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节
作者:无边的寒冷      更新:2021-02-17 14:12      字数:5027
  琅邪公刘京,封地琅邪国,位于雒阳东一千五百里。十三城,户二万八百四,口五十七万九百六十七。
  除十位皇子之外,三位皇亦有尊封——长刘义王,封舞阴长公主;次刘中礼,封涅阳公主;三刘红夫,封馆陶公主。
  昂制,皇封县公主,仪服同列侯。诸王封乡公主、亭公主不等,仪服同乡侯、亭侯。
  自古以来,帝皆封公主,帝姊尊崇者,方可加号长公主,仪服同藩王。我万万没有想到刘秀会将长公主的尊号加给义王,这个年仅十岁的小孩,居然当真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成为不输于藩王的长公主。
  “娘!”义王兴奋得双颊通红,手里提着纯缥深衣的长裾,因为跑得太急,头上绑的发辫都散开了。
  “舞阴长公主……”陈敏才喊了一声,没等行礼,义王已一头栽进她的怀里,笑声咯咯逸出。
  “娘!父皇封我做长公主,我……是不是已经成人了?”
  我站在庭中,看着云鬓散乱的笑脸,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孩有种破茧化蝶般的变化。
  “是长公主了呢。”我感慨的伸出手,替她把头发重新编成麻小辫,“你若改不了这毛毛躁躁的子,始终都只能当个小孩子。”
  她不乐意的撅嘴,推开我的手:“娘,你又教训我,我是大人了。”叉起腰,她扬起下巴,摆出一副高贵的架势。我正觉得她这副倨傲的神态瞅着有点儿眼熟,她已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娘,我现在的爵秩可要比你高出许多呢,们也及不上我……”
  眼神一黯,这话像把利剑似的直刺我胸口。想起来了,她这副颐指气使的神气,活脱脱就是皇后的翻版。
  “是啊。”我的口气冷了下来,沉着脸静默了会儿,随后敛衽向她拜道,“贵人阴氏见过长公主殿下……”
  “娘——”
  “贵人——”
  陈敏及时扶住了我,我冷冷的望去,义王神情慌乱,语无伦次的念着:“这……这……”
  我淡淡的吁气:“按制,理当如此。”
  义王呆呆的站在原地,面煞白。我心有不忍,虽有心给她一个教训,可瞧她似乎已是吓糊涂的可怜样,又不心生怜惜。叹了口气,正想说间安抚的话,让她吸取教训,以后不许再这般狂妄,门口骤然爆出一声厉喝:“刘义王!”
  犹如平地炸起一道惊雷,义王纤细的肩膀哆嗦了下,如鸵鸟般的低下了头。
  那厢刘阳带着一干弟正怒气腾腾的踏进中庭。
  “扑通”!刘阳径自跪在我跟前,由他起头,刘苍紧随其后,之后刘荆、中礼、红夫,甚至连刘衡也在乳母的指引下,像只小蛤蟆似的趴在了地上。
  我没吱声,作为兄长的刘阳要在弟们中树立威信,要的正是这样一个机会。
  “义王冲撞母亲,是孩儿督导不严之过,母亲切莫动怒生气,但羽骂,孩儿替领受。”
  我垂首低目,鼻腔里淡淡的哼了一声。
  刘阳扭头怒斥:“还不快过来给娘赔不是?你当了个长公主,便得意得忘了是谁生养你了吗?长公主的封号很是了不起么?娘当初为了生下你,昏迷了足足三日……”
  一通措辞严厉激烈的喝骂连恐带吓的终于将义王吓破了胆,她从小就是个欺软怕恶的主,面上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骄娇,可骨子里却是个最没用的家伙。
  义王跪倒在我脚下,抱住我的腿放声大哭:“娘,我错了,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眼看教训也受得差不多了,我瞧她哭得实在可怜,正想拉她起来,忽然心中一动,趁机问道:“听说你总爱去找郎梁松的麻烦?”
  小小的身子微微一颤,哭声稍顿之后,她的耳廓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我……我没找他麻烦,是他……他欺负我……”结结巴澳说完,哭声又大了起来,试图掩盖她的紧张。
  我暗自忍笑,却听中礼声音软软糯糯的说道:“娘,梁松并不曾欺负大呢。”
  义王一听恼了,嗔怒道:“就你讨巧!娘,你不知道,上巳节的时候她和窦固玩在一处,还帮窦固祓禊沐身来着……”
  中礼也不生气,仍是糯着声,不紧不慢的说:“是啊,我喜欢他,等我长大了,我要让父皇赐婚,嫁给他!”
