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
猫王 更新:2022-06-19 10:20 字数:4863
量不大,就是遗了也冲不走你。好好睡吧,你漂不起来,这点儿信心还是应该有的。“
“你最好别遗。”
“你怕潮吗?肚子里有电路吗?”
“我不用绞索套你脖子,我用绞索套你的泌尿器官。”作战部长没有恶意,他甚至抱住了后勤部长的一只肩膀,以兄弟般的口吻说道:“如果我想干点儿什么,就干这个,假如你遗尿的话。”
“你最好不要虐待我的生殖器官。”
“你……遗……别的吗?”
“我遗大米饭和面条儿。睡吧!”
“你遗……别的吗?”作战部长不知为什么变得很愚顽很纯洁,继续问道,“除了尿什么的,你还遗……别的吗?”
“我遗!”
“遗什么?”
“我认为你强迫我说出精液两个字并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也有损咱们不久前刚刚达成的默契。我这个导师并不是万能的。莫非你又钻回了厕所,却变了花样儿,不想吃……那个而想吃……这个了吗?”
“你真的遗?”
“遗!”
“怎么遗?”
作战部长问得越发执迷不悟了。后勤部长打着哈欠,不知如何作答,也不屑答。
“这是个学术性很强的问题。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老实说,你扇我嘴巴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呢,你却问什么……怎么遗?”后勤部长闭上了眼睛,“你把绳子套脖子上问问自己吧。
你要真敢勒深点儿,该遗的也就都遗了……“
“你应该正面回答我。”
“你留心自己的正面就清楚了。”后勤部长喃喃呓语,“……我隐隐作痛。”
“我也隐隐作痛……下巴骨。”
“咱们一块儿……作痛。”
“你……你……摸我小肚子干吗?”作战部长也被睡意袭倒了, “用嘴告诉我就行了……何必……何必……现身说法呢……”
“绞索……你在哪里?”
在他们睡去之前,总司令一直躺在铺位上捕捉他们的只言片语。他听到了绞索、遗嘱、勒、疼痛、吃等等意味深长的字眼儿,他认为这是针对他的一个更大的阴谋的序幕。他们停止策划之后,他打开了收音机,听到了凌晨五点的报时声和串了台的各种乐曲。他心情沉郁,恍然置身在四面楚歌之中。他看到赢得不想赢了的外交部长爬回自己的床上,宣传部长也睡了,就迫不及待地向副司令潜步而去。
“有人要陷害我。”他低声说,像要把一个烫丸子从喉咙里吐出来,“再不想办法,他们就下手了!我……我的耐心都碎啦,我的脑海里赤卫军的鲜血流成了河……”
“没那么具体吧?”副司令一点儿不困。
“我看到他们布置的陷阱了。”
“……我也看见了。”
“你说我怎么办?”
“跳进去好好睡一觉,你太困了。”
“我躺在你旁边可以吗?”总司令说着就战战兢兢地往床上挤,说:“他们把绳子都藏起来了,我怕他们行动太突然,也怕自己寡不敌众,有你挨着我,我就放心了。”
副司令不说话,研究总司令的慌乱举止。他让出一角被子,在被窝里悄悄地给了总司令一百零八枪。总司令这么快就支撑不住了,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呢?不是心理太阴暗又是什么呢!这个人不适合占据最高统帅的位子,应该推波助澜,把他给毙掉!从精神上把他给消灭掉!总司令都迷糊着了,副司令仍在频频射击,他甚至用右手食指对准了总司令微开的嘴巴,往那黑糊糊的嗓洞里放了一枪,自己嘴里还伴奏似的叭勾了一声。
“万岁!”上铺的宣传部长又在梦里激动了,这次不知切了谁的脑袋。
作战部长也做了梦了。睡得正香,后勤部长在毯子底下听到了作战部长的呓语,模模糊糊地听不清。不一会儿,作战部长又重复了一次,这回可是千真万确了。
“你妈×”作战部长说。后勤部长想都没想就用膝盖顶了他屁股一下,幸灾乐祸地问:“你遗精了吗?!”
