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节
作者:
冥王 更新:2022-06-19 10:05 字数:4748
可惜陆颖却没有照顾侯明玉面子的义务,中年女子虽然谈不上挑衅,这态度也未免有些太过无礼。她若还是花山书院的一名普通学子,也许会秉着尊老的精神敷衍一下。但现在——不能不说人所处的权位不同,需要考虑的问题就很多:一军将军,一国亲王,若是对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的无礼还要忍耐的话,那就不是落自己的面子,而是没有自尊的表现。
当下不咸不淡地回答:“在询问别人问题的时候,阁下是否要先报上自己名字以示礼貌?”
中年女子听见她显然没有什么热情的回答,竟然也没有生气,只是平视着她的眼睛:“许言武。”
连一个“我”都没有,真是傲得可以。陆颖心下暗想,这名字听起来好像不是真名,言午为许,难道是不想透露姓名所以敷衍我?似乎没有听过这样一号人物的名字。
她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不知道许先生来这里有何要事。雷州乃是军事要地,此处又是军事重地,外人不得擅入。”
说着,陆颖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下侯明玉和罗敢的表情,两人却是一会看看自己一会看看许言武,表情似乎在纠结什么。
“我来看看传说中拉开天下的人是什么样子。”许言武闻言,似乎把陆颖言语中暗含的警告无视掉了,只是依旧没什么表情继续打量了陆颖一翻,“听说,你还是花山书院的山长?被封嫡亲王的也是你?”
她这口吻到底算是不相信呢,还是不屑呢,还是出嘲讽呢?若说是,口吻似乎又太平和,若说不是,这话怎么听上去就不对味呢?
陆颖微微皱眉,她十分不喜欢这种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何况此人问这些问题,显然已经从侯明玉与罗敢口中得出答案了,再来问她又是什么意思?
因此望了许言武一眼,陆颖轻笑一下,转身就走了:既然你不想透露什么,我也无可奉告。
反正以她的资历和背景,她又不是目中无人无不起?
许言武望着陆颖离开的背影,既没有阻拦,也没有生气,微微眯起眼睛。
“这就是你想看的人。”侯明玉道,“你觉得怎么样?”
许言武侧头,脸上这才有了变化:“我看不出来她到底哪点配做花山书院山长,也看不出来哪点配做一个将军。”
“天下确实是她拉开的。”罗敢难得有这么耐心的时候,望着许言武,“是我亲眼见到的。只是当时情况与你们俩曾经提到的丽书当日所遇到的有些不同。”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们把她成小姐的转世了不成?当年还有人说小姐是太祖转世呢!”许言武斜眼看了罗敢一眼,“说你蠢你还真犯浑。当年窦云鹏诳你两句,你就冲到西北来了。怎么,如今也有二十多年了。那批害小姐的凶手,你可找到了?”
罗敢只是鼓着脸瞪她,不说话。
当年事情的真相,该知道的人其实都知道。也唯有窦扶瑶那个蠢货,执着于去寻找亲自对丽书下手的那一批杀手。
杀手只是工具。而那些背后指使者与纵容者,反倒可以放过吗?
说来更巧,当年与丽书之死有牵扯的,后来的日子都过得不怎么样——难道是老天爷也看她们不过眼,所以有意整人?
“比起你,窦云鹏现在可是在御史台清闲着呢!整天除了找人麻烦外就不会干别的,当年在花山也是一样。”对于窦云鹏和罗敢,许言武从来都没有好话,“话说,她不是都御史吗?这个陆颖一没有皇家血统,二来也没有离过什么了不得的功,居然被封了嫡亲王,于理于制都不合,御史台怎么连个屁都不放一个?”
罗敢马上将自己所打听到的说了出来:“我问过扶瑶了。她似乎对这件事情非常避讳,只是告诫我千万不要得罪陆颖,皇上册封陆颖的理由非常充分,朝廷中几位重臣清楚缘由,所以都管束好了各自的下属,不乱嚼舌根。现在是时机不到,等到适当的时机,皇上怕是……”她没继续说下去,但是大家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皇帝真的有意立自己这位学生做太女!
只是皇帝怎么想的不重要,关键是她到底用什么方式让几乎所有的朝廷重臣都支持她这个决定的呢?