  “羞!羞!”没臊,她这个当的反而羞得手脚没了摆放的去处,从我脚边一蹦而起,“亏你还是位公主呢!”
  中礼笑吟吟的瞟了眼:“大其实也喜欢梁松吧,既然喜欢,为什么总爱去挑衅滋事呢?大难道不怕愈发惹人讨厌么?”
  俩你来我往的对话越来越八卦了,惹得弟们在一旁窃笑不止。我心里有了底,于是说道:“今儿告庙祭祖,你们也都累了,回去歇着。义王,中礼,红夫,你们既然有了封号,少不得也会有自己的公主傅,娘旁的不求,只求你们好好读书,懂得规矩,少给父皇添乱,使皇室蒙羞。”
  “诺。”
  一大帮人忽喇喇走了,剩下刘阳没有动,仍是跪伏在地上,我觉得奇怪,正想问他什么事,他却突然直起身说:“孩儿爵邑已定,明日将随父皇前往却非殿听朝。”
  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居然会有如此之快:“这是你父皇的意思?”
  “诺。”
  “除了你还有别人么?”
  “还有皇太子。”
  心在不可抑制的怦怦狂跳,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如果从十个皇子的封邑上能看出刘秀对子的喜爱和重视程度,那么把庶出的四皇子放到嫡长的皇太子相同的位置上,这显然已经不仅仅只是偏心那么简单了。
  “阳儿,你要好自为之。”
  以退为进,这向来是刘秀惯用的手段,皇子分封后,表面上看一切都似乎是汉武帝时期的分王翻版,但本质上最大的区别是,汉武帝分封的三皇子都已成人,所以马上倦京就国,不得朝廷奉召便不能入京。一个不在皇权中心的皇子,自然也就谈不上会对皇太子存在威胁。
  然而,我的五个儿子,今年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二岁,离成年,尚有八年时间。
  八年,足够衍生出很多很多意想不到的变数。
  “孩儿明白。”刘阳神采奕奕,那张眉开目朗的清爽面庞,在火热的阳光下,竟泛出一层冰魄般的冷意。幽深的黑眸中倒映出我俯身的影子,透着一股坚毅的压迫感。
  提起的心忽然略略放了下来,莫名的,我对这个孩子的能力有了种无比的期待。
  “去吧。”我长长一叹,“朝上有听不懂的事,若是不便问你父皇,不妨去求教高密侯。”
  “娘。”刘阳神情犹豫,“高密侯说,他能做的都已尽了心,从此以后再不会插手朝政之事。”
  心沉了沉,我呆呆的望向宫外,高高的阙楼,重如山峦。树梢上的夏蝉陡然鼓噪,尖锐的叫声刺痛耳膜,我心里一阵悸痛,收回目光,缓缓说道:“知道了。”
  刘阳似乎看出我心情不佳,十分乖巧的讨好说:“孩儿若有不明,亦可请教娘。”
  我不失笑:“娘有多少能耐,尚有自知之明。你以后有什没懂的,可向你二舅请教。”
  “诺。”行了礼,刘阳也出去了。
  我心情沉重,竟是比先前抑郁了不少。陈敏会错意,上前小声说:“贵人大可放宽心,两位公主年岁尚小,不至于做出逾礼的事来。”
  我嗄一笑,掩盖住自己内心真正慌乱的原因:“别说她们年纪尚小,即便是真的,又有何不可?”
  陈敏不明所遥
  “正如中礼所言,我的儿,汉的公主,想要喜欢谁不行?”
  陈敏闻言一顿,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更何况,梁松是梁统长子,窦固是窦融侄子,这两位是何等样的家世身份?”
  “贵人这是……”
  “啊……”我淡淡一笑,吐出四个字,“乐见其成!”
