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2-06-19 10:18      字数:4709
  图拉和燕妮作为小说中的另一对主人公,同样写得有声有色,栩栩如生。
  图拉·波克里弗克以任性和好搞恶作剧出名。恃强凌弱是她的看家本领。年幼时对于因过分肥胖而无法行动的燕妮,她非但没有怜悯之心,反而大肆捉弄、恐吓。她因为弟弟康拉德淹死一事居然与狗在一起,在狗舍中呆了一个星期之久。为了发泄不满情绪,她公然告密,使燕妮的养父布鲁尼斯最终被关进集中营。为了能生一个孩子,她主动同多人发生两性关系。她的外表同她的灵魂一样丑陋,长满脓疱的额头,两个大得出奇的鼻孔,一对靠得很近、陷得很深的小眼睛,而且一生气还要翻白眼。
  参议教师布鲁尼斯的养女、吉卜赛人的弃婴燕妮虽然比图拉大半岁,可是由于行动不便,备受身材瘦削、动作灵活的图拉欺侮。快到十一岁时,借助降雪奇迹,她突然之间变得身材苗条,身轻如燕,并且成为很有发展前途的芭蕾舞演员。应图拉要求,为了拯救她在法国作战的哥哥,燕妮乐于牺牲自己,把九条欧洲医蛭放在自己身上。善良的天性使她对昔日的告密者、如今身怀六甲的未婚少女图拉关怀备至,亲手为图拉未来的小生命编织宝宝服和宝宝裤。在受伤致残后,她把自己对图拉的表兄哈里·利贝瑙一往情深的感情深深埋在心间,一生未嫁。降雪奇迹之后,性格温柔、脸蛋娇小和漂亮的燕妮变得身材苗条了,这使本来就讨人喜欢的女孩变得更加楚楚动人。
  需要说明的是,在描写马特恩与阿姆泽尔这一对人物时,内心与外表并不一致。同满身斑点的阿姆泽尔相比,马特恩长得仪表堂堂。内心与外表的反差,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在描写图拉与燕妮这一对女孩时,却把内心与外表统一起来了。这样做更符合人们的审美习惯。表里一致体现了人们对人物描写尤其是对女性人物描写的美学追求,使燕妮与图拉这两个艺术形象之间美与丑、善与恶的对比变得更加强烈。
  在描述重大事件时,作者并不将所有细节从头到尾一次说尽,而是首先进行粗线条的描绘,让读者只能有个总的印象。随着情节的发展,或者通过自己回忆,或者通过他人叙述,经过多次重复之后,读者才把事情原委全部弄清。描写九个蒙面人袭击阿姆泽尔别墅时使用的就是这种手法。开始时,人们只知道有这种事情,但究竟是何人所为,谁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为什么要袭击阿姆泽尔,并不清楚。希望得知全部真情的愿望促使人们继续往下阅读。只是在战后,马特恩在国内四处游荡,对当事人“进行审判”,马特恩的女儿瓦莉戴上“认识眼镜”进行观察,举行公开的讨论会,以及马特恩与黄金小嘴交谈之后,整个事件的真相才水落石出。
  采用荒诞手法进行描述,构成这一小说的又一特色。诚然,《狗年月》这样的书名已经给人造成一种奇特的感觉,但更为怪异的还是描写的内容。第一部中的各个章节均冠以《××早班》,这样的标题表明:这既是布劳克塞尔钾盐公司每天上的早班,同时又是整部小说的序曲。这种妙语双关的小标题不能不令人感到耳目一新。
  燕妮和阿姆泽尔在雪人体内发生的巨大变化使他们肥胖的身子顿时变得苗条起来。这种情况似乎还不足为奇,因为它使我们联想到卡夫卡《变形记》中的主人公格里高尔·萨沙姆。真正使人感到惊异的倒是小说中的黄粉(虫甲,音jia)幼虫和“认识眼镜”。
  黄粉(虫甲)幼虫本是磨坊主马特恩那袋二十磅重的面粉中寄生的害虫,但它们都具有神奇的功能未卜先知,料事如神,能准确地预言未来。它们的声音只有磨坊主马特恩那只扁耳朵才能听到,它们的语言只有这位磨坊主才能听懂。战前,它们已经小试锋芒;战后,它们更是大展宏图。黄金小嘴给磨坊主创造了必要的条件,让他对外服务,接受咨询。最初,是附近的居民,然后是新闻界、企业界、宗教界人士,最后是政坛显要,纷至沓来,倾听黄粉(虫甲)幼虫的建议。甚至连联邦总理阿登纳也四次成为这里的座上客;“社会市场经济”的倡导者、西德“经济奇迹之父”艾哈德则更是这里的常客。黄粉(虫甲)幼虫的预言影响着西德的内政、外交、经济和文化。黄粉(虫甲)幼虫在西德社会生活中这种举足轻重的作用,乍一看来荒诞不经,但如果联系到二战后德国和欧洲的现实,也就不难理解了。实际上,黄粉(虫甲)幼虫只不过是美、英、法三国管制西德的盟国高级委员会和马歇尔计划的形象化比喻罢了。
