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2-06-19 10:19      字数:4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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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斯科申,这是一个多么亲切的词啊!
  这所农村寄宿学校位于萨斯科申森林中。离得最近的那个比较大的村子名叫迈斯特尔瓦尔德。邮政汽车载着这个班级的学生连同两位教师,经过许德尔考、施特拉申一普林申、大萨劳,开到那里。这是一个散居的村庄。沙地市场足足有一个牲口市场那么宽,所以四周都是木桩,木桩上都有用来拴牲口的旧铁圈。有一些发亮的小水坑,每刮一阵风,都会在水面上吹起一阵涟漪。在邮政汽车到达前不久,下了一阵暴雨。不过,阿姆泽尔在离开汽车时并没有见到牛屎、马粪蛋,却多次遇到麻雀,这些麻雀在不断地重新组合,扩大它们的嚷嚷声。低矮的农家,一部分用麦秆盖在屋顶上,开着小小的窗户,围在市场四周。有一个没有抹上灰泥的三层楼新建筑,那是希尔施百货公司。在那里能够买到新出厂的犁、耙和翻草机。车杠高高翘起。斜对面是一个砖红色的工厂,这家工厂死气沉沉,正面的窗户都已经钉死。要到十月底,收获甜菜的季节才会带来生命和臭气,才会把收入带进钱箱。这里有但泽市储蓄银行比比皆是的分行,有两个教堂,有牛奶场,有一个彩色斑点,那是信箱。在理发店前面有第二个彩色斑点,这个蜜黄色的、在风中斜挂着的黄铜圆盘在遇到变化无常的云层时便发出灯光信号。这是一个寒冷的、没有树木的村庄。
  迈斯特尔瓦尔德像但泽市南面所有的乡村一样,地处但泽高地。这是一片贫瘠的土地,可以同维斯瓦河低洼地带的沼泽地相比。这里生长着甜菜、马铃薯、波兰无芒燕麦和多谷院的黑麦。每走一步都要踢到一块石头。下地的农民每走一步都要弯一次腰,从许多石块中捡起一块来,火冒三丈地把它扔开。而这块石头也就落到了别人的地里。这些姿势就是在星期天也能见到。农民们戴着有闪闪发光的漆皮帽檐的黑帽子,横穿甜菜地。他们左手拿着雨伞,弯下腰去捡地里的石块,把它们扔到四面八方,然后这些石块就落下地来。那是一些变成石头的麻雀,没有人、没有一个爱德华·阿姆泽尔能发明出一种吓唬石头的稻草人来对付它们。
  所以,迈斯特尔瓦尔德就意味着:黑驼背,咄咄逼人,直插云天的雨伞尖儿,捡石头和扔石头,以及对于这么多石头所作的说明。据说,当农民拒绝履行许下的诺言时,魔鬼就惩罚这些农民的背信行为。他一夜之间走遍全村,把积在他胃里的那些被上帝罚人地狱者的灵魂吐到耕地和草地上。在这里,事实表明:被罚人地狱者的灵魂就是石头,再也无法从世界上搬走,尽管农民们变得又老又驼,但他们也只是把石头捡起来扔开。
  以参议教师布鲁尼斯为首、参议教师马伦勃兰特殿后,全班学生稀稀拉拉的,他们必须走三公里远的路程。他们首先必须经过公路左右两边在星罗棋布的石头之间长着还不到一半高的黑麦的、丘陵起伏的土地,然后再穿过萨斯科申森林的边缘,直到山毛榉树林后面。在那里,一幢用白石灰粉刷的旧砖石建筑物就是农村寄宿学校。
  贫乏,贫乏!在这里执笔的布劳克塞尔现在要描写荒无人烟的地区,感到无能为力。他并不缺乏对于各种情况的估计,但每当他描绘一个上下起伏的山丘,也就是山丘的深绿色和众多捐赠者的等级,描绘山丘后面直至地平线上遥远的蓝灰色时,情况就是如此。随后,他开始描绘迈斯特尔瓦尔德周围地区耕地里必然出现的石头。就像当时魔鬼把石头撒到未经人工雕凿的中心地带一样,它也把正在成长的灌木丛抛到了中心地带,也就是说,欧洲刺柏、欧洲榛子、淡绿色的染料木、灌木松和灌木丛呈球形、圆锥形和蜷伏状,沿着山丘上下起伏。枯萎的灌木、荆棘丛、风中的灌木、低声耳语的灌木——因为在这个地区经常刮风——已经使他双手发痒,真想把生命注人捐赠者的荒野中去。布劳克塞尔说:从左边数起,在第三棵灌木后面,在一摩尔根①半的饲用甜菜上面三个拇指跳跃值②的远处,不,不是那株欧洲榛子——哦,是这株灌木!——在那里、那里、那里,在长有苔藓、纹丝不动、外形美观的田间巨石下面,在荒无人烟的地区中间,藏着一个人。
  ①欧洲各国的土地面积单位,大约等于0.25~0.34公顷。
  ②交替闭合两眼与向前伸出的大拇指的想像移动量相适应的角距离。
  那不是播种者,不是在油画上讨人喜欢的、正在耕地的农民。此人四十五岁左右。在灌木后面隐藏着灰白、褐色、黑色和鲁莽。他长着鹰钩鼻、招风耳,没有牙齿。名叫莫雷的这个人在小拇指上戴着戒指,在下一个早班里,当学生们玩棒球,布鲁尼斯含着他的麦芽止咳糖块时,他会变得举足轻重,因为他随身带着一个小包裹。这小包裹里放着什么?此人是谁?
