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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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聊 更新:2021-02-17 14:29 字数:4740
万般无奈之下,嘉靖皇帝只得听从了礼部尚书徐阶之策,急召边军入京勤王。仇鸾得讯大喜,这时前去勤王,不仅可以邀功,更可以上结天子,于是率军两万急急赶到京城之外。过不多日,河间、宣府和辽阳等勤王劲旅也陆续而来,加上临时招募的京郊苍头义军,在京城外驻扎的大明兵将共计十几万人。有这十几万人垫底,嘉靖君臣总算松了一口气。
大同总兵仇鸾第一个入京勤王,陆九霄知道皇上必会重赏,便将七星风云会上仇鸾按兵不救之仇暂且放下,在皇上面前夸赞仇鸾“忠胆照人”。嘉靖大喜,拜仇鸾为平虏大将军,统领各道边军,还特赐皇牌一面,上书“朕之所重,唯卿一人”八个大字。仇鸾有皇牌撑腰,愈发放肆无忌,当日就令手下士卒四出劫掠京郊百姓,解解“荤腥”。
就在仇鸾兵抵京师的同一日,俺答也兵临城下,数万铁骑就扎营于京城三十里外的白河之东,与仇鸾的营寨隔河相望。俺答汗素知仇鸾无能,每日便毫无顾忌地派蒙古散骑四处劫杀百姓,抢掠女子玉帛。仇鸾统领各路边军十几万,始终不敢与蒙军一战,却日日派部下去俺答处游说,许以开放贡市,只盼俺答能回心转意,回师塞外。俺答眼见仇鸾畏懦,愈发骄狂起来,立时挥兵进逼京城,铁骑所至,京郊百姓不堪蹂躏,号哭之声,震动皇城大内。
于是京师坊间酒肆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笑云等人在茶楼酒店听得这些议论,既恨明军懦弱,朝廷昏庸,又觉无能为力。众人心下不约而同地均想,惟有国壮兵强才是正途,当此之际,你武功再高,又有何用?玉盈秀忽然双目一亮,道:“左右也是无事,不如咱们去严嵩老贼的府中瞧瞧,晓以厉害,请他向昏君进言,让仇鸾统兵与敌速战!”众人齐声称是。
一起到了严府之外,却见严府大门紧闭,十余个恶奴手提长鞭,往来巡视。陆亮叹道:“国家遭此大难,都是由这老贼所起,他还如何敢见咱们!”
正说着,却见一个白衣文士怒冲冲走到严府外敲打大门,叫了多时,那门就是不开。那文士便立在门外扬眉大骂:“严嵩,我赵贞吉来此见你,是为了国事,不是为了私情,你避而不见,是何理也?你终日只知聚敛民财,国难当头,上不能献一策以分君忧,下不能派一将以解民灾,还有何脸面居此首辅之位?”笑云等人听他骂得酣畅淋漓,都不觉拍手叫好。
这时严府大门一开,挤出一个形容猥琐的官员来,向赵贞吉道:“赵兄,严大人正在午睡,莫要惊扰了他老人家。”赵贞吉强自压住怒火,拱手道:“原来是通政赵文华赵大人,国家蒙难,亏得严大人还睡得着!烦请通禀一声,就说监察御使赵贞吉求见!”赵文华摇手道:“我瞧赵兄还是不要耽搁阁老的功夫了。这天下大事,该当徐徐图之!”赵贞吉听了火冒三丈,骂道:“你这权门鹰犬,懂什么天下大事!”扬臂便要硬闯,却给那几个恶奴抢上来,按在地上,挥鞭欲打。
笑云再也忍耐不住,飞步而上,一手一个,抓起那几个恶奴便扬手向严府抛去。只闻“哎哟”、“妈呀”之声不绝,片刻之间,十余个恶奴便给他此起彼伏地抛进了严府。赵贞吉见笑云几人器宇不凡,大是赞赏,当下便邀他们去酒楼吃酒相谢。笑云也正要结交此人,当下便一同上了街边的一座“凌霄阁”,双方互通姓名,赵贞吉得知笑云乃是“七星风云会”上的英雄,更是激赞。笑云本来脸皮最厚的一个人,这时听得这刚直书生连声夸赞,心底倒有些惭愧,忙道:“我是大老粗一个,又没有为国立下丁点功劳,如何称得上英雄?不知赵兄找严嵩这狗贼何事?”赵贞吉提起严嵩,怒不可遏,一翻痛骂之后才说出原委。
原来他本是个国子监司业的小官,却是一副热血肝肠,眼见大敌兵临城下,便即上书嘉靖。这时候的嘉靖倒多了一些虚心,见了他的笔札,叹其忠勇,立时擢升为河南道监察御使。但赵贞吉这么慷慨激昂不顾同僚脸面地议论国事,已经得罪了严嵩及其党羽。严嵩便奏请嘉靖,让赵贞吉出城犒劳边军,其时乱军横行,这一道奏请其实是严嵩借刀杀人。但赵贞吉一腔热血,当下慨然应允。哪知道严嵩又密令户工两部官员暗中刁难,赵贞吉连一部车子也领不下来,情急之下便来找严嵩论理。他说到这里,将酒碗在桌上重重一顿,叫道:“松柏本孤直,难为桃李颜!我赵贞吉生来便是这么一个不会曲颜媚上的脾气,大丈夫曲戟在颈,不易其心!明日我便是借得一辆骡车,也要前去犒军!”