只有外交部长的床上一片安宁。他赢了棋睡不着,眨巴着眼睛歪在枕头上。他慢条斯理地想了许多美好而可怕的事情。
他由自己常用的小镜子想到了五官搭配的问题;由自己的手指头和阴毛的疏密想到了青春的发育和人生的信仰问题;由下面两张铺上的情景想到了所知甚少的同性恋问题;由自己膨胀的裤头想到了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问题。最后,他由自己的心脏搏动声想到了狂犬病的问题,一想到狂犬病,血液流动便加快,思维也像四脚着地的动物一样狂奔起来。他连忙捂紧了嘴。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他的心里一声接一声一阵接一阵,优美而动人心弦地叫着了。
十
三一九的钥匙在副司令手里,他再一次把门反锁上了。第一次是为了配合总司令谋划的惩罚行动,该行动中途改变了性质,被后勤部长用来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锁门就显得很没有远见了。这第二次锁门的决定由副司令自己做出,他没有征求总司令的意见,因为总司令仍在睡觉。他也不想征求总司令的意见,惩罚行动的流产暴露了总司令本质上的虚弱,他认为再征求这个人的意见不仅多余,而且更有悖事物发展的规律。总司令的衰落很突然,却是赤卫军生存过程的必然现象,而某些人地位的上升也是不可阻挡的了。副司令擅自关闭赤卫军与外界联系的通道,就是为了在此消彼长的变化中给自己寻找一个适当的位置。
总司令趴在副司令的床上,半张脸压着枕头,五官变了形,睡得十分痛苦。他像一个死去的陌生人,而且因为中了太多的枪弹,歪扭的面孔便刻下了临死前的震惊和哀伤。副司令看着这张脸,像读着一本内容深沉而饱含了宿命色彩的书籍,他读它同时按照自己的思想修改它,使它更接近于赤卫军的一份历史文献。这本书不久便要落满尘土了。
后勤部长和作战部长在一个小枕头上脸对着脸,鼻子几乎相触,不听那一粗一细的鼾声,会以为他们持续着彻夜的长谈,仍有许多话在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呢。他们利用一根绳子做足了戏,一跃而为赤卫军无形的核心,这是料事如水银泄地般的副司令没有想到的。一个武夫,一个发明者,本是赤卫军惟命是从的人,充其量不过是组织肌体的二等器官,却突然地成了袭击和操纵赤卫军神经中枢的弄潮儿,这一重大事变在副司令秘密的思想储备中找不到完整的解释。副司令深感惊愕。他们舞绳呓语,像跳大神儿的施巫者,使副司令常规化的精神天平不能自持,向泛神论的准宗教的角度缓慢倾斜。他为一种深度的操纵力而折服,但他暂时不想低下高贵的头,更不想如总司令那样自乱阵脚,勾起对方攻击的兴趣。识时务者乃俊杰,副司令决定因势利导顺风行舟了。他锁上三一九的门,就是为了与后勤部长和作战部长的举动在情绪上进行沟通,寻找与自钻绞索类似的如吞食鸦片一般令人颠狂的共同性质。他们会怎样看待这个主动的封闭措施呢?他们会失去灵性,不识时务地不计后果地惟恐天下不乱地……绞他,把他用绳子像拴火腿一样吊起来吗?副司令心潮涨而又落,但他并不认为后勤部长和作战部长不是可傲的赤卫军里的可爱的战士。他们睡得活似两个甜蜜的婴儿。
宣传部长梦里翻身,日记本从上铺掉了下来。副司令拾起它,感到了赤卫军宣言的非同小可的重量。他没有立即送归原处,而是靠在床后角落里一页复一页地读,读。脑海不由庄严起来了。从日记本的正面翻,他读到了核桃大的字迹,宣言如行云流水,渗透了宣传部长修辞上的独特意识。这是个比较循规蹈矩的人,值得信赖,然而他独出心裁的笔墨却是可怕的。
任意创造或涂改乃至歪曲赤卫军的形象,别人做不到,他做到了。六稿宣言俱在,稿稿不同,一稿比一稿奇特,赤卫军在其笔下频繁地换着脸谱,有一谱甚至让人联想到某种哺乳类动物。是类人猿吗?
赤卫军由大脑发达、直立行走、集体行动、善于表达喜怒哀乐、懂得火和其他基本事物的价值并加以利用的优秀分子组成。他们思维敏捷,可以从眼神儿体味感情和对方的各种企图。他们肢体灵活,可以用上肢或下肢搏斗,必要时他们的任何器官都可以参与搏斗和其他任何活动。这些是他们生存能力和战斗力的基础,也是赤卫军伟大生命的源泉。
如果不是类人猿,会是……猴子吗?