  “神奇眼镜”是布劳克塞尔公司为适应正在成长中的战后一代人的需要而制造的玩具。它之所以神奇,是因为七至二十一岁的青少年戴上它,就能看到父母亲的过去,使十一二年前的作案人原形毕露。正因为如此,这种眼镜又称为“父亲认识眼镜”和“母亲认识眼镜”,或者“家庭揭露者”,简称“认识眼镜”。出现在一九五五年的这种眼镜代表着审视问题的一个新的角度,预示着对法西斯罪行的彻底清算。不仅仅是父母亲,包括在一九五五年时刚满三十岁的兄长在内,一切人在纳粹统治时的言行都会被“认识眼镜”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老一代要“遗忘”过去,新一代要揭露过去。两代人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两代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不少青少年无法容忍犯下罪行的父母,只好离家出走。于是,自杀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有组织的半大孩子强行占领黑森电台,进驻科隆的瓦恩机场。“儿童十字军东征”使当局不得不实施“紧急状态法”。在遗忘与反遗忘的斗争中,“认识眼镜”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正像瓦莉在公开讨论会中多次扬言要使用这种“武器”,迫使马特恩老实交代问题一样,“认识眼镜”在使家庭生活发生巨大变化的同时,也“从根本上改变了西德的社会结构”。
  《狗年月》这部时代感极强的小说对西德社会所持的批判态度,在小说结尾时被布劳克塞尔之口一语道破。在参观矿井时,马特恩一再指责矿井下恶劣的工作条件、刺耳的噪音、混浊的空气以及对动物的虐待,把制作和陈列稻草人的各个硐室称为“地狱”。针对这种责难,布劳克塞尔明确指出:“冥府在上面!”
  《狗年月》作为《但泽三部曲》的第三部,与作者的前两部作品(长篇小说《铁皮鼓》和中篇小说《猫与鼠》)一样,都以二战和二战前后为背景,描写但泽…朗富尔、但泽地区、纳粹德国和战后西德发生的种种事件。不仅如此,三部作品中还出现人物相互交叉的现象。但是从作品内容、故事情节以及人物关系来看,这三部曲却又各自独立,其表现手法也各具特色。对三部曲的这种特殊的处理方式,再一次体现了格拉斯在艺术上不断创新的精神。
  第一篇 早班
  第01章 第01…05个早班
  01第一个早班
  你讲。不,您讲!要不,就由你讲吧。也许该由演员开始?难道该由稻草人,由所有这些稀里糊涂的稻草人开始?要不,就是我们想等着,等到这八颗行星在宝瓶座中聚集在一块儿?请您开始吧!当时,到底还是您的狗叫了。可是在我的狗叫之前,您的狗已经叫了,而且是狗咬狗。总要有一个人开头:不是你,就是他,或者说,不是您,就是我……在很多、很多个日落之前,早在我们出世之前,维斯瓦河①并没有映出我们的影子,便每天每日奔流不息,一刻不停地流入大海。
  ①维斯瓦河,流经波兰的一条大河,全长1068公里,在但泽湾入海。本书的脚注,凡未注明者均为译者注,下同。
  这位在此执笔的人,现在被称作布劳克塞尔。他主管着一座矿山。这座矿山既不开采钾盐和矿石,也不开采煤炭,但却在采掘平巷里和矿井底下,在巷道顶板室和横向巷道里,在工资发放处和包装室里,雇用了一百三十四名工人和职员,换了一班又一班。
  过去,维斯瓦河没有治理,恣意泛滥。所以人们叫来上千名挖土工,让他们在一八九五年,在滨外沙洲村庄希温霍尔斯特和尼克尔斯瓦尔德之间向北挖,把阻塞河道的东西挖掉,来了个所谓的截弯取直。这就使维斯瓦河有了一个新的、笔直的入海口,减少了洪水泛滥的危险。