笑云听得心情激荡,伸掌在桌上一拍,叫道:“好,兄弟明日随你一同前去!”
第二十八章、扬眉—怒解刀兵(1)
这日一大早笑云几个匆匆雇了一辆民车,护着赵贞吉出得了城来,却见城外帐篷高耸,连营相接,远处更是房屋焦黑,哭声时闻,天子都城之外已经成了乱军纵横的厮杀之所。众人见了这般情景,心中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第一营便是仇鸾的中军大帐,仇鸾闻知天子遣御使前来犒劳兵马,急忙出帐迎接。赵贞吉毫不客气,单刀直入地问道:“仇将军,你受天子洪恩,统领我大明十余万军马,为何迟迟不敢和俺答交战?”仇鸾老脸一红,随即笑道:“赵御使有所不知,贼虏远道而来,气焰正盛,我辈坚守不出,严阵以待,待其气焰一去,自然不攻自破。”赵贞吉冷哼一声:“贼虏何时才会气焰一去?他们在天子脚下烧杀抢掠,我京郊数千女子惨遭蹂躏,这是几百年来未有之事,仇将军难道不觉问心有愧么?”仇鸾眉宇间闪过一丝怒色:“行兵打仗最忌逞这血气之勇,老夫只求最后一战而胜,旁的可管不了这许多了。赵御使文人不知兵事,还是不要乱语的好。”一语才落,便即拂袖而去。
众人也是满腔怒火,但这时也不能和他多辩,出得大同军营,又到辽阳、宣府、河间等军营犒军。众营将官却是怨声载道,对仇鸾畏缩不战怨愤之极。有人便说,仇鸾常令手下冒充蒙古兵四处劫掠,使百姓受边军之苦,胜于贼虏。更有人说,仇大将军还常令手下部卒将斩杀来的百姓首级假称胡虏,去朝廷那里邀功请赏。赵贞吉等人听得义愤填膺,但当此之际,也只得好言安慰一番。
将十余万人的诸多大寨犒劳一番,整整用了一日之功。眼见暮色渐起,笑云忽觉一阵的心灰意冷,扭头望见对面俺答汗黑压压的营盘,忍不住道:“咱们不妨再向前几步,去瞧瞧蒙古俺答的营寨!”众人全有此心,推着那辆空车行了里许,便瞧见蒙古大营远远地伫立在一片苍茫的暮色之中,无数散队骑兵往来逡巡,个个耀武扬威,士气远胜明军。
众人正自指指点点,忽然身旁呼喝阵阵,一队骑兵泼风般冲来,马上兵士蒙服辫发,手挥长刀。笑云双目一张,喝道:“来得正好!”拔刀当先跃出。袁青山、陆亮、柳淑娴也拔刃冲上,只留下玉盈秀拔剑护住赵贞吉。
这一队蒙骑不过二十来骑,如何当得起笑云四人的往来冲杀。众人怒火憋了好久,这时下手毫不容情,只几个回合便有十几个蒙兵横尸倒地。余下几个蒙兵情急之下,喊出了中原话,“不好,直娘贼的爪子好硬!”“大伙赶紧扯呼呀!”众人这时才知,这几人却是仇鸾手下兵卒假扮的。笑云几个满腔如焚,赵贞吉叫道:“任兄弟,抓住一个,咱们押着去见丁大人理论!”