  这就是吉卜赛人比丹登格罗。那个小包裹在哭闹。
  29第二十九个早班
  求学年代的运动项目叫棒球。在实科中学铺上卵石的大休息院里已经有了一个高球,那一棒打得如此漂亮,使球直往天上钻,然后便慢慢往下落。打高球那个队的一部分人能从容不迫地呈扇形向运动场上的两个垒跑去,然后又跑回来,把分数集中起来。这是一次壮举,同它相比,五十五次三百六十度转体或者十七次引体向上都只不过是小菜一碟。在萨斯科申乡村寄宿学校里,上午、下午都有几节课,都要打棒球。瓦尔特·马特恩、他的朋友爱德华·阿姆泽尔和参议教师马伦勃兰特用三种不同的眼光观察这种比赛。
  对于马伦勃兰特来说,这种棒球比赛就是“世界观”。瓦尔特·马特恩是一个打高球的能手。他用爱动的手打高球,接高球,一接到球马上就出手,传给另一个队友,这样做就给他那个队得了分。
  可是,爱德华·阿姆泽尔却像通过炼狱一样骨碌着,穿过棒球场。他人又胖,腿又短,在包围和投掷时给人家提供了一个理想的目标。他是他那个队敏感的地方。他是人们追猎的对象。他们包围他,四个人一组拿着一起跳舞的皮球,围着他跳舞,冲着他练习津津乐道的虚招,直到他呻吟着在草地上打滚,在皮球到来之前已经感觉到圆滚滚的皮球时为止。
  只有当阿姆泽尔的朋友把球打成高球时,球才能给他解围。所以,瓦尔特·马特恩也就只打高球,好让阿姆泽尔在直插云天的皮球保护下敢于跑完穿过棒球场的路。但是,并非所有的高球在空中都会停留一段足够长的时间。在正规比赛“世界观”后没几天,阿姆泽尔满是斑点的肌肉上面出现了几个很久才萎缩的蓝黑色“月球”。
  当时已经换了班。阿姆泽尔在维斯瓦河左右两岸度过了一个温馨的童年之后,在远离维斯瓦河的地方开始了他的苦难历程。这些苦难不会很快就停止。参议教师马伦勃兰特以专家自诩,写了一本书,或者说在一本论述德国中小学生比赛的书里写了一章。他在书中简明扼要、完美无缺地论述了棒球比赛。他在前言中认为:棒球比赛的民族特性与世界性的足球比赛完全相反。紧接着,他便逐条逐款地确定规则。一次短促的哨子声就意味着:这个球是死球。击球有效由裁判用两次哨子声来判定。不能带球走。总而言之,有这样一些球:称为高球的陡球、远球、平角短球、无效高球、无效滚球、爬球、走球、停球、有效击球和三人球。向上击球,向远处击球,把球打出去,这些动作通过向前一击或者呈弧形挥棒一击来完成。挥动前臂,用双手握棒,朝水平方向击球,把球打出去。在双手握棒并挥动前臂击球时,球一开始就必须投掷到齐肩的高度。马伦勃兰特说,在接称为高球的陡球时,接球手的眼睛、他准备接球的手和落下的球必须成为一条直线。另外,有一件事使这位参议教师出了名。根据他的建议,到各垒的跑道距离延长五米,总共延长到五十五米。这项比赛规则——阿姆泽尔就感受到这种规则——被德国东部和北部几乎所有的中学采纳。他是足球比赛的死敌,很多人认为他是一个严格的天主教徒。在他的脖子上和长毛的胸膛上挂着金属哨子。一次短促的哨子声就意味着:这个球是死球。两次哨子声意味着:刚才学生爱德华·阿姆泽尔击球有效。他经常鸣笛,暂停瓦尔特·马特恩为他的朋友击的高球,说马特恩击球时踩了线!
