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2-06-19 10:19      字数:4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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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此毋庸置疑。她虽然骑在垃圾桶上,却寸步难行,因为到这里来进行审判的马特恩叉开三条腿,正针锋相对地位立着。这是一种并不舒适的姿势,只有绝望的人在有利可图时才能比较长时间地保持这种姿势。
  这一次——既不下雨,也不降雪,又没有月光照耀——除了亲爱的上帝外,还有人在旁边看着,这个“人”就是四条腿的普鲁托。它在监视这匹垃圾桶骏马,这个垃圾桶女骑手,这个驯马人,以及那把充满着包治百病的音乐的大提琴。
  马特恩用厄尔琳小姐的疗法治疗了六个星期之久。他听说她的名字叫做克里丝蒂娜,不喜欢别人叫她克里斯特尔。他们住在自己的复斜屋顶阁楼里,屋子里散发出周围环境的松香和阿拉伯树胶的气味。这对于吕克塞里希和佩特森先生都很糟糕。这位地方法院顾问和他的朋友不得不放弃三重奏。马特恩迫使一位过去的特别法庭法官从二月份到四月初练习二重奏,以此来惩罚这位昔日的法官。在马特恩带着狗和三件刚熨过的衬衫再次离开亚操之后——科隆在召唤他,他应声而去——在厄尔琳小姐能够重新把自己那几乎是无懈可击的大提琴演奏加入到三重奏里之前,地方法官顾问和参议教师不得不听到许多劝慰人、安慰人和鼓励人的话语。
  每一首乐曲总有终止的时候,可是科隆火车总站铺上地砖的男卫生间却决不会,而且永远也不会停止低声说出那些铭刻在火车旅行者瓦尔特·马特恩心中的名字。现在他必须去奥尔登堡找当时的县长泽尔克。他忽然明白过来,德国仍然是非常大,因为他还得从有宫廷理发师和宫廷甜点师傅的奥尔登堡,经过科隆赶往慕尼黑。根据火车总站卫生间的提示,好心的老朋友奥托·瓦恩克就住在那里。他必须结束过去同他在小锤公园饭店酒柜边已经开始的谈话。伊萨河畔的这座城市使他不到两天就感到了失望;不过,他倒是对威悉河两岸的山区已了如指掌,因为就像马特恩不得不在科隆得知的那样,所谓的杜莱克兄弟,即布鲁诺·杜莱克和埃贡·杜莱克已经在维岑豪森躲了起来。既然三个人谈话的资料很快就枯竭了,所以,他就同这两个人玩了整整两个星期的斯卡特牌①,以便再次出发和造访。这一次是去萨尔布吕肯市。在那里,他置身于维利·埃格尔斯那一伙当中,他不得不给他们讲约亨·萨瓦茨基和奥托·瓦恩克,讲布鲁诺和埃贡·杜莱克,讲那些真诚的老朋友。通过马特恩的介绍,他们已经能够相互寄送明信片,互致同事的问候了。
  ①德国的一种三人玩的牌戏。
  然而,马特恩也并非白走一趟。作为纪念品或者猎物——因为马特恩是带着狗去审判的——他带回科隆的是:当时的县长泽尔克的女秘书捐赠的一条织得很厚的冬天用的围巾;一件巴伐利亚粗呢雨衣,奥托·瓦恩克的女清洁工有一件暖和的外衣;维利·埃格尔斯在萨尔布吕肯给他说明大罗塞尔恩与小罗塞尔恩之间的边界交通情况;因为威悉河两岸山区的杜莱克兄弟除了提供清新的农村空气和三人玩的斯卡特牌之外,什么也无法提供,所以,他便从萨尔布吕肯带回一种症状明显、城里人和法国人都患着的淋病。
  你们别转过身来——淋病正在流行。马特恩带着一支就这样把子弹推上膛的手枪,带着这样一根有倒钩的、爱情的皮条棍子,带着一个血清糟糕透顶的注射器,同狗一道走过比克堡和策勒这样的城市,走过人烟稀少的洪斯吕克山,走过可爱的山间公路,走过上弗兰肯连同菲希特尔山脉,甚至还走过苏占区的魏玛——他就在那里的“大象”饭店下榻——以及巴伐利亚的森林,一个不发达的地区。
