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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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网 更新:2021-02-17 14:13 字数:4765
林静昭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刘付慕年的安排,当卫兵涌入屋内时,他一点也不惊讶,仍旧从容地立在阳台上抽烟。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锦初下班归来,匆匆地走进弄堂。她时而一个人,时而两个人,每天,每天,都如此。偶尔他会想,是不是自己太过自私了?她原本可以过得很快活,她原本可以很幸福。是他的自私把她和他都推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深渊的尽头是什么?他也不知道,重点是,他竟然也不知道!
他嘲弄地笑,把烟蒂用鞋底用力地摁在地上。
他再次看了一眼空落落的街道,那里除了昏惨惨的路灯,行人稀少得可怜。
她还没有回来。他想,于是,他转过身,面对着卫兵们,冷冷一笑。
可他没有料到,下楼后,上车前,却看到锦初从一辆人力车上下来,她的视线恰好对上了他的,表情惊讶。他莫名地低下了头,然后迅速钻进了汽车,他不敢面对她。
“阿邺!”锦初追了过去,可惜汽车已经走远,徒留她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大街上。她无力地喊着,“阿邺……”
锦初没有想到,自己再一次站到帅府门外,就是来求刘付慕年的,而他,正在那一夜亲口说过,不管她再怎么回头求他,他都不会再心软半分!
她偿到了自己打自己脸的滋味,难堪,尴尬,可是她没有办法,她一定不能让林静昭出事,她知道,带走他的,一定是刘付慕年。他到底要怎么样对付林静昭?他们之间存着误会,碰面定然形同水火,可林静昭又怎么斗得过刘付慕年?
守门的小哥见了她,却像不认识一样,拦着她不让进,面目冰冷地说,“少帅正在忙,他说了谁也不见。”
“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我找他真的有急事。”她说。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小哥面无表情地说。
“哟,这不是林大小姐吗?今儿什么风,把你吹这来了?”身后有女人说话,锦初转过身,看见靳云汐站在自己的身后,望着自己笑。
锦初也管不着她语气里的嘲讽,急急地上前拽住她的胳膊,用哀求的语气对她说:“靳小姐,你能不能告诉少帅,说我有急事想见他。”
“不好意思,这事我帮不了你。”
锦初心凉,一点一点地松开她的胳膊,忽然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的面前,什么脸面,什么尊严,统统都顾上了,跟林静昭比起来,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哪怕此时是让她去死,她也没有任何怨言。“靳小姐,我求你帮帮我,我要见我的弟弟。”
“我不会帮你的,就算你把腿跪断了,我也不会帮你,这种悲情的戏码,对我来说,没有用,对他来说,更没有用。有本事,你就一直跪着。”说罢,她转身进了帅府。
锦初咬牙,强迫把眼中的泪水逼回去。
刘付慕年把手中的公文递给靳云汐,说:“今晚就别回了,搁这住吧,我让于妈给你准备好客房。”
“好。”靳云汐点头,转脸看了一眼窗外,此时窗外正在下着雨,夜黑沉沉的,没有月亮,只剩雨声。“少帅,大冷天的,你确定她这样不会出事吗?你这样对她……不心疼吗?”
刘付慕年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要不,让她进来吧,把事情说清楚,总好过你们现在这样互相折磨的强。”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话多了?”他抬起头,不悦地说。
靳云汐语噎。
一夜无话。
清晨,雨已经停了。
锦初依旧跪在地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她已经冻得发僵,脸色白得发青,手指头已经失去了知觉。这时,她终于看到了刘付慕年,他和靳云汐一起从里头出来,靳云汐昂着头,态度高傲。
刘付慕年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司机把车门打开,他准备坐进去时,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说:“林小姐,我不想见到你,麻烦你不要跪在这里,让人说闲话。”
锦初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舌头都僵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别光顾着用你那楚楚可怜的眼神来看我,我不吃你这一套。如果你是为林静昭而来的话,你还是快滚吧,我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
锦初只能无声地望着他。
“还不滚,难道你还想像上次一样,向我献身吗?”他说。
他竟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出言羞辱她。她又急又气又难堪,终于无法忍受,她想站起来,有多远躲多远,可腿却早已经麻木,她猛然摔倒在地上,掌心擦地地上渗出血也感觉不到疼。她悲怆地望了一眼刘付慕年,眼前慢慢变得模糊,终于失去了意识。
“阿初。”刘付慕年甩上车门,急步冲了过去,他抱起她,而她此时已经成了一个冰人,浑身上下,都是湿的。“阿初,你怎么了?”他狠命地摇晃着她,可怀里的人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抬头用求救的眼神看着靳云汐。
靳云汐叹息一声,上前按住了锦初的脉膊,紧接着,她脸色白了一瞬,扭头对刘付慕年说,“少帅,这下糟了。”
“怎么了?”他有些紧张。
“她怀有身孕,昨晚又是淋雨,又是跪了一夜,情况恐怕不容乐观!”她说,“我们赶紧扶她进屋里吧。”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刘付慕年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思维滞止无法前行。
“她怀有身孕。少帅。”靳云汐重复道。
刘付慕年脸色立时变了,只觉得心突然被人挖空了。他做事向来都有预见,每一步应该怎么走,每一分应该如何拿捏,都有计划,唯独这一次,完完全全是个意外了。
“阿初……”他喊着,迸出无力而绝望声音。
卧室里,于妈端着热水进进出出。锦初毫无生气地躲在床上,即使是裹着厚厚的棉被,浑身上下依然冷得可怕。刘付慕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那股凉气,直渗入他的心底。我就是个混蛋!阿初,我就是个混蛋!他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好过一点。可事实上,他仍然不好受。
床上的人依然悄无声息,双眼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安静地敛着。
“于妈,你用生姜搓她的手和脚,用点力。”靳云汐吩咐道,见刘付慕年还死拽着锦初的手不放,她又说道,“少帅,你先出去好吗?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不,我要在这里守着她。”
“可是你在这里守着她,不方便,你还是出去吧。”
“不。”他固执地说。
“少帅,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为了她,你还是出去吧。”她说着,把他拉起来,往屋外推搡。他拗不过,只好守在门外。等待的每一分钟都让他煎熬,焦灼和不安,愧疚和自责,撞击着他的心灵,痛苦不堪。
他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然怀了孩子,那么,孩子一定是自己的了。她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可以有勇气面对这一切。她果然是自己看上的女人,有胆力有魄力,只可惜,他轻易地辜负了她的深情。
他是不是错了?他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他甚至想不出来明天要怎么过?将来怎么过?他终于像是一个掌舵了几十年的高手却在一次暴风雨中失去了方向。
良久,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条缝,云汐露出一个脑袋来,看着他急切的目光,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带着笑。
刘付慕年终于长舒一口气。知道她安好就可。此时他蓦然发现,自己竟已没了再次面对她的勇气。
他应该怎么办?
