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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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聊 更新:2021-02-17 14:28 字数:4763
就藏在乱石林!”
唤晴长出了一口气,暗想那时曾淳急欲进京,藏宝之地必然就在途中。乱石林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了。而当时曾淳他们押送军饷时所走的路径和他带着自己一行人所走的路径正好相反,该是先到乱石林,待埋宝之后路经无定河畔的山林前,便正好遇上追杀!
她忽然又一皱眉:“那乱石林里面阵势奇奥,你们怎么进得去?”叶灵山笑容一敛,点头道:“不错,若非公子事先告诉了咱们乱石林的生死吉凶之门,依我的本事,要花上三日之功,才攻得进去。”说着又将脑袋摇了几摇,“便是进得去,也找不到那藏宝之地。”
唤晴心中疑问连连,又问:“那曾淳是何时将藏宝之地和进阵之法告诉的你们?”叶灵山眼中光芒闪动,笑道:“就在他被囚青蚨帮之时。”唤晴心中一动,忍不住低声问:“这么说,青蚨帮中也有咱们的眼线?”
叶灵山将头缓缓一点,口中兀自滔滔不绝:“公子被囚是何等机密之事,为什么咱们却能及时知晓,甚至连他何时到青田埔都一清二楚?故曰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
唤晴暗想:藏宝之地万分紧要,曾淳却能将之细细说给那人。看来这眼线若非曾淳十分相信之人,就是带有何竞我的信物了。这人是谁,可当真奇怪了!眼前忽然闪过乱石林中那面猩红的铁血旗和曾淳欣喜若狂的神色,她随即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曾淳和义父兵分两路,明目张胆,不过是一个局,只是将所有青蚨帮和锦衣卫的精力全吸引过来。暗中却由何堂主带人取出了宝藏?”心中欢喜之余,忽觉一阵沉沉的苦恼蔓延开来,“公子倒是胸有成竹,只是……只是他却是瞒得我好苦呀!”
叶灵山点头道:“公子一脱困,他树大招风,青蚨帮、厂卫中人只当他必然去取出军饷,天下人的眼睛就全盯着他了。却不知公子和堂主早已经布好了金蝉脱壳之计。”说着却一叹:“这也是无可奈何随机应变之招!咱们实在想不到莫老妹子和邓烈虹是奸细,便是咱那眼线事先也无法知晓。只可叹三弟、五弟无端受此磨难……”忽然之间眼圈一红,“尤其是解老三,断了半只臂膊,这子母双镢的功夫可是练不成了。嘿,所谓天将与之,必先苦之。这一番磨难也未必是坏事!哈哈哈哈,说不定老三困闷之下便能练成师父的惊雷刀法。”这叶灵山也怪,刚刚说到伤心之处,忽然间就放声大笑,看来他放浪形骸之处,颇有几分乃师风骨。
第十二章 鸣凤洒泪祭雄杰(3)
这时已经行到鸣凤山的山腰,却闻号角连天,人马喧闹,山上已经有人率军迎了下来。最夺目的是人马中那十余杆猎猎作响的大旗,旗全是白布作就,上书血字,有的写着“忠魂有灵,长佑汉室”,有书“三军长恸,大业必成”,更有的径写 “呜呼痛哉”四个字……白旗如孝,血字如诉,迎风招展,显得肃穆异常。唤晴等人均知这白旗血字是为大帅曾铣所书,心中都不禁佩服聚合堂和陈莽荡的胆量。
队中为首之人生得虎背熊腰,身材异常高大,足足较常人高出半个身长,便是一双手,骨节粗硕,都较常人大出许多,一张虬髯密布的脸上显是久经风霜了,又有两道伤疤在颊间纵横而过,更增了他的磊落粗豪之气。那一对大眼倒是笑眯眯的,但偶一凝视,眼中精光有棱,让人望而生畏。
任笑云听得袁青山道,这人就是在鸣凤山独抗朝廷,要为大帅昭雪的奇人陈莽荡,心中暗道:“这人生得如此模样,上阵对敌之时还没交手,对手便已经吓得三魂出窍了!这道理就如同斗鸡一般,不过个头大的鸡也未必真就能斗……。”正自胡思乱想,陈莽荡已经大步走到他身前,慨然道:“听说小兄弟一把刀力斗群凶,佩服佩服!”一双骨节粗大的手已经将任笑云的手紧紧握住。
任笑云还未答话,陈莽荡已经回身喝道:“这便是英雄出少年吧,是不是?”他身后几名亲兵校官齐声赞道:“不错,任少侠少年侠义,英雄了得!”数百兵将忽然一起喝道:“任少侠少年侠义,英雄了得!”这几百人一齐呼喝,当真是声如雷震。任笑云这时才知道什么叫飘飘欲仙了。
忽然他眼光一闪,看到了陈莽荡身侧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是沈炼石。原来沈炼石不过比他们早上山三个时辰。这时的沈炼石面色沉郁,显是已知道了夏星寒的噩耗。任笑云心下一沉,急忙上前相见:“沈老爷子,我是紧赶慢赶,终究是晚了一步,这个……”沈炼石沉沉一叹:“笑云,不要说了。生死大事,原也由不得人!”何竞我上前一步:“老哥,那倭寇钟舟奇我已一刀宰了。夺了你这手刃仇人之快,老哥莫怪!”沈炼石黯然点头:“青蚨帮的威风也该煞一煞了!”