那几个兵卒亡命奔逃,笑云四人鼓气直追。才奔出里许,对面蹄声如雷,又撞出一彪人马,瞧那衣裳如墨,长刀如雪,却是黑云城打扮。几个假蒙军躲避不及,给黑云城武士挥刀过来,砍瓜切菜一般地斩在马下。笑云眼见对面一人长身方脸,目光如电,正是黑云城主耶律诚翼,不由心下一寒,回身喝道:“快护送赵大人回营!”玉盈秀不敢怠慢,抓起赵贞吉,飞身上了两匹无主的战马,催马向明营跑去。
袁青山和笑云几个也不敢恋战,回身待走时,耶律诚翼已经催马赶到。笑云一惊,又喝一声:“袁大哥,你们先退!”硬着头皮翻身向黑云城主迎去。袁青山双钩一摆,喝道:“我来助你!”陆亮却怕柳淑娴落在蒙军手中,抓住她的胳膊死力杀回。
耶律诚翼狞笑一声:“任少侠莫走,本座欲请你到观天井中逍遥两日。你这身奇功如何练成的,老夫好奇得紧呀!”原来耶律诚翼今日率手下出寨巡营,远远地望见赵贞吉几人给一队“蒙骑”围住厮杀,耶律诚翼认得笑云的刀法,当下挥军悄没声息地赶了过来。任笑云不敢怠慢,长啸声中,一招摧山势便劈了出去。耶律诚翼在马上纵身而起,人在半空,奇快无比地和笑云连对了三刀。笑云刀伤未曾痊愈,剧震之下立时胸口涌出一片血丝。耶律诚翼的身子有如蝙蝠一般绕空一转,回身一刀,又在袁青山肩头刺出了一道血痕。
远处的玉盈秀望见笑云遇险,肝肠欲裂,要待冲回,却给柳淑娴两个死死拖住,直拽回了明营。袁青山身中一刀,却毫不畏缩,双钩霍霍,死力挡住了那几个武士。笑云强自打起精神,刀法展开,拼力苦斗,但耶律诚翼的刀法实在太快,一身功力又非阎东来之辈可比,数招之间便即险象环生。
酣斗之中,猛听得袁青山大叫一声,身上似是中了一刀,笑云一惊回首,肩头便给耶律诚翼刀里夹掌扫中。他疾步退出几步,蓦觉胸口伤处一痛,耶律诚翼低笑一声,欺身而上,长刀一挥,笑云胸前四处大穴全被他刀气封住。他奋力回头瞧去,却见玉盈秀等人的身影这时已经没入明营之内,才长出了一口气,身子踉跄,缓缓坐倒在地。
耶律诚翼笑道:“本座长刀封穴之功,向无失手,任少侠却能被连封四穴之后独立不倒,委实罕见!”口中赞叹,回手一刀刺出,袁青山只觉“肩井”“神道”二穴一麻,登时扑地倒了。一群黑衣汉子纵马而上,将他二人架在马上,挥马便向蒙营奔去。自笑云他们和仇鸾那一队假扮的蒙骑厮杀到最终被擒,起码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明营近在咫尺,却始终无一人一骑来救。
笑云才被押进毡帐,眼前便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陈莽荡。他笑吟吟地走上前来,道:“任少侠,袁大侠,别来无恙呀!”袁青山怒目不语,却呸的一口浓痰啐出。陈莽荡脸上笑容不减,却一巴掌狠狠打在袁青山脸上,道:“这时落在老子手中,还敢逞强。待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笑云笑道:“陈将军好,几日不见,你这一脸大胡子愈发生机勃勃了!” 心中叫苦不迭,拼命思索逃身之策。
“还是你会说话,”陈莽荡抚髯大笑:“怪不得耶律城主叮嘱我,要我好好待你。这‘九转卧牛饮’可是好货,你喝了下去之后便再也不会蹦蹦跳跳,跑得兔子一般快了。”说着取出一个酒壶,按住笑云鼻孔,将半壶药酒尽数灌入笑云口中。又拽过袁青山,只在他口中灌了两口,再放下时,袁青山便即双腿发软。笑云忽然想起那日邓烈虹在解元山和沈炼石饭菜中所下的就是这“卧牛饮”,这药酒既然在“卧牛饮”之前加上“九转”二字,只怕更是厉害!他心中一动,立时装作浑身酥软之状,叫道:“好酒,陈将军给袁大哥只喝了两口,却给我一灌就是半壶,这可有些不公!”陈莽荡笑道:“谁让你功夫这么深,灌得少了不是待客之道。”猛然飞起一腿,将他踢了个筋斗,才将手一挥,“这小子现在是功力尽失啦,将他们都关到‘观天井’中去。”
过不多时,笑云就给带到一座黑色的大毡帐之内。蒙古的毡帐都用羊骨和石灰涂成白色,只这大毡帐黑黝黝的,望上去说不出的邪气,笑云看着这座毡帐,忽然就明白了“黑云城”这三字的来历,果然与江湖上的传说大同小异。帐内却有一座一座的木制牢笼,里面各自囚着一人,想必这木笼就是那“观天井”了。
帐内燃有油灯,却见笼内众人个个面色憔悴,无精打采,显是都给灌了卧牛饮。正待瞧个仔细,那黑衣武士早打开一座木笼,抓起他放了进去。袁青山又关在他身后的木笼内。那武士在帐中往来巡视一番,将油灯又拨得亮了许多,这才转身走出。
笑云瞧见身旁一人散发披肩,闭目不语,样子有些眼熟,定睛一瞧,不由咦了一声,叫道:“郑帮主,你也在这里!”郑凌风高大的身子给囚在这木笼之中,活脱脱就是一只笼中困兽,只是此时却闭目苦思,有如老僧参禅,对他理也不理。身旁却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