他一步一步地退到阶前,默默地坐下。有风吹过,枝头有枯黄的叶子飘落,久久地一片掉下来,这是它用尽了整个春夏的力气换来的时刻,为此它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
它们是纯粹的,一生只为一个目标而活。但他不行,他有太多太多放不下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放下的东西。
靳云汐见他如此,也闪身走了出来,挨着他坐下,侧过脸看蓝天。被雨洗刷了一夜,天蓝得近乎透明。
“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我现在有点乱。”
“你想要放弃么?你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如果现在说放弃,不会太可惜了么?孩子是你的,她也是你的,你想要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没有权力干涉,可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是不是就应该继续走下去呢?否则,你们之前遭受过的苦,坚持过的努力,都白费了,都不再有意义了。这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可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不管。“
“你不是一个人,你没得选择,你走上了这条路你就必须要走下去,这城里的老百姓都指望着你呢,你身上背负着的,是责任。日本人现在盯着你呢,如果你有半分差池,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包括她也不能幸免。你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下呢?没准再坚持一下下,一切又会不一样了呢?我说完了,还请您以大局为重。”
她轻声说着,尽管语调平淡,却有着不容质疑的独断。
“可你不是我,你也不是她,又怎么知道我们的痛苦。”
“你觉得我就不懂得痛苦了?我喜欢你,喜欢那么多年,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对我动过一丝一毫的感情,我和你,虽然近在咫尺,却从来都是远在天涯。”
刘付慕年抬头望着她,刚一动嘴唇她便拦着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你不要说出来,永远都不要说出来。我和你,不需要,请你成全我,就让我做我想做的事,这样就够了。”
刘付慕年低下头,不再言语,眉目清冷。
初升的阳光柔柔地折射下来,落在他的发梢,落在他的眉角,他的目光,久久地望着远处,远山如黛,浮云漠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
林静昭推开门时,正好一阵风刮过,卷起窗帘在风中飘荡。他默默地看过去,微微逸起的帷幔隐约可见一个女子躺在床上。他撩开帷幔,锦初的脸贴在枕头上,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的安详,仿佛现实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阿姐。”他喊着,喉咙却有些哽咽。
睡着的人却仍是没有知觉。他温柔地伸出手,把她从床上抱起来,“阿姐,我带你回家。”他抱着她,走了出去,刘付慕年还站在那里,他背着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是静穆的。林静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把她害成这样,我不会原谅你的。”
刘付慕年没有吭声,因为林静昭骂得对。
“这些药你三碗水熬成一碗,给她服下。”靳云汐把药塞到林静昭手里,嘱咐道。
林静昭冷哼一声,抱着锦初出了帅府,拦上一辆车,开往弄堂。
林静昭把锦初安顿好后,便找来瓦煲把药材洗净了倒进去,加了水便放到灶上开始用小火慢慢地熬着,他坐在那里守着,盯着蓝莹莹跳动的火苗,若有所思。
药熬好了,锦初也醒了过来。她看到他时,脸上的惊喜让他感到羞愧。他没有作解释,端起药碗,舀起一汤匙的药汁,轻轻送到她嘴边。她喝了一口,觉得苦,别过脑袋想不喝。
“喝一点吧,总归是好的。”他轻轻地说着。
她推开碗:“阿邺,你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有时候我觉得很可怕,这样的你,捉摸不透,来无影去无踪,你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心里既彷徨又难受。”
“对不起,阿姐,我,我是自私了些,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再怪我了?”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你又没有强迫我做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刘付慕年他抛弃你了?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林静昭说。
“他是不是好人我心里明白,至少他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伤害别人。可是你呢?你眼里除了仇恨,还是仇恨,你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你看不到光明,你看不到人和人之间的真情。”锦初说。
“他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
“再重要又能怎么样?我和他,不会再有结果了,你满意了吧?你开心了吧?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现在不仅他痛苦,我也痛苦,这笔帐,真是划算。”
“阿姐。”他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脖子梗了半天,也没有再吐出一个字来。锦初伸出手握紧了他的,说:“阿邺,不要再跟刘付慕年斗下去了,好不好?”
林静昭“想要我答应你,除非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要再和三岛枫田来往。”
锦初沉默了半响,说道:“可是我答应过他,下个月底要参加他的生日宴会。就一次,我就和他见一次面,我会和他把话说清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