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节
作者:
冥王 更新:2022-06-19 10:06 字数:4748
正是因为臣预料到她们会这样觉得,所以臣才觉得悲哀,觉得愤怒,才想要做些什么。”
“——包括陛下大概都忘了,臣在书院的时候,最大的对头是谁?”
李凤亭想起什么,有些愕然:“宋丽书?”
窦云鹏面容平静:“她是怎么死的?”
李凤亭竟也没有想到与宋丽书有关,联想起窦云鹏的性子,一种让她觉得惊讶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的猜测慢慢浮起在心头。
“很多人都知道真相,又或者猜到真相,并且认为这是一种无奈,无可避让的下场,甚至有人认为宋丽书不知进退,不懂韬光养晦,完全就是自寻死路。西北军中为她曾经差点起了兵变,但这又有什么用,时间一长,人们还是渐渐淡忘了,到底是谁给了她们现在安逸的生活。”
“可我记得她,我了解她,整个花山书院里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宝带锦裘,玉脂奢香养出来的宋家大小姐,离了服侍的人恨不得不能生活自理的家伙,结果把自己人生最宝贵的十五年赔在了西北。二十年,无战事——她赢来的,可等着她的是什么?”窦云鹏依旧是淡淡的笑,“这不公平。”
这天下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情?李凤亭虽然下意识想反驳了一句,但她的却不能抹杀心底对窦云鹏这种超越现实的举动的敬意。
“我最恨不公平的事。宋丽书仗着大小姐的身份对许言武吆来喝去,我讨厌她,所以针对她。但是她遭到了不公平,我也一样会为她讨回来。既然先帝为了皇权稳固可以牺牲贤臣,牺牲自己的子民,那么我也就让她的皇室乱一乱。”
“你可知道,你这一乱,大燕百姓有多少遭殃?”李凤亭如今坐在皇帝的宝座了,这句话不能不说。
窦云鹏不以为然:“瞧,陛下也是这么想。宋丽书当初想必也是先想天下,后想自己,认为只要西北平安,自己也就死得值得。先天下而后自己这本来是没有错,但是一味得顾及着天下,便要忍受着种种不公平,就是错了。将天下做为人质和盾牌,恣意的挥霍权利,也是错了。既然是错了,就要得到惩罚。凭什么什么好事都归了皇家得了,我偏要让她所希望的,所布置的统统破灭。”
“所以,那一年,我就站在一旁的高楼,俯视储凰宫被熊熊烈火吞噬——淑君手下用的那种火油极罕见,只要沾火即燃。而且温度之高,可以在盏茶的功夫里将一个人焚尽。我便是亲眼地看着储凰宫,只有最外边几个宫侍逃了出来,其他的跑不了几步已经疼得满地打滚再受不了……”说着说着,窦云鹏眼底也燃起了熊熊火焰,仿佛顺着回忆回到了那一日,“我听说,她的血流了满地,红艳艳的一大片,但衣服还是干干净净的。这很好,她就是那么喜欢干净到有些洁癖的人。既然如此,拿来祭她的东西也需是干干净净的,烧得干干净净,就没有一丝污垢了。”
李凤亭眯起眼睛打量自己这位师姐,她不曾料到窦云鹏的心底竟然隐藏着这样疯狂极端的一面。窦云鹏的固执、窦云鹏的忠诚原来不是对某个人,某个皇室,而是对她自己内心道德律法,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
“即便你这么说,也掩盖不了你杀害了一个无辜孩童的事实。莫非你还自诩为正义的化身,只有你处罚他人的资格,而你的所作所为便可不计了吗?”李凤亭虽然欣赏这种人,但是也很警惕这种人。这种人一旦走极端,会变得十分恐怖,因为你不会猜到她什么时候就会判定你有罪而做出失控的事情。
“当然不会。”窦云鹏笑答,“所以今天臣对自己所做供认不讳。臣戕害无辜稚子,还请陛下治罪。”说完便跪下,取下自己的帽子,脱下官服,俯身不言。
李凤亭沉默了一会:“你说你看着储凰宫里只逃出来几个宫侍,这么说你早知道赵楠已经死了?”
窦云鹏答非所问道:“所以,陆颖绝对不会是赵楠。”
☆、174
陆颖不是赵楠,她会是谁?