  但是,他的下一个高球却击中了,再下一个又击中了。不过第三个高球却落空了。从击球手的倾斜位置击出的球偏离了运动场,落到运动场旁边的混交林中,劈里啪啦地把树叶打碎。按照马伦勃兰特的哨子声,这个球是死球!这时,瓦尔特·马特恩赶忙跑向篱笆,而且已经越过篱笆,在林边的苔藓地和灌木丛中寻找。这时,一棵欧洲榛子树把球向他掷来。
  他赶紧接球,并抬头一望,只见从分权的树叶中伸出一个人的脑袋和上身来。因为那个人在无声地笑,所以在他耳边,在左耳边,有一个黄铜耳环在晃动。他身上既有深色,也有灰白色和褐色。他嘴里没有牙齿。这就是说,这个没有牙齿的人叫比丹登格罗。此人腋下夹着一个哭闹着的小包裹。双手抱着球的瓦尔特·马特恩从林子里退出来。他没给任何人讲,甚至也没给阿姆泽尔讲灌木丛后这个无声地笑着的人。第二天下午,下午也同样,瓦尔特·马特恩故意打了一个倾斜的、在阔叶树林上面落下来的无效高球。还在马伦勃兰特吹哨子之前,他就赶忙穿过运动场,越过了篱笆。没有灌木,没有下层的灌木掷球给他。他找了好久,才在一株蕨类植物下找到了这一个皮球。而另一个皮球很可能是被森林蚂蚁搬走了。
  30第三十个早班
  这是勤劳的铅笔笔画和麻雀。要具有明暗的变化并留出空白,要写到增长和爆炸。
  像蜜蜂一样勤劳,像蚂蚁一样勤劳,像来亨鸡一样勤劳——勤劳的萨克森人和勤劳的洗衣妇。
  早班、情书和马特恩的故事——布劳克塞尔与他的共同执笔人拜某个一生都很勤劳的人为师,这全是骗人的胡说。
  那么,那八颗星球呢?星占学历法危言耸听地私下传说,太阳、月球、火星、水星、木星、金星、土星、天王星,神秘的月球这个夜妖难道会同这些星球为伍?难道它们路途奔波两万年,就是为了后天在宝瓶座中实现倒霉的会合?
  并非所有的高球都成功。因为要打高球,就连打倾斜的、故意落空的高球,也得勤奋练习。
  一幢敞开的木结构建筑物——新鲜空气卧疗室与草地北边毗邻。四十五张硬质木板床,四十五床在木板床的床脚端端正正叠好的、装着毛回丝的、发出酸味的被子,每天都为一年级学生一个半小时的午休准备着。午休之后,瓦尔特·马特恩在新鲜空气卧疗室东面练习击高球。
  乡村寄宿学校、新鲜空气卧疗室、棒球场和各个角落都张开的金属丝网篱笆,被萨斯科申森林——一个有野猪、獾、龙纹蝰蛇和一条横穿森林的国界的混交林——从各个方面都紧紧地、一动不动地或者说沙沙作响地包围着。因为这个森林的另一部分在波兰,开始是图霍拉荒原,荒无人烟的沙地上长着一些低矮的松树,然后在科施奈德赖的地褶上又混生着桦木和山毛榉。这个森林向北延伸,一直到温暖的海洋性气候地带。混交林生长在漂砾泥灰岩地带,在沿海以阔叶林告终。
  有时候,森林中的吉卜赛人也越过边境。他们以心地善良自诩,吃野兔、刺猬,靠补锅为生。乡村寄宿学校向他们提供牛肝菌、鸡油菌和橙红菌。当马蜂和大黄蜂在林间道路附近高高的树干上筑巢时,当马匹运输木料受到惊吓时,守林人就需要他们帮忙。他们自称加科①,相互打招呼时说:“莫雷!”他们通常都被视为门格人,也被视为茨冈人。
  ①在黑话中意为“叔叔、朋友”,在吉卜赛语中意为“亲戚”。
  有一次,一个加科把一个作为无效高球落到混交林中的球传给一个一年级学生。莫雷无声地咧嘴笑了。
  在此之前,这个一年级学生只练习打高球,而现在他却在练习打无效高球了。
  这个一年级学生成功地打了两个无效高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