许言武最后向陆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我走了。”
人也见过了,虽然来的时候就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单纯得放不下那一点点明知是虚妄的执念,或者说是好奇,所以想看一看这个同样是花山书院出来,却成功做了山长,同样是十六岁以文人身份进了西北,却一开始就被封将军,同样是拉开了天下,却当了嫡亲王——经历了同样的事情,结果却完全不一样,好命的让人嫉妒的要咬牙的少女。
陆颖。
不是小姐。
这世间永远不会有第二个宋丽书。
也不配有。
☆、110
“嫡亲王?”燕白骑看着手里的情报,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打算拿这个来诱惑本将军吗?看来西北侯家还真不怎么待见这位亲王呢?”
“这位嫡亲王据说是燕帝还没有登基前在花山书院里收的唯一名弟子,未免是太宠信了一些。不过毕竟不是皇女,所以想来侯家也没有把这位名不副实的亲王放在眼里。”谋士在一边补充说。
燕白骑扫了一眼自己的谋士,哼了一声:“本将军管她娘的是亲王也好,是将军也好。雷州我是要定了。这群燕猪还以为这样就可以拖本将军后腿,让她们大胆的去偷袭丽江。她们大概还不知道大将军正带三万兵马赶去丽江呢。她们还指望攻我们不备,结果怕是事与愿违吧。”
谋士笑着说:“大将军哪里是她们这些没用的燕猪可以抵抗的。这下只怕是两头失妥,首尾着火了。”
燕白骑站了起来,双眼发亮:“传本将军令,全体开拔,奔袭雷州城。“
许璞望宗祠中十一名新生,心中微微安慰:还算不错,比三年前略多一些。
“诸位能够通过花山入院测试,自然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望诸位日后在书院里继续奋进。我叫许璞。山长目前不在书院,今天由我暂代她的职务,为诸位主持入院仪式。”
十一名新生闻言有的神色明悟,有的惊讶不解,有的若有所思……显然出身来历不同,对书院中情形了解也参差不齐。
代宗灵眼角余光轻轻瞥了许璞一眼:这个孩子,也是个执拗的性子。敏之走的时候,已经明确说明交任于她。然而不论是在公开还是私下,这个孩子都仅仅把自己当做敏之代管花山的人。若不是看着这几个孩子一起经历过的种种,她怕是真要以为要么是敏之给她下了什么******,要么是这个孩子过于虚伪。
许璞将一众新生表情收入眼底,也不多说,只是令人大开宗祠大门。
如同日出跳出云海的那一瞬间,晦暗和阴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仿佛从眼前的景致上撩起一层灰色的纱,一切变得清晰鲜艳起来。
门前石碑上的刻字,慢慢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骄奢不移,贫威不屈,敏而好学,中正自守,是谓花山。”
字迹并不俊逸,仿佛是八岁孩童的练笔。
许璞记得陆颖以前很喜欢来宗祠看这块石碑,尤其是做山长之后。看的时候带的那种表情,思考和欣赏掺杂其中,目光好像可以看透这块石头,然后再从中顿悟出什么大道理一样。
敏之走了之后,每每路过宗祠,她就想起敏之的举动,也会进来看上一会,仿佛能看到敏之在看这石碑时看到的东西。
昨日送来的情报说侯盈带众将前往丽江,陆颖及谢岚万人留守雷州城。她便隐隐觉得不安。其实说不安,从敏之离开的那一日开始,她就一直觉得不安。只是昨天起突然心就没有道理的跳得很快,很乱,仿佛预兆着什么。
“你走什么神呢?”身后忽然传来沈菊的调侃笑声,“第一次主持入学仪式,怎么也不见你紧张一下,反而神游去了。”
许璞头也不抬,继续在送来的院务上笔走龙蛇:“紧张过头了。”
沈菊瞪大了眼睛,随后噗一下笑出来,一手撑在书桌上,刷得打开纸扇:“真看不出来,你什么时候居然会讲冷笑话了?”
许璞抬眼扫了她一下:“你很闲?”