丁镜见到李凤亭的面色似乎变得有些憔悴,也有些苍白。。
“敏之不是赵楠,她为什么会知道太女玉印的所在,为什么会知道漱玉阁湖中水柱的位置?”李凤亭仿佛是在问自己,但她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反问,并不需要人回答。
丁镜知道虽然答案并非皇帝想要的,可作为一名丞相,她必须尽到自己职责,在含糊不得的答案上不能让皇帝含糊过去。
“储凰宫大火之前,柔岚帝卿曾带齐太女司徒端敏回宫省亲,齐太女与楠太女年龄相仿——”
“朕不用你提醒!”李凤亭大喝道,怒目瞪着丁镜。她何尝不知道真相其实就在这里,但是,敏之是她一手养大孩子,她怎么会是齐人,甚至是齐太女,这是怎么可能的事情!!
丁镜跪下,俯身不语。
李凤亭瞪着她,愤怒的目光仿佛要把她的背上戳一百个洞出来,但偏偏什么也不能做。
照在宫殿地面里的阳光已经换了一个方向,李凤亭才道:“你起来吧。朕有话问你。”
丁镜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道:“陛下请问。”
“陆敏出现在瑜王府是什么时候事情?”
“首次传出陆敏信息的时候,大约是四年半前,也就是陆颖失踪大概五个月之后的事情。不过在那之前,瑜王府曾经四处收购贵重药材。后来不久,司徒端睿就对外宣称与自己从齐燕边界战乱中救出的一名女子义结金兰。”丁镜回答。
“瑜王府与孟获关系很好?”李凤亭又问。
“孟获本人倒是极少去瑜王府,实际上她无论那个王府都去的很少。但是她的独女孟秦却经常出入瑜王府,据说孟秦小时候与齐太女司徒端敏关系极好。而且后来也有传闻,说陆家的公子陆双对陆敏情有独钟,而陆双本就是与司徒端敏幼时就订下的婚事,当然此事是真是假,就不可查了。”丁镜道。
李凤亭轻叹一声:“与孟家交好——敏之的记忆,看来已经恢复了。”否则在沙场上厮杀了那么些年的仇敌,怎么能够接受?
丁镜身体轻轻一颤,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跪的太久有些腿软,还是想起来某些事情。
“不管怎么样,她还活着,”李凤亭突然仰起头,笑道:“还活着……就好。”
皇帝对陆颖的感情果然不是假的,丁镜心道,只是这将来两国对峙,这对情若母女的师生该如何面对彼此呢?
“下旨,窦云鹏大不敬之罪,罚她,罚她……去大广济寺陪她女儿吧。以后有什么话就对佛祖一个人说吧。丁镜,至于你——”李凤亭目光转冷,“你知道什么是不该说的。”
齐都。
章华阁。
“真是热闹。”司徒端敏听着外面大街上传来纷乱的奔跑声,马蹄声,呼喊声,偶尔还有人失声尖叫起来。
孟秦小心翼翼的推开一点窗户,看着外面呼喝乱成一团的样子,笑道:“不知道瑞王有没有被捉到呢?”
司徒端敏举起酒杯,看着里面盈盈的琥珀色,然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今天晚上,该结束了。”
孟秦关上窗户,一脸挑衅的说:“你就这么有把握,今天司徒瑾就一定能捉到司徒瑞?”
司徒端敏答:“布置了这么久,如果还会在最后收网的时候出错,那就枉费我把她留到最后了。”
燕良驹嗤笑一声:“你的自信就体现在坐在青楼里看两家怎么争斗,你莫忘了,司徒瑞一完蛋,司徒瑾头一个对付就是瑜王府了。”
“你错了,就算今天司徒瑾弄死了司徒瑞,下一步也不是瑜王府。”司徒端敏提醒道,“司徒瑄虽然在大牢,可是并没有赐死。如果司徒瑾才杀了司徒瑞,转头就对付与她联手的瑜王府,那么理所当然下一步就是灭掉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司徒瑄,接着迫使皇帝不得册立她为储君。”
“可是,你觉得皇帝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吗?依照皇帝的性子,如果不得不把皇位传给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儿,她宁愿放出司徒瑄也不会让司徒瑾即位。皇帝为了找出最好的皇位继承人,会允许皇女适度的竞争,但是这种杀光姐妹的做法,她是不会容忍的。司徒瑾如果不是太笨的话,就不会选这条路。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后再来慢慢收拾我们,才是正道。”
燕良驹呆了一下:“连已经被废为庶人的瑄王也不会放过?”
