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作者:冥王      更新:2022-06-19 10:05      字数:4759
  再加上今天陌生女子的话,她心里禁不住起了疑心:莫非那位所谓的殿下一直在和老师联系——也许至少在一年多前就开始了?而老师一直不肯答应,那么必然是对方提出的要求要么十分难为,要么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老师从来没有用今天这样态度对过自己,陆颖稍稍难过了一下,却更觉事态的严重:老师明摆是不想自己参与进来。
  危险!
  前所未有的危险!!
  陆颖并不担心太女和康王想对花山如何。她在意是老师的态度。
  肖河事件后自己为花山牵扯上这些事情的时候,老师还表现得不以为然,安慰自己不用太把这帝位之争放在心上。可见一般的争执,老师并不放在眼中,如果事情已经严重到老师需要将自己撇开才能保护自己的地步——那是已经糟糕到什么程度了呢?
  想想陆颖就觉得不寒而栗。
  陆颖猛得站了起来:既然老师不肯说,她就去找别人。花山书院来若说还有一个人的意见能让老师有所顾虑的,只有代老了。
  她站了起来,才发觉许璞正寒着一张脸给她擦药,见她醒过神来,便停了手,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陆颖看到许璞的表情,也想起老师对自己的隐瞒,心里有些愧疚,却也只能说:“寒光,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那个人我不认识,我只是在偷听的时候被抓到而已。”
  “……而已?”许璞冷笑,“那你告诉我,你是在哪里被人掐的喉咙?”
  陆颖沉默不语。
  许璞见她不说话,心里的猜想越发让她觉得可怖。
  “是在山长那吗?”她轻声道。
  陆颖猛得抬起头,看着许璞,心里越发觉得她有神鬼莫测的推测能力。
  她抿了抿唇,哑着声音道:“我去找代老。”
  许璞不容拒绝的拉住她:“我跟你一块去。”
  陆颖知道她担忧自己,连忙摇头,却被许璞打断:“你既然都能在山长那里受伤,这就可能在任何地方受伤。”
  何况你受伤这么长时间,李凤亭竟然不闻不问,事情的诡异可见一斑,如今既然摸不着方向,不管对谁都戒备一点好,这是许璞没有说出来的话。
  见许璞坚持,陆颖也只得让她跟着,然而她和许璞跨进东院代老的院子,两人才一打照面,她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有一名武师快速飞来,落在门口,瞧见屋内三人,表情凝重道:“代老,书院被重兵包围了。”
  代宗灵才被陆颖脖子的淤紫吓了一跳,又听到这个消息,腾的站了起来:“是谁的人马?”
  武师回答:“从着装上看,似乎是康王的人。”
  代宗灵微微惊愕,目光下意识又看了一眼陆颖的伤,稍微思考了下,道:“出去看看。”
  陆颖捏紧了拳头:康王的人么?
  夜已深。
  这个时辰的天应该很黑了,但是偏偏书院外火把无数,将整个书院如同缠粽子般缠了起来,显得如同白昼。
  学生们已经都被冲天的火光和喧嚣声吵醒,都胡乱穿了衣服跑出来一看究竟。
  夫子们也陆续赶来了。
  陆颖一见广场上正整齐列队要将整个书院控制起来的盔甲士和站成一排挡在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学子身前的武师,顿时什么也不想,向老师的院子冲了过去。
  见到有人奔跑,士兵们当然不会无动于衷。广场中队长一样的人手一挥,立刻分出两人奔过去,要去抓陆颖。
  陆颖此刻竟然说不出的机灵,一个侧滚避开其中一人,再翻身向上时候,见那另一士兵凶神恶煞向自己迎面扑来,心里竟然没有丝毫的慌张。
  她抬手,拍腕。
  三枚短箭悄无声息的没入士兵的喉咙,她甚至没法叫出一声来,便在空中划过一道血线倒下了。
  许璞本来是要出手凭借自己并不算高明的身手将那士兵拦上一拦,却陆颖眼睛不眨一下就杀掉一人,顿时也呆住了。
  陆颖此刻冷静的好像不是自己,如同一个局外人一样。对于自己第一次杀人,竟然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感觉,反一个骨碌起身,跑了。
  士兵队长对于这么一个年纪如此小的学子竟然能够抬手杀人,显然是惊讶不已,于是交代几声,自己亲自带了一队人追了过去。
  陆颖从来没有这样狂奔过。跳过花坛,翻过护栏,穿过回廊,等她终于到达李凤亭的院子外时,才知道已经晚了。院子外面已经包围了一圈握着钢刀的士兵,比起外面的那些士兵,不管是身形还是全身散发出来的威势,都是完全不一样:对方就是冲老师来的。
