浪费了,我谢谢你无私的提醒,我会吃的!我吃面包吃咸菜早就吃腻了,我希望我的胃口不要使你畏缩!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一直以为你是最听得进我的意见的,但我绝没有想到你脑袋壶儿上的两个把儿是两个馊饺子,你用两个饺子骗取了我的信任。我的话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听,你半句也没有听进去过,我不吃这大骗子饺子我吃谁!没有赤卫军的宣言约束着我,没有它来替你解围,我现在就把你左边的耳朵咬下来,我接下去要把你右边的耳朵……
  我、我、我把它连根儿吮下来!你不是要听吗?我看你拿什么眼儿听……“
  “我用鼻子听!”副司令也恼火了,他想起了宣传部长写在日记本上的咒语,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王八!”
  “你说什么?”
  “王八!”
  “你的比喻针对谁?”
  “针对一个类似王八的东西。”
  “你敢……侮辱我?”
  “你别自告奋勇。”
  “你也敢……拿比喻糟踏我?”总司令受到沉重打击,一时丢弃了关于彼此耳朵的渺小争论.开始高瞻远瞩于更紧迫的问题,说道:“你是我最亲密的同谋,除了耳朵我关心你的一切,胜于关心我本人。你斤斤计较听不听的蝇头小利,我是恨铁不成钢才说了以上那些话。如果我言语有失,你也不妨谈吐出轨,可你为什么恶毒地联想到……乌龟呢?你是不是有意配合了他们的陷害,鉴于你我的关系,在我不幸之日,必将也是你落难之时,你伤我的心是助纣为虐,望你三思而后行,行而勿言王八,我是你的同谋……我们谁也别想离开谁!”
  总司令站了起来,有拥抱副司令的意向,副司令连忙闪开了,导线拉着总司令前进了好几步。两人终于明白,只要各守其志,他们确实谁也离不开谁了。音量降低,总司令正在主动退却。副司令走到门旁,又走回来,总司令默默跟着他,痛心无语。
  “你的不幸不可能是我的不幸。”副司令背对着总司令说,“我的不幸在于不能直接推动你的不幸。我们俩的不幸是不一样的不幸。你自以为不是不明白我的不幸,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