司徒端敏望着她:“你以为皇位斗争是什么?如果她连与自己站在统一阵线的瑜王府都可以翻脸无情,曾经是生死之敌的瑄王又为什么要放过?”
燕良驹哑口无言。
这些时日跟在司徒端敏身边,听她与薛少阳一干谋士谈论布局,看她教训孟秦,再观她如何有条不紊将一道道命令发出去……耳濡目染,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成长的够多了,天真莽撞已经是过去了,可是在现实面前,她依旧还是一个稚儿。
司徒端敏瞟了燕良驹一眼,似无意又道:“你说的也不全错。虽然司徒瑾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对我们大动干戈,但是顺手削一点我们的实力,还是很有可能的。所以最近你们都要加强戒备,越到最后越危险。”
燕良驹没有想到司徒端敏突然又赞同起自己的话,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
孟秦看见燕良驹那个别扭的样子很眼熟,仿佛跟自己最开始被端敏捉住教导时意外被表扬时的表情很接近,于是十分不爽道:“脸红个什么劲,不过蒙对了一次有什么好得意的!”
燕良驹老实说真还没有想到要得意,可是不能否认,刚刚她的心底确实有那么一小会儿感到说不出的欢欣喜悦,那是难得一次被承认的喜悦,也许下一刻就会真变成了得意。
可被孟秦这么一打岔,燕良驹潜藏心底的那点小小的喜悦直接转为恼羞成怒:“谁得意了!?”
孟秦哼了一声。
燕良驹不罢休地追问:“你说明白了,谁得意了?谁会为这种事得意!”
孟秦怒了:“你烦不烦啊,谁应了就是谁得意了!”
燕良驹红着眼睛反驳:“我才没有!”
司徒端敏看着两人对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伸手又给自己倒一杯,正要举杯。王六抬手挡了下来,不容置疑道:“小姐,你今天喝得已经够多了。”
司徒端敏愣了一愣,才发现自己面前已经空了两个酒壶。原来越到最后心越乱是她自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谢谢你,王六。”司徒端敏放下酒杯,自觉也有些眩晕。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朦胧的目光却是向门外飘去。
她今天将别佳留在了端睿身边,此刻端睿应该带人去断司徒瑞的后援了吧。
门外不一会传来脚步声,一个清冷的声音道:“陆小姐可在?”
司徒端敏睫毛微微颤了一下,道:“进来吧。”
进门的依旧是那一袭耀眼的红衣,只是黑发高高束了起来,少了得月楼那天的风情,多了一份凌厉,与他背上的剑越来越相似。
司徒端敏浅浅一笑:“头发与昨日有些不同了,今天的舞可也不同?”
司徒端敏今日确实喝得多了一些,说话的姿态也比以往随意了些。她此刻略歪了歪头,眯了眯眼睛,一手支颐,挑眼醉看,说话的声音多了些轻柔,如此作态倒真有些挑逗青楼伎子的浪荡味道。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从皇室中养出来的傲气尊贵和书院里从小沉淀起来的风流雅韵随着记忆的慢慢融合,逐渐统一起来。平日警醒收敛时不觉得,今日略放松精神便呈现了出来。
红衣男子一眼望来,平常稳如泰山的步伐竟然顿了一下,手指也不自然的曲了曲。
“陆小姐,今日也有些不同。”
“是吗?”司徒端敏抿着嘴唇,露出一个笑容,“江南,为我倒酒。”
红衣男子略犹豫了下,居然真的走过来为他斟了一杯酒,放在她的手心。而司徒端敏的目光就一直追逐着他,他的身上,他的脸上,然后是他倒酒的手上。
孟秦等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对瑾王都爱理不理的男子居然会听司徒端敏的话为她斟酒,今天是太阳从西北出来了吗?
不过嘛,孟秦看了看司徒端敏,嘴里暗自啧啧,看不出端敏轻佻起来,竟然这么……有味道。再不爽地瞥了一眼燕良驹,她居然脸又红起来了。
红衣男子看着司徒端敏握着酒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一瞬间竟然有些迟疑,定了定心,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稳稳地刺了出去。
“小姐快跑!”王六急喊道。她从一开始就警惕这个红衣男子,虽然这些时日小姐经常来找他也没有出什么问题,但是这个男子身上有一种气质实在不像是舞伎,而今天他踏过门槛的那一刻,王六身上名为警惕的那根神经恨不得尖叫起来。
这里除小姐外的几人:孟秦没有上过战场,燕良驹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