众人边说边行,不一刻已到了寨中。鸣凤山寨依山而建,因营建时候不长,所建尚显草草,但险要之处都已建堡设寨。虽是烈日炎炎的盛夏,巡哨的寨兵却个个意气昂扬,少有懈怠之色。
任笑云随众人上得山来,才长长出了口气,暗想自己这一路奔波,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喘气的地方了。晌午时分开饭时,任笑云等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吃一顿安稳的饱饭了,只是众人念及这一路上历尽艰辛,却折了少侠夏星寒,这饭就吃得郁郁不乐。解元山和桂寒山身有重伤,给梅道人用药调理之后,早早地给安排到厢房歇息去了。
暮色来临时分,给夏星寒置办的棺椁就停在了聚义厅前。叶灵山说鸣凤山寨之西的落霞谷环山聚水,是个好风水的地方,众人就商定明日下葬。
天心的圆月仿佛是个异乡游子在鸣凤山寨的朱门矮栅间逡巡着,流出一片盈盈泪光般的清辉。山间的夜宁静而幽邃,只偶有一两声犬吠响起。山寨中的狗个子大,其声如豹,每叫一声,就在山谷中荡起阵阵回音,这么着倒更是衬出山夜的幽静来。
两道人影卓立峰头,全是一动不动,有如两道寂寞的峰影。良久,何竞我才道:“老哥,这一别总有三年了吧?上次你带来太行山下聚合堂寻我,还是嘉靖二十四年。”沈炼石叹道:“那时正值初冬,太行山好冷。恰如白居易的那首诗,天冷日不光,太行峰苍莽。尝闻此中险,今我方独往……”何竞我续道:“若比世路难,犹自平于掌。”
两人对望一眼,均从对方那黯然神伤的眼神中读出一种不屈和奋励的光芒来。多年来,相互砥砺,相互呼应,中原两大刀圣几乎已经到了心意相通的境地。他们有时多年不曾相见,也不必鸿雁往来,却均能于秋深山冷之时感觉到有一个人与自己一样同悲所悲,同忧所忧,有时候更是相距千里,却能在夜雨灯残之时感觉到千里之外同有一盏照人肝肺的灯,此心相应,千里何遥?
肝胆一古剑,波涛两浮萍。古时的君子之交,大抵如此吧。
这时的何竞我心中更多一分歉疚,叹道:“星寒之亡,还是小弟卫护不周!”沈炼石道:“我死了一个徒弟,你却伤了两个,嘿,尤其是元山那孩子,胳膊残了……”何竞我道:“老哥,你的头发又白了不少!”沈炼石道:“星寒一去,我才忽然发现自己是一个糟老头子了。”何竞我笑了一笑:“人生一世,与忧俱存,咱们却没有多少忧愁的功夫,”他说着抚了抚背后的布雨刀,“真盼着有一日不再拔它出鞘!”