  门口的士兵见到陆颖,眼中诧异和警惕的神色一闪而过:书院里竟然有学子能从那么多士兵的控制中跑出来,想必身手不赖。
  四个士兵向陆颖围了上来。
  陆颖知道自己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眼前十几个甚至更多士兵抗衡。她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显出自己的对对方的忌惮。
  然后弹出袖箭。
  一个士兵惨叫一声。陆颖趁其他三人视线转移的一瞬间,将手对准了三丈外的院内的小楼,一扣机关,一根极细的黑索飞向二层。陆颖拉一把,确定抓牢,又扣动机关,细索快速收缩,竟然将陆颖整个人拉了起来,如同一只大雁,飞过下面十多名仰着头目瞪口呆的士兵,飞过围墙。
  自从上次在冷冽手上吃过亏后,陆颖就在防身小道具上用上了心,同时也时常锻炼身体,虽然不一定要会打架,但是只要能够跑得掉。
  陆颖双脚在墙上一蹬,然后缓缓弯下,减缓了撞击力度,再将自己顺着墙壁缓缓放下,一抖细索,将它完全收进手腕。
  脱下外衣,随手挂在转弯的一棵树上,暗淡的天色和小楼的阴影让这件衣服从某个角度看上去像是有人矮身偷偷查看转弯处的情形。
  士兵们看见衣服果然被吸引来,然后悄悄举起手,刀柄向衣服背上用力捶去,然而触手一空,那士兵不设防的向前一扑,脑袋已经落进陆颖的陷阱,她轻扣机关,刚刚在衣服上方横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细的黑索猛然绷紧,得向某个角落缩了回去。士兵的脖子上如同鬼魅一样留下一道细线,然后血顺着这条平滑的线喷薄而出。
  倒下的声音,让后面的士兵顿时色变,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着附近。她是个老兵,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是也是久经杀场的人,对于危险有着一种本能的直觉。她觉得自己被盯上了,于是谨慎的退了一步,又一步。
  她心里明白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只是带走这院子里的人,而不是大开杀戒。而且在来的时候,头也嘱咐过她们,怎么着都可以,就是不能死人。
  她们也一直以为,一群手无寸铁的学子就算再凶悍,在拿着钢刀的她们面前还不乖得跟小绵羊一样。然而此刻她才发现好像,现在关系调了个,她成了被狩猎的那一个。
  她不想和那个掩藏在黑暗中的狩猎者对峙,她只想保住命,完成任务而已。因为她相信那个狩猎者,再强悍也不可能和站在光下和她们这么多人面对面。
  她慢慢从小楼后,退到小楼前,感觉那锁定的目光如影随形,盯着自己后退,她相信只要自己向前一步,索命的幽灵就会出现。
  陆颖绕过小楼,屏住呼吸,借着阴影尽可能轻声的向老师书房靠近,因为火光是向那边延伸的。
  然而还没有等到她看见老师,忽然直觉汗毛竖了起来,白天那种极度接近死亡的气息已经缠上自己。
  是那个女人!
  看也不看,也不用瞄准,陆颖就向后扣动袖箭。
  ☆、052
  那人只是有些意外轻轻“咦”了一声,显然没有中招,随后她就感到自己的脖子又被寒冰掐住了。
  “小兔崽子挺狠的,白天的教训不记得了,还想来送死?”阴冷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陆颖喉咙伤处未好,又被掐住,顿觉痛苦比白天加倍,手指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意识竟是往混沌里滑去。
  忽然耳边响起老师的惊呼声,陆颖挣扎一下子猛得睁开眼睛。
  院子里士兵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按刀,面色森然,围成一圈,根本没有可以离开的缝隙。
  老师的身影快速移来,焦虑的脸被火光映成红色,眼睛里跳跃的,也是明亮的橙红色火光。
  躺在地上,看着老师在忧虑的眼睛,陆颖张了张嘴,竟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伸出一只手,紧紧抓着李凤亭的袖子,不肯松手。
  李凤亭看着弟子苦苦期盼的眼神,只是无言地垂下眼帘,叹了一口气。
  陌生女子低头瞧了瞧陆颖,侧头冷嘲道:“不愧是您教出来的徒弟,一个小小的文弱书生不但从那么多士兵包围中跑了出来,还不动声色地杀了我两个人。”
  李凤亭猛得看向陌生女子,眼中的愤怒几乎也可以杀人了:竟逼得敏之不得不杀人,逼得她向来温柔的孩子抛却了自我,双手染上血腥!
