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节
作者:闪啊闪      更新:2022-06-15 11:18      字数:4770
  刘太医依次观察,放在鼻下清嗅,最终向品缘抱拳道:“这些东西并无大碍。也或许是日子久了,气味消散光了。”
  品缘泄了一口气,“也对。这些也不是她现在送的,若是贸然行事,皇上必怪我无事生非。”
  玉莲在旁,指指品缘床榻道:“娘娘好像忘了那个鸳鸯荷包。”
  品缘这才想起,由于当时很喜欢那个荷包,而且其中的香气也很是清淡,她便日日带在身边,几乎从不离身,急忙从枕头下边掏出,“刘太医,您瞧瞧这个。”
  刘太医恭敬的接过,放在鼻子下,一闻瞬间变色。
  “可是有什么问题?”
  刘太医额头全是汗,跪地道:“单讲这荷包中的草药并无不妥,和那张方子一样,都是有助于有孕的。可娘娘服用那药方已久,本就有几味药剂量过大,再佩戴这个荷包,其中草药进入娘娘体内,与汤药混合在一起,便成了虎狼之药。如此一来,怕是龙胎不保。”
  品缘闻言几欲晕倒,玉莲高呼娘娘,刘太医掏出银针在人中处扎了一下,品缘才缓过来。
  “娘娘要保重玉体。”
  品缘眼神凌厉的看着刘太医,“你告诉我一句实话,有什么法子可以转寰吗?”
  刘太医用衣袖擦汗,“娘娘若是要强留此胎,那生下来的必定是死胎,而且有可能连娘娘也保不住。”
  品缘忍不住堕下泪来,“难道我注定无子终身?可我该怎么和皇上去说。”
  刘太医道:“娘娘身体不易怀胎,也不易孕胎,下这药方的人阴险至极,即便娘娘一直身体康健,经此一事,也必不会再有身孕了。”
  品缘咬碎银牙,血气上涌,“我与那恬妃素无恩怨,没想到,她竟如此害我!让我以为此生有靠,又将我打入深渊!她太狠了!”
  刘太医吓的劝道:“娘娘莫要激动,激动伤身。娘娘再这样下去,身体怎可望好?”
  品缘泪珠滚落,心头一片阴霾,“若是这样,还不如让我去死好了。”
  刘太医叹道:“娘娘何必如此。陛下隆恩浩荡,娘娘身为开朝以来第一位皇贵妃,万不可有此念头。至于龙胎,微臣必定竭尽全力,寻找奇方。”
  品缘明知他是安慰,可事已至此,也只好哭道:“太医若能保住我的皇儿,我愿付出任何代价感谢您。”
  刘太医叩头,“娘娘折煞微臣了,微臣必当尽力。”
  太医走后,玉莲伺候品缘喝粥,“娘娘,奴婢愚见,此事应禀明皇上,让皇上为娘娘做主,定要好好惩戒恬妃不可!”
  品缘一口一口喝着,剩下半碗再也咽不下去,便摆手,玉莲也就罢了。“我何尝不想这样做?可是,恬妃的事一捅破,我这胎不得保也必定会公诸于众,且不说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我就怕皇上受不了这个打击,毕竟眼下连一位皇子也没有,我腹中这个,是他全部的希望。”
  玉莲放下粥碗,端着山药糕给品缘,品缘拈吃了个。“娘娘顾虑的极是,可这件事瞒不了多久,皇上早晚知道,到时候岂不一样伤心?”
  品缘一连吃了两个,又没了胃口,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个孩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有了。我这个当娘的痛心,皇上也未必比我好到哪儿去。皇上的身子你是知道的,太子没了的那年,便生了一场大病,至今旧疾未愈,略微忙碌些,头疼脑热都是正常事。就皇上来我宫中与我说的那些话,目前朝堂上改立太子的呼声是越来越高,太上皇那批旧臣也开始有所行动,正是风云莫测之时。这个时候忽而巴拉的告诉皇上,我这胎保不住,你想皇上受不受得了?”
  玉莲为难道:“娘娘虑的极是。难不成就这样让恬妃娘娘逍遥自在?”
  品缘恨声道:“她现在精神恍惚,心智不清,皇上让她在储秀宫自生自灭。说好听些,怕是她还有良心,担心事发时死无葬身之地吓的,说难听些,这就是她的报应也说不定。”
  玉莲道:“那娘娘准备怎么做?”