“义父,”唤晴这时走上前来,低唤一声,“您已经立了一个时辰了!”她知道义父定然伤心,便约了笑云出来,想一起劝劝沈炼石。沈炼石却没有转身,依然象一块岩石般僵立不动,任笑云这时发现这个往日脾气倔强任性的怪老头这时候好可怜。
“唤晴,”沈炼石问,“星寒他死前说了什么没有?”唤晴垂泪道:“咱们是忽然遇上钟舟奇的!他……也未曾留下什么话来。只是……师兄在大战之前曾对我说,自己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师尊您,若是他……见不到您老人家了,便让我替他好好的跟您赔个不是……”说到这里,已经泪如雨下。
沈炼石的身子微微一抖,长长叹了口气。唤晴又想起来了什么,道:“师兄死前还念了一首《石州慢》,是您常念的张元干的那一首,‘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
沈炼石情若不堪,喃喃道:“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星寒是个好孩子……”他手抚着那黑沉沉的棺椁,若有所思,沉了片刻,忽然自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笑云见那书册已经发黄打卷,显是年代极久了。却听沈炼石慨然道:“星寒,师父知道你念念不忘的就是观澜九势。你活着时,师父怕你练出偏差,这才坚不肯授。原打算五年之后再教你的,哪知道……星寒,师父没有怪你,这刀谱……师父就让它和你一起去了吧!”说着双手一合,将刀谱按在双掌掌心。
笑云和唤晴闻言皆是一愣,却见沈炼石掌心竟然缓缓冒出一股青烟,却是他以上乘内力化气如火,将这本绝世刀谱就在夏星寒的棺前烧化了。
何竞我只得叹息一声:“老哥,还请节哀!”唤晴的嘴也动了一动,却见沈炼石神色凄然,她自己心中也柔肠百结,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峰顶月华如水,木棺色沉如铁,棺前却有一缕青烟飘然而起,直向那轮冷月飞去。沈炼石忽然双掌一扬,一袭黑色灰烬自他掌心纷纷坠落。任笑云望着那片纷纷扬扬的灰烬,心中若有所失。沈炼石却在这时忽然唤他:“笑云!”
任笑云一愣抬头:“什么?”沈炼石一探身,已经将他腰间的披云刀抽出,道:“徒有刀谱不成,还要细细讲解一番给星寒听才成。今晚睡不成了,索性将观澜九势从头到尾的教上一遍!”任笑云听得不让他睡觉,不由吐了一下舌头,道:“听人家说,死后的人如神仙一般,什么都知道。夏师兄一看那刀谱,便能融会贯通,直达九重境界!这刀您老是不用教的。”唤晴嗔道:“笑云,义父不是教你,是教给师兄的。你不要胡说八道!”
何竞我知道沈炼石这时要传刀了,便即拱了拱手,转身飘然而去。
任笑云一见沈炼石凝重沉郁的脸色,心下一虚,便不敢瞎言语了。沈炼石已经在峰顶缓缓展开刀势,将那观澜九势一招招的施展了开来。任笑云已经将前三势学过一遍,但沈炼石心中只当是教给从未习过这刀法的夏星寒,依然是从第一招“云起势”教起。
唤晴见义父一招一势循循善诱,教得兢兢业业,眼中就止不住有清泪流下,暗道:“义父平日性子偏激,说急就急,其实却是一直待我们很好,便将我们当作亲生的孩子一般。”任笑云一踏下心来学刀,立时沉醉在这精奥的刀法之中,一来沈炼石以宗匠巨子的手眼高屋建瓴,将这刀法如庖丁解牛一般刨析至里,二来这刀法实在精妙无端,任笑云已经有了以此刀法对敌的经验,此时经沈炼石细细点拨,更觉处处是学问,招招有妙意。
本来那前三招他日夜揣摩,自以为早已经烂熟于胸,但此时经沈炼石从头再讲,竟是如嚼青果,别有滋味。任笑云这时才知道武功一途,真是该花一辈子去钻研去揣摩的,便只是这三招自己练上十年八年之后,仍会悟出新意来。
唤晴抱膝倚坐在一块青石上,看着这一老一少,一教一学,初时还看得津津有味,只觉自己不知不觉间进入了一个新奇的武学天地,后来就觉沈炼石所讲的话自己有些难以揣摩了。甚至觉得这观澜九势招式也不过平平无奇,论变化之奇还远远不及自己所学的心月刀法。眼见玉兔西沉,这老少二人依然挥刀换势,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看着看着,眼皮就渐渐沉重,竟倚在石上睡了。
从第四招起,任笑云就学得慢了,饶是他聪明伶俐,也不能在一夜之间将这等无上武学融会贯通。“澜生势”、“摧山势”和“倚天势”这三招沈炼石教得精心细致,后面三招越来越是深奥,任笑云却是说什么也无法领悟其中精妙。沈炼石叹一口气,也不强求,不过依然将刀理刀决细细说与他听。
任笑云知道这些话是说给夏星寒的在天之灵的,便耐着性子听着,虽是全然不解其中妙意,但还是依言演练。他是一个知足常乐的性子,后面三招不会无妨,只要今晚真能学成两三招就成。
观澜九势教完一趟,老少二人都如释重负。沈炼石仰天长吁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