  日头实在太晒了,我转身回殿,临走再次瞥了眼宫墙外的双阙,心里又被浓重的惆怅充塞。
  就这样吧,就这样……
  这样……也好。
  2·北叟颇知其倚伏 度田
  四月十七,刘秀追封大哥刘縯为齐武公,二哥刘仲为鲁哀公。
  六月廿五,建武帝诏令天下度田。
  所谓的度田就是以清丈全国土地、核实户口年龄为主的一项经济普查。百姓在定居之后上报家中拥有的实际土地数目,朝廷通过户口登记承认其占有土地的合法,并于每年仲秋之月定期检核户口、年龄,形成“案户比民”的制度,以此作为赋役制度的基础。
  因为战乱时土地兼并加剧,以及地方上大姓豪强刻意隐瞒,使得登记在册的垦田、编户数目远远少于实际数目,致使国家的财政收入受到影响。为了尽快在战后恢复农村经济,解决一些无田农民的实际问题,刘秀诏令州郡吏进行这次全国的土地清丈和户籍普查工作。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项全国土地资源大调查。当刘秀一开始向我提出他的见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决策背后意味着何等样翻天覆地的惊世之举,直到度田令公布后,遭到群臣诽议,甚至连久不入宫的阴兴也气急败坏的杀到我面前……
  “别告诉我这道诏令,贵人也有份参与其中!”
  瞧他面铁青,额头爆出青筋,浑身充满了煞气,我好心的让陈敏奉上茶汤,供他解渴。可他然领情,居然一掌打翻汤盌。
  汤水溅翻,木盌落在席上,骨碌碌的打着转。
  “真是疯了你,不怪人主有这等念头,他在乎的是天下社稷,自然不会再计较这些细微得失。但你不该如此糊涂,陛下欠考虑的地方,你更应该及时提点出来,而不该怂恿……”
  “你的意思,是责怪陛下做错了?”我拔高了声音,手按在书案一角,眸光冰冷,不怒而威。
  阴兴倏然住嘴,愣愣的瞅着我,半晌,他哈的一笑,讥讽道:“原来你从没明白过!”说完,掉头就走。
  我抽出案角的弓弩,搭箭扣弩,嗡的一声破空振鸣,弩箭擦着阴兴的肩膀钉在了他面前的门扉上。
  “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将弓弩啪的丢在案上,跳了起来,冲上前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阴兴本被弩箭震住,这时我手扳他的肩,他顺势抓过我的手,竟然一个过肩摔将我背着摔出去。
  腾身离地时我贴着他的耳廓说了句话,他手势一顿,竟然收了力,托住我的腰将我重新放下。我双足一踩到实地,随即飞出一脚,毫不留情的直接踢中他的下颌。
  阴兴瓦一声,捂着下巴滚到了角落:“你……”
  我拍手冷笑:“随口说了句我有,你居然也信?你也不动动脑子,我才生下小十一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谁知道你们子的……”
  “宫里确实有人又有了身孕了,但那个人,不是我!”我恨恨的咬牙,目露凶光,“听你的话,我多等了六年,眼看着宫里的皇子越来越多,最迟不过年底,宫里便会再添个十二皇子,你还要我等多久?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所以才说你糊涂!”他毫不客气的指责,“陛下之前所做种种,尚不足以撼动士族利益的根本,皇帝要权,只要不夺利,底下人自然也能退而求其次。但度田事关重大,尚无先例可循,你以为陛下就一定能赢得了?”
  “为什么赢不了?”我不敢说其实自己心里也是胆怯的,打架斗殴我是高手,但说到玩政治,我怎么玩始终只能算菜鸟一只。我能依赖的不过是刘秀!相信刘秀,相信他选择的时机和决策。
  阴兴冷笑:“看来你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力,我连你都无法说服,又如何能说服陛下?也罢,道理讲不通,你只静待结果吧,只怕到时前功尽弃,你后悔也迟!”
  那一日,我和阴兴闹得不欢而散,最终我也没能悟透他说的话哪里有理?既然之前的罢兵权、封皇子都能顺利进行,没道理度田会赢不了。更何况,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我都觉得施行度田令对国家,对百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然而,在我看来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度田令,甫一推行,便遇到了巨大的阻力,而且这份阻力的强大程度远远超过了我和刘秀的预估。
  阴兴之后再没有进宫,但是影士传递回宫里的消息却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令人心惊。度田令推出后,各州刺史,各郡太守,不敢得罪当地的士族豪强,便将丈量田亩的数目转嫁到百姓头上。他们以度田为名,把百姓赶出家门,把百姓的房屋、村落都算是垦田之数?