  品缘愁眉紧锁,“先瞒着吧,能瞒多久瞒多久。年下事也多,不要再让陛下分心了。你即刻去告诉刘太医,就说皇上要是问起我的情况,就说我一切安好。切莫露出一丝风声。当然,我的胎,一定要他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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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泰八年正月初一,朱祁钰率众人在天坛祭祀天地,安泰带来内宫消息,苦于无法转述,正急的不得了。唐兴作为近臣看见,便差人偷偷将他带了下去。
  祭祀完毕,朱祁钰来到行宫休息,安泰这才含悲禀奏道:“皇上,贵妃娘娘小产,皇子……没了!”
  “什么?!”朱祁钰忽的站起,脸色大变,半晌之后,“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仰天高呼:“天,真的是要变了!”话毕,一个踉跄倒栽下去,再也没能起来。
  一百零七 兵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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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朱祁钰是抬回宫的,品缘等不得身子痊愈,硬是不顾玉莲的请求,换上宫装,前往养心殿探视。正巧与吴太后撞个正着,吴太后为儿子正着急,又见到这个连皇孙也没保住的女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品缘的鼻子,厉声道:“你克死了哀家的皇孙,还打算克死皇上吗?!”
  品缘委屈的跪下,“太后明鉴,妾身真的很担心皇上的身体,希望能伴驾侍疾。”
  吴太后丝毫不留情面,对安泰道:“你若胆敢放她入内,哀家定不轻饶!”随即转向品缘,“你侍疾?没了你,说不定皇上好的快些!给我滚开!”
  品缘跪地哭求,“求太后娘娘让妾身见皇上一面,求太后娘娘!”
  吴太后一脚踢开品缘,径直入内,关上殿门,再不看品缘一眼。品缘泣不成声,又无可奈何,身子未愈,咳疾更加厉害,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安泰不忍,上前劝道:“皇贵妃先回去吧,现下太后娘娘在,是断不肯让娘娘进去的。等皇上醒了,奴才再向皇上禀告。”
  品缘不愿离去,任凭玉莲生拉硬拽就是不肯走,她望着紧闭的朱漆镂花木门,丧子夫病,直折磨的她心如刀绞。
  往来探视的妃嫔们只见内宫位分最高的皇贵妃绫罗不着、珠钗不饰,凄惨的跪在养心殿旁边,不知何故。有些胆大的偷眼瞧着,胆小的连看也不敢看,直接入殿探视皇上。直到李惜儿出殿时,品缘才唤住她道:“姐姐见到皇上了吗?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李惜儿心疼的想拉起品缘,刚一碰到品缘的手,便吓的喊出声来,“妹妹的手怎得如此冰冷?外头还是冰天雪地的,妹妹小产未愈,跪在这寒冰一样的地上,会落下病根的!”
  品缘悲痛万分,落泪道:“姐姐先不要管我。只需告诉我,皇上现在怎么样了?病的严重不严重?”
  李惜儿为难的看着品缘,只因她身份低贱,即便进去了,太后只准她在养心殿正殿候着,不许她入寝殿看视,所以目前情况,她也不是很清楚,但见品缘无比担心,只得骗她道:“妹妹放心,太医说皇上只是一时伤心过度,只要将养得当,不会有什么大碍。”
  品缘稍稍放心,含笑道:“多谢姐姐。”
  李惜儿万分不忍,不禁嗔怪道:“妹妹忒傻了,皇上不是妹妹一个人的皇上,怎得妹妹比那些妃嫔关心更甚,甚至根本不顾惜身体?侍奉九五之尊,他不会将心系在妹妹一人身上,妹妹又何苦全心投入呢?”