  “我答应跟你走不是为了你在这里耀武扬威的。”李凤亭也握紧了自己弟子牵着自己的手,“如果你胆敢伤害花山书院任何一个人,我会保证,你将来的下场会很凄惨!”
  女子冷笑道:“李大山长,您真是很颠倒黑白。您的弟子命是命,我的士兵命就不是命了?来的时候我已经命令过她们不得伤害任何一个人,我做到了。可是您的弟子却二话不说就要了我两个属下的性命。这您又怎么说?”
  “若你不来,她们又岂会在这里丧命。莫非阁下一来,我花山弟子都要引颈待戮不成?”李凤亭一边心疼地看着陆颖张着嘴,想说话却吐不出一个字,却只能紧紧的抓着自己,拼命摇头。
  但是,任她再怎么言锋词厉,哪怕能将眼前的女子骂得吐血倒地而死,终是逃脱不开自己的命运。
  李凤亭缓缓蹲在自己的弟子身边,手指缓缓她的脸和头发上抚摸,目光悠远,表情变得十分柔和:“敏之,老师很高兴,总算看到了你成年。将来的路,老师怕不能再陪你了——不,你不用害怕。老师不是去死,只是……不得不离开花山。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守好花山。老师相信,将来总有一天,能够再见的。”
  她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陆颖如何肯信:若非极度危险的事情,康王又何必不惜声誉,派出这许多人来围山绑人。
  最重要的是,老师根本不愿意走。
  陆颖惊恐地看着老师狠心将自己的手脱了下来,她拼尽全身力气,要去捉那只手,却被一边的士兵按住身体,死死压在冰冷的地上。、
  不!
  老师站了起来,顿了一顿,转身向外走去。
  她张大嘴,抬着下巴,看着老师背影一步一步远去,每一步,似乎都通过地面的震动通过她被紧紧压在地面的身体上的皮肤清晰无比的传到她的心里。她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追上去,就要永远失去老师了。
  七年了,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老师。
  小时候怕黑,老师抱着她睡觉。
  老师握着她的手,教她习字;
  老师叮嘱厨房一定要她坚持吃早饭;
  生病的时候,老师亲自喂她吃药、替她擦汗;
  老师给她准备衣物,给她零花钱,表扬她的进步,呵斥她的错误,纵容她的撒娇。
  ……
  这种不断放大的绝望和恐惧让陆颖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一块被人生生撕裂下来。老师就要不见了,就要被人绑走。她伸手去抓身边的士兵,伸腿去蹬她们,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如同疯魔: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该死的——放开我!!!
  士兵们显然没有听见她内心的咆哮,即便听见了,也不会听她的话。只是愈发用力的倾过身体,牢牢压着她的手脚,完全将她按趴在地上,让她一点动弹的机会都没有。
  放开我,放开我,不然叫你们全部都死掉——全、部、都、死、掉!!
  陆颖的脸完全扭曲变形,变得无比狰狞,眼中流淌的恶毒,看得压制她的士兵们只觉得脊椎骨发凉,如同被一条蛇盯上了一样。
  她们看着被自己五六个人的体重压住还能不断扭动的少女,她们能听见她身体里传来骨头不堪重负发来的咯吱声,她手指在地上划过刺耳的刮挠声,看见她留下的血痕和扣翻的指甲。
  这不是一个人,这是一只野兽。
  当母兽被强行带离时,小兽绝望的哀嚎。
  火光在黑夜中跳跃,庭院里树半红半黑,影子在角落里游动,随着风的摇曳,爬上树梢,长开满是利齿的嘴巴,俯视着下面表情丰富的人类,喋喋的笑着。
  当陆颖扶着墙,一点一点向外面走过的时候,原本压制她的士兵甚至感觉到一丝敬畏,散开在她身边,跟着一步一步向院子外走去,却不愿再去碰她。反正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以康王府的效率,李凤亭只怕连花山镇都已经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