  不管主人和狗把他们俩的六只脚伸向哪里,不管是伸向劳厄山①,伸向东弗里斯兰的沼泽地,还是伸向贫瘠的韦斯特瓦尔德山区村庄,这种淋病在各地都有一个不同的名称。这里的人叫滴水汉斯,那里的人叫爱情鼻涕;这里的人计算的是烛泪,那里的人看到的是壶嘴上的蜂蜜;金条和高级感冒,寡妇泪珠和茵芹油都是形象生动的方言词语,同样的还有骑兵上尉和步行者;马特恩把这种淋病叫做“报仇雪恨的牛奶”。
  ①劳厄山是施瓦本山脉的最高峰。
  他备上这种产品,造访四个占领区和昔日帝国首都被等分成四部分的残存地区。在那里,普鲁托这条狗染上了病态的神经过敏症,只是当他们在易北河西部分发这种报仇雪恨的牛奶,也就是分发从盲目的朱斯提刻①额上搜集到的汗珠时,普鲁托这种症状才慢慢消失。
  ①朱斯提刻,罗马神话中的正义女神。她的双眼被布带蒙住,一手执天平,一手执剑。
  你们别转过身来,淋病正在流行!更确切地说,流行的速度越来越迅捷,因为马特恩用来进行报复的工具使复仇者没有丝毫闲暇,而是刚完成上一次复仇行动,就又开始了另一次行动。开始,去弗罗伊登施塔特;去伦茨堡只不过是一小段路;从帕骚到克累弗;马特恩不怕换四次车,甚至迈开两腿,疾步行走。
  谁今天查阅第一次大战后那些时代的统计表,谁就会发现,那条虽然没有危险但又是令人难堪的性病曲线自四七年五月起急剧上升,于同年十月底达到其顶点,然后又自动下降,终于停留在这五年的平均水平上,停留在主要由德国国内旅客来往和占领军换防所决定、而不是由马特恩决定的那条线上。这时的马特恩私下未经任何人允许便走遍全国,以便用沾上淋球菌的注射器画出名字,在分散于各地的熟人圈子内肃清纳粹的影响。因此,马特恩后来在朋友们当中讲到战后冒险时,称他那半年之久的淋病为反法西斯淋病;事实上,马特恩能够对昔日党内中层人物的女眷产生一种能将其引申为有治疗效果的影响。
  那么,谁又来治疗他呢?谁又来把他这位发泄痛苦的人的痛苦连根拔掉呢?医生,帮助你自己吧!
  在走过托伊托堡森林并在德特莫尔德短暂停留之后,他已经到了蒙斯特军营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在那里,马特恩旅游的兴致勃然而起。回过头来算算,同记事本比较一下,就可以看出:四周都是鲜花怒放的原野,还有金条,因为马特恩在欧洲盘羊和荒原农民之间找到了一批老朋友,除了其他人之外,找到了乌利·格普费尔特大队长,此人同青年队队长文德一道,年复一年地主持奥利瓦附近波根克鲁格小树林里备受欢迎的宿营地开幕式。在这里,在埃尔姆克,他没同奥托·文德住在一起,却同一个有一头长发、从前扎着女孩发髻的女人结了婚,住在两个甚至有电灯的房间里。
  普鲁托有很多活动场地。与此相反,格普费尔特一动不动地坐在炉子旁,添上他在春天时用铲子捆取的泥炭,既埋怨自己,也埋怨他人,嘴里骂着他从不指名道姓的那些猪猡,想着:现在该怎么办?他要不要移居国外?要不要去找基督教民主党人,去找社会民主党人,或者去找过去那支被逐渐消灭的部队?以后他会绕着弯儿地参加自由民主党,也就是说,作为所谓的青年土耳其人①在北莱茵一威斯特法伦飞黄腾达;可是目前——在埃尔姆克这儿——他还不得不徒劳无益地试图治好尿道淋病,这种淋病是一位生病的朋友同健康的狗一道带进他家里来的。
  ①对设在杜塞尔多夫的卅议会中自由民主党议会党团成员的称呼。该党团成员曾于1956年推翻由基督教民主联盟执政的州政府。
  有时候,在薇拉·格普费尔特太太去上课,可以不必把她的发髻交给滴水汉斯时,格普费尔特和马特恩就亲亲热热地坐在炉火旁,给自己准备逐渐减少的泥炭,也就是说用荒原农民的方式治疗同样的痛苦,嘴里骂着那些无名无姓的和有名有姓的猪猡。