  品缘笑了笑,“其实姐姐,你并不爱皇上,你爱的是那个能让你为他去死的男人。”
  李惜儿怔愣住,默默看着品缘,忽而,有那么一滴晶莹的东西从眼眶滑落。
  当吴太后出养心殿时,已是黄昏时分。而品缘还跪在那里,她的脸毫无血色,孱弱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左摇右摆,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玉莲跪在旁边淌眼抹泪,一见太后裙摆,猛地抬头又低下,不敢再哭。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品缘半低着头,鬓发也有些散乱,才做的宫装穿在身上好像一个宽大的袍子,装裹着骨瘦如柴的身躯。她没有亲人获罪需要向皇上求情,也没有犯什么需要“脱簪待罪”的过错,可她却依旧跪等着,等着能见上皇上一面。吴太后看着她,心中泛起一丝怜悯,说不定她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儿子,并因为他是皇上。
  一股冷风夹杂雪粒迎面扑来,吴太后紧了紧大氅,道:“天冷的紧,哀家这便回慈宁宫。安泰你要好生看着皇上,若是人手不够,就不必去内务府了。贵妃正好在这。”
  安泰为品缘欣喜,忙道:“奴才遵旨。”
  临了,吴太后回身看了品缘一眼,她依旧晃晃悠悠的左右摇摆着,神情萎顿低迷,玉莲不住提醒她行礼,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吴太后踏上暖轿前,向贴身宫女道:“稍晚些时候,让人送暖和的手炉和吃食进去,告诉司膳房,拣补气血的送去。”
  太后的仪仗渐行渐远,安泰又等了好一会,这才帮着玉莲扶起品缘,品缘的腿几乎没了任何知觉,一个劲的往下滑,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架住她。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太后允您去伺候皇上了!”安泰喜不自胜的呼唤。
  品缘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只靠最后的意志支撑着,安泰眼见着还是没什么反应,便唤人帮忙,先把娘娘抬进养心殿暖阁再说。
  玉莲搭着手让品缘靠在软榻上,又灌了几口滚滚的茶,安泰着人取来铜手炉给品缘捂着,好容易才见品缘灰白的眼睛有了些许光彩。
  玉莲赶紧蹲下为品缘揉捏双腿,促进血液流通,“娘娘好些了吗?”
  品缘迷茫的四处看了看,紧咳两声,“玉莲,你怎么送我回宫了?我没见到陛下,心里放不下,快回养心殿去!”
  安泰眼眶湿润润的,“娘娘,您瞧瞧,这里是养心殿的暖阁,不是寿安宫。”
  品缘又狐疑的四处看,半晌才道:“确实不像我寿安宫的装饰。”
  玉莲哽咽,“娘娘快暖和暖和,身子好了才能照顾皇上不是吗?”
  品缘一听,忙下地找鞋,“对了,我得看看陛下,我得看看……”
  玉莲帮品缘穿好鞋子,扶着品缘来到朱祁钰的床前,朱祁钰紧闭双目,脸色灰暗,嘴唇苍白,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若不是眼珠转动,和死人几乎没什么区别。
  品缘只觉眼前水雾弥漫,眼泪不住滚落,她歪身坐在床边,执起朱祁钰的手,贴在面颊处,感受那熟悉的味道和肌肤触感,口中兀自喃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朱祁钰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他醒来时,一眼看见困倦的趴在床角睡着的品缘,他心疼的抚摸她乌黑的发髻,品缘猛地惊醒,两人四目相对,呆呆互望,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吴太后听说皇上清醒,立刻摆驾养心殿,品缘只好躲在暖阁中偷偷看着。只不过几日,太后一头乌黑的发丝显出花白之色,必是担心惊惧过度,看得品缘也很难受。
  太后嚅动嘴唇,不知在和皇上说什么,但见滚滚泪珠就未曾停过,几次昏死过去。许久之后,才被宫女搀扶回宫休息。下剩的妃嫔求见,朱祁钰一律不见,品缘这才从暖阁出来,她缓缓坐下,噙着眼泪道:“我想亲口和你说,对不起。”
  朱祁钰忍不住垂泪,“缘儿,朕不怪你,朕只是怪我们的孩子狠心,竟不愿见他爹娘一面便匆匆离去。”
  品缘想起那日午后,照例熏烧过艾草,到底弥漫的味道让她涌出一股莫名的恐惧,就在这种恐惧之下,腹部剧烈抽痛,这次的痛甚过往常任何一次。她弓着腰,无助的蜷缩着,低吟早为孩子取好的乳名:盼儿,一次一次,一声一声,直到玉莲端着安胎药入内,榻上已是一片血污。
  紧闭双眸,她并没有昏迷多久,在转醒的一霎那,她明白,一切都已经结束。就好像这五个多月做了一个悠长悠长的梦,梦中有她的孩子,有她的挚爱,有他们幸福的生活。
  品缘用空洞的眼神望着上方,足足望了一天一夜,她就那么睁大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看着孩子的魂魄在上空盘旋,咯咯的笑着,银铃一样悦耳动听,却怎么也不肯入她怀中,只站在那儿笑着,咯咯的笑着。
  “缘儿?”朱祁钰握住她的手。
  品缘凝眸望着朱祁钰,满脸泪痕,却挂着丝丝微笑,“我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祁钰,你知道吗?那天我看见孩子在我身边,可我怎么也抱不到他,他不愿意要我,他不要我这个娘亲。”
  朱祁钰心痛难忍,一把将品缘搂入怀中,“缘儿,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在他怀中,品缘第一次放声大哭,哭那个还未成形便已逝去的孩子,哭他们无法拥有的幸福……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