  执笔人在多数情况下把布劳克塞尔写成卡斯特罗普一劳克塞克,有时候又写成黑克塞尔。情绪好的时候,布劳克塞尔写起他的名字来犹如维斯瓦河一般,龙飞凤舞,狂放不羁。嬉戏和迂腐支配一切,并行不悻。
  维斯瓦河的堤坝一望无际,绵延不断。这些堤坝由设在马利亚维尔德尔的堤坝治理委员会监管,用来预防春天泛起的怒涛,预防洪水。要是堤坝上有老鼠,那可就惨了。
  这位在此执笔、主管着这座矿山、写起自己的名字来花样百出的人,用七十三个香烟烟蒂,用前两天抽烟的成果,在腾空的办公桌桌面上摆出维斯瓦河治理前后的流程。烟草屑和粉末状的烟灰表示河流及其三个入海口;用过的火柴就是堤坝,拦着维斯瓦河。
  在很多、很多个日落之前,那时,堤坝治理专员先生从海乌姆诺来到这里。那是一八五五年,在科科茨科,在门诺派教徒公墓的山上,堤坝决了口——几个星期后,棺材还悬吊在树上——可是他却步行或骑马或坐着船来了。他拄着拐杖,宽大的口袋里那小瓶烧酒从未离身,他就是威廉·埃伦塔尔。他用古朴典雅然而又是幽默诙谐的诗句写下了那篇《堤坝遐想书简》。这篇书简刚一发表,他便写上亲切友好的献词,呈送给堤坝主管人、村长和门诺派传教士。这里提到他,是为了永远也不再提他。他逆流而上,顺流而下,考察覆盖层、防裂设施和防波堤,把仔猪从堤坝上赶走,因为按照一八四七年十一月颁布的《农田保安条例》第八条的规定,禁止任何牲畜在堤坝上吃草和挖洞,不管是飞禽还是走兽。
  太阳从左边慢慢落山。布劳克塞尔折断一根火柴。一八四O年二月二日,在没有挖土工协助的情况下,出现了维斯瓦河的第二个入海口。因为冰凌堵塞,这条河在普勒伦多夫下游漫过滨外沙洲,将两个村庄从地图上抹去,使两个新的村庄——东诺伊费尔和西诺伊费尔这两个渔村应运而生。虽然这两个诺伊费尔村的故事、流言蜚语和闻所未闻的事情非常多,但我们主要还是同前一个尽管是最新的入海口东西两边的村庄打交道。曾经在或者说现在在左右两边的村庄是希温霍尔斯特和尼克尔斯瓦尔德,在维斯瓦河截弯取直后左边新出现的是从事轮渡营生的村庄。因为顺流而下五百米,那一望无际的大海如今仍然把它那百分之零点八的盐水,跟幅员辽阔的波兰共和国流来的往往是灰色的、多数情况下是土黄色的水混在一起。
  有人赌咒发誓道:“维斯瓦河是一条河面很宽的河流,在记忆中是一条越变越宽的、尽管有不少沙滩却仍然能够航行的河流……”布劳克塞尔自言自语着,把他的办公桌桌面变成一个直观的维斯瓦河三角洲,在桌面上把一截橡皮擦当做渡船,让它在火柴堤坝之间往返行驶。这时,早班船已经进港,随着麻雀的瞅瞅声开始了白天的喧嚣。他面对着正在西沉的太阳,把九岁男孩瓦尔特·马特恩——重音放在“特”这个音节上面——放在尼克尔斯瓦尔德堤坝上部的边缘上。孩子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如果一个九岁的磨坊主的儿子站在堤坝上,看着这条河,沐浴在西沉的日光下,顶着风,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呢?这件事是他从祖母那儿学来的。祖母瘫在椅子上整整九年,只有眼珠还能转动。
  许多事情从身边经过,而瓦尔特·马特恩也看到了这些,看到了从蒙陶到克泽马克的洪水。在这里,在接近入海口的地方,大海帮了大忙。有人说,堤坝上有老鼠。只要堤坝决口,人们就说堤坝上有老鼠。门诺派教徒讲,听说是从波兰来的天主教徒一夜之间把老鼠带到了堤坝上。别的人说,看见堤坝主管骑在他的白马上。可是,保险公司既不愿意相信挖洞的老鼠,也不愿意相信居特兰德的堤坝主管。正如传说所讲的那样,当堤坝因为老鼠决口时,堤坝主管骑着的那匹白马纵身一跃,跳进了暴涨的河流。可是这却无济于事,因为维斯瓦河卷走了所有对着堤坝指天发誓的人。维斯瓦河卷走了来自波兰的天主教的老鼠。它卷走了衣物上只有搭扣却没有口袋的粗鲁的门诺派教徒,也卷走了衣物上有纽扣、扣眼和魔鬼般口袋的比较文雅的门诺派教徒,还卷走了居特兰德的三个新教徒和一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