  “这些流氓,他们把我们整得够惨的!”这位昔日的大队长抱怨道,“而我们也认为、希望和坚信这一点,还盲目参与。可是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马特恩背诵着那些名字,从萨瓦茨基背到格普费尔特。迄今为止,他已经可以把整整八十个名字记在心上、牌上和肾上了。这时,譬如说,格普费尔特就想起了冲锋队第六大队的音乐指挥,此人名叫埃尔温·布科尔特:“我亲爱的,那是三六年,而且,确切地讲是三八年四月二十号,因为你,不管你是否愿意相信,你正在隔离期间。在耶施肯塔尔森林里,上午十点钟。元首生日那天阳光灿烂。森林舞台。用鲍曼的大合唱《东方的呼声》来庆祝青年人的东方节日。一百二十个男孩和一百八十个女孩参加演出。全是经过挑选的嗓音。列队登上平台。踏着稳健的步伐从树林里走出来,走在上一年的山毛榉果实上面。全是乡村女孩。再瞧瞧她们吧:胀鼓鼓的女上衣,再加上红色的和蓝色的围裙和头巾。这是一种有节奏的流动和迈步,是各合唱队的汇合。小型男孩合唱队站在主平台上,在我三言两语宣布庆祝会开始之后,这个合唱队便提出了那些命运攸关的重大问题。两个大型男孩合唱队和两个大型女孩合唱队声音缓慢地、逐字逐句地作出回答。其间——你还记得吗?——有一只布谷鸟从古滕贝格林中空地往这儿啼叫。咕咕声总是闯人命运攸关的问题和命运攸关的回答之间的间隙。可是,第二平台上那四个男孩——他们作为单个的朗诵者站在主平台上——却不受这种叫声的迷惑。在第三平台上站着军乐队。你们,冲锋队朗富尔—诺尔德中队,应当在布科尔特的合唱队队伍后面,在左下边处于待命状态,因为你们回头得组织好列队出发。啊,成功啦!耶施肯塔尔森林有一种绝妙的回音效果。这种回音来自布谷鸟不愿停止啼叫的古滕贝格林中空地,来自埃尔布斯山与和平山。这部大合唱讲述的是东方的命运。一个骑士骑着马横穿德国的疆域,然后说道:‘这个帝国比国界标定的范围还大!’骑士正在回答那些合唱队和那四个主要提问者提出的问题。他用犹如敲打金属般的铿锵话语回答道:‘你们必须坚守城堡,守住朝东的大门!’问题和回答慢慢汇入一种独特而热情的声明中。最后,大合唱在一首赞美大德意志的颂歌中以雄壮有力的声音结束。这里有回声效果。那是一个山毛榉树林。有第一流的嗓音。布谷鸟毫无妨碍。元首生日那天阳光灿烂。来自帝国的客人们都留下了深刻印象。你也在场,我亲爱的。你就开诚布公吧。那是在三八年,在四月二十号。真他妈胡扯蛋!我们要同背包里的荷尔德林①和海德格尔一道走向东方。而现在,我们蹲在西方,得了淋病。”
  ①荷尔德林(1770~1843),德国诗人。
  这时,马特恩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这是东方同西方在发生摩擦。他厌烦进行报复的荨麻汤汁,厌烦报仇雪恨的牛奶,厌烦糖丸和金条。农舍很矮,燃烧泥炭后变得暖烘烘的。他在完成八十四个马特恩故事之后叉开两腿,站在这间农舍里。够啦,够啦!他那充满痛苦的根源叫喊着。
  足够就是永不满足!剩下那些刻在心上、牌上和肾上的名字提醒道。
  “两个水泥注射器,还有每小时添上的一包泥炭,”这位昔日的大队长格普费尔特抱怨道,“病情仍然不见好转!买不起盘尼西林,就连颠茄都很珍贵。”
  这时,马特恩敞着裤子,走向一堵刷了白石灰、把这间朝东的农舍隔离开来的墙壁。举行这个庆祝会时既没有布谷鸟,也没有军乐,但他却把自己流着蜂蜜的阴茎对准东方。“这个帝国比国界标定的范围还要大!”九百万张难民证朝西堆着,堆在马特恩面前:“你们必须坚守城堡,守住朝东的大门!”一位骑士骑着马横穿德国的疆域,可朝东走时寻找的并非房门,而是一个普通的插座。在这个插座和他的阴茎之间出现了某种联系。马特恩——直截了当地说吧——在往插座里撒尿,借助这道连绵不断的水流,挨了一下重重的、令人震惊的和疗效显著的电击,因为他一停下来,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和头发散乱地站定,所有的蜂蜜就都流出来了。报仇雪恨的牛奶凝结成块。糖丸滚进地板裂缝。金条熔化。滴水汉斯舒了口气。步行者在原地踏步。寡妇眼泪已经流干。高级感冒已经用电击治愈。这位医生在治自己的病。普鲁托这条狗在一旁观看。昔日的大队长格普费尔特在一旁观看。当然,在一旁观看的还有亲爱的上帝。只有薇拉·格普费尔特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