副司令觉得宣传部长陷入了修辞上的功利主义,而他的想象又沾染了太浓的浪漫主义或理想主义的色彩。宣传部长为赤卫军打了那么多又那么华丽的主观烙印,大约是出于某种外人不可知的神圣信仰吧?如果他的信仰是丑陋的,他这么挖空心思地美化赤卫军是为了什么呢?玩儿了命地往赤卫军脸上倒颜料,喝多了酒似的为它涂脂抹粉,又是为了什么呢?宣传部长用心何其良苦,看来也是个不能小看的了不得的人物啊!
副司令从日记本的后面翻,发现字迹明显变小,像一串一串的绿豆似的。他起初读不懂,读着读着顿感天打五雷轰,当头挨了力若干钧之一棒,揍得他眼冒金星,心里凄凄戚戚地哎哟了一声。
他是一只蛆,一只变成了蛹的大黑蛆,他的小裤衩倒挺白。他变成苍蝇就美丽了。我在梦里梦不见他,也梦不到苍蝇拍子。杀鸡岂能用牛刀。切头的东西怎么能对付一架美丽的小飞机的飘渺的小绿豆脑袋瓜儿呢?要另想办法。赤卫军万岁!
万万岁!
养一群猴子不够,还要孵一只苍蝇,日记本成了袖珍动物园了。副司令踮起脚来盯着宣传部长那张安睡的动物嘴脸,想丢掉斯文,吐一口黏痰给他。或者干脆举起手来做蝇拍,集中火力打这个视别人为苍蝇的苍蝇一个大嘴巴。裤衩倒挺白?难道还有别人的裤衩更白吗?后勤部长恭维他的白裤衩是北斗星,宇宙里北斗星不可能再有第二颗,那么裤衩倒挺白的荣誉只能是自己的了。如果穿一件黑裤衩,会不会被视为一只鸽子呢?不过白了些,不过干净了些,竟被命以苍蝇,非切掉脑袋而不快,这是什么动物的混蛋逻辑呢?
副司令强压怒火,继续逛动物园,怀着迫切的期待心情一页一页走过去,想看看其他几位禽兽的下场是不是更惨些,若是都死无葬身之地便比较合理了。
他是一只蜈蚣,他身上的嘴比腿还多。应该把他的身子锯掉,只剩下一颗脑袋外带一张嘴,或者只剩下一块屁股外带一张嘴。头尾不可兼得,两者必居其一。让他的嘴永远忙这忙那,他就不用胡搅蛮缠到处乱爬了。要在梦里准备一把锯,一条腿一条腿地修理这条毛毛虫。赤卫军万岁!万万岁!
副司令出气略微顺了些,只是仍有个小小的遗憾。依他的意思,半张嘴都不该留,这条毛毛虫要嘴完全多余,它身上就不配带口子!宣传部长的残忍未免有点儿费厄泼赖,不过苍蝇拍换了锯,说得过去了。
副司令再读,希望见点血之类的更为彻底的文字。如果有新工具出现当然更好。他发现宣传部长在凶器方面缺少幻觉,想象能力是很有限的。这或许是费厄泼赖的又一个证据。如果换了后勤部长,那发明会壮观得多,因而也精确得多了。
他是一只蝙蝠,永远在我头上飞来飞去,我在梦里梦外都看不清他是什么模样。他很少能把屎拉在我的头顶,他飞得很忙碌。我把他当成我心目中的朋友,我在梦中常常遇到他,我不切他的脑袋,我用汽油烧他。他的爷爷是老鼠,父亲也是,他们都没有他身上披的伞。那把伞是他的发明,他还发明头朝下的生活方式。我让他喝汽油,然后在他牙齿上擦一根火柴。
凤凰涅槃,我的朋友也应涅槃。如果火中钻出一只小耗子,我再切他的脑袋不迟。我在梦里给汽油加了糖,他不爱喝,我从他的耳朵眼儿灌了进去。他没有反对,我觉得我尽到了一个朋友的责任。烈火熊熊,蝙蝠欢唱。赤卫军万岁!万万岁!
副司令倒吸了一口凉气。汽油加火柴,牙齿加耳朵眼儿,就是后勤部长本人也未必能有如此强悍有效的发明了。宣传部长竟是蝙蝠的朋友,视为朋友仍以耳朵眼儿灌之,以汽油焚之,费厄泼赖又没有证据了。
动物园已经成了地狱的屠宰厂,但心惊肉跳的副司令仍旧不满足。他偷偷看了看宣传部长平凡的睡脸,没有发现一丝天才的肉纹儿。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比平庸略强的平凡五官或许竟是历史上最有出息的思想家兼刽子手的伟大嘴脸呢!
副司令再读时几乎怀了崇敬的情愫了。那些纸一页页掀动,哗啦啦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