沈菊摇着扇子,轻轻一笑:“农庄那点事情也算事?本小姐好歹也是沈家出身的,处理起来不过是弹弹指头的时间而已。”
许璞目光落到沈菊的扇面上,那不是沈菊以前最喜欢描金边的富贵牡丹,带着说不出风流才子绝色美人的无限风情和奢靡暧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山川,淡淡的水墨色随意挥洒,只有近处几片枫叶精致的勾勒,叶面些微带了淡红色,很是醒目,其他地方一眼望去空旷无比,似乎能够承载很多东西。
“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许璞默默瞧扇面两眼,搁笔,抬头望着沈菊。
沈菊笑了出来,是明白到对方已经了解自己想法的笑意。这种笑对于她们六人来说很常见。六人之外,沈菊那张精致秀美的面孔只会挂上没有任何意义和想法的标准微笑。
“我要离开花山了。”沈菊依旧笑着说,只是眼中的笑意并没有轻浮:“回雁家里来了信,我已经过二十一岁,应该为家族承担一些责任了。”
许璞沉默了一会,忽然觉有些艰于表达自己的想法:“敏之她们——还没有回来。”
沈菊眼睛依旧弯着,只是眼中的笑色突然淡薄了许多,手中的纸扇一格格的收起来,最终重叠在一起,声音的温度令人不宜察觉的降低了一点:“你以为她们还会回来?”
许璞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就凝固了。
沈菊眼中的许璞端坐在书桌后,青衣广袖,只在领口用银线绣了几片竹叶,淡雅如竹,温文如玉,如同她的人一样。
敏之真是选对人了。除了她自己外,寒光果然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不论这场战争最后结果如何,定芳将来怕是会一直留在西北。她母亲留下的位置她必须坐下去。敏之受封嫡亲王,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做了山长再做皇帝也许行得通,然而却没有做了做了皇帝的再来做山长的道理。”沈菊声音有些嘲弄的味道,“花山书院院律第一条是什么?接连出两个帝王也就罢了,但之后若再有拖泥带水,只怕花山书院将来超然的地位就难保了。唯一可能会回来的,大概只有游川——只是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她们都走了,所以,你也要走了?”许璞此刻反而笑一声,然而虽是笑的表情,倒不如说是在冷哼。
沈菊收敛了笑,认真地看了许璞一会:“我原以为我们六个中,最重姐妹情的是游川。她那种单纯又固执的性格,一旦认同了就会全心全意、一往无前地去维护。以前我们六人中一出现不对盘的时候,总是她小心翼翼的面面俱到——不过,现在看来,我倒觉得,寒光,你才是最痴的那个。”
许璞嗤笑一声,仿佛对这句话不以为然。
沈菊也不逼她,转开话题:“这次回去,家族是要宣布家主继承人。你知道,这种事情本来不大可能轮得到我的。沈家这一代,庶出的不算,我上面有一个嫡长姐,五个堂姐,下面还有六个堂妹。极出彩的就有三四个,其他的也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这几年我一直都在书院逍遥自在,也没在家族里任职——”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忽而又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有点涩。
以许璞的聪明,即便自己的不点,也能够透彻其中的深意。
果然许璞开口道:“是在敏之受封嫡亲王之后的事吧。”
沈菊微微侧头点了一下,心不在焉地承认。
许璞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沈菊苦恼的样子,心里反生出一丝快意,这大概就是幸灾乐祸的心情吧。
“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吧。将来的日子,我也不比你逍遥快活。”沈菊素来善于察言观色,加之她对许璞又熟悉,只要她眼神稍变,便知道她心情的变化。
许璞起身,对着窗外的桂枝:“谁又是能够真的一切由心呢?定芳、游川难道是真的不想回来,陆颖难道是真心想去西北?”
沈菊低下头,摸着扇面:“不知道文逸还能够在花山待多久?”
两人双双沉默了一下,最后许璞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走?我们去送你。”
陆颖披着外衫,望着城楼上发昏的天空,空气中浓浓得都是血腥味道。连日的厮杀呐喊,仿佛融化在了空气中,吵得她已经连续几日只睡上一两个时辰就心口一阵慌乱醒来。
帐外的街道空空的,几乎没有什么士兵。
雷州的士兵们现在基本都集中在城楼上,吃饭睡觉都在